青嵐古城,西市。
這里遠(yuǎn)不如主街繁華,多是些售賣低階符箓、普通草藥、凡人用品的鋪子,魚龍混雜,煙火氣里帶著點市井的粗糲。
在一條人流不算密集的岔巷深處,一家新鋪子悄無聲息地開了張。
此處雖然地處偏僻,但卻遠(yuǎn)離蘇家控制的坊市,可以避免很多的麻煩,畢竟家族中很多人并不待見自己。
這間鋪面不大,門臉陳舊,連塊像樣的牌匾都沒有。
只在門楣上,歪歪扭扭地掛著一塊刷了白漆的木板,上面用濃墨寫著五個張牙舞爪、力透木背的大字:
雄風(fēng)再造堂!
門框兩側(cè),貼著一副同樣筆鋒粗獷、毫不含蓄的對聯(lián):
上聯(lián):金槍不倒非傳說!
下聯(lián):重振雄風(fēng)在今朝!
簡單,粗暴,直指核心!
一股濃濃的、混合著江湖野郎中與街頭小廣告的氣息撲面而來,在這古樸的修仙坊市里,顯得格外扎眼,格格不入。
鋪子門口,擺著一張簡陋的木桌。
桌后,坐著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舊布袍的少年。
正是蘇澈。
幾天時間過去,在自己身上做了幾次大膽的實驗后,如今吞噬能力已經(jīng)可以控制到細(xì)致入微的程度。
當(dāng)下蘇澈租下這間鋪子,采辦需要的物資后便已經(jīng)將身上的靈石花了個七七八八,如今渾身上下也只剩下六塊靈石。
不過他此刻眼神卻亮得驚人,像兩簇幽冷的火焰,掃視著巷口偶爾經(jīng)過、投來詫異或鄙夷目光的行人。
他面前桌上,放置著一塊小木牌,上面寫著四個字:
免費診斷!
沒有吆喝,沒有招攬,他就那么干坐著,像一尊門神,又像一個等待著魚兒上鉤的姜太公。
時間一點點流逝。
巷口路過的人,大多只是瞥一眼那驚世駭俗的對聯(lián)和“雄風(fēng)再造堂”的招牌,便嗤笑著搖頭走開,眼神里滿是“不知哪來的瘋子”、“嘩眾取寵”、“有傷風(fēng)化”之類的鄙夷。
偶爾有好奇的駐足片刻,目光在蘇澈那張過分年輕、甚至帶著點稚氣的臉和那狂野的招牌之間來回逡巡,最終也是搖搖頭,帶著一臉“這年頭騙子都不敬業(yè)了”的表情離開。
半天過去,門可羅雀。
只有風(fēng)吹過巷口,卷起幾片落葉,打著旋兒落在蘇澈腳邊。
“地獄難度啊……”
蘇澈一邊仔細(xì)研讀著血煞門玉簡中傳承的知識點,一邊看著來往行人,內(nèi)心卻是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看來即便是在這修仙界,也是會諱疾忌醫(yī)的啊?!?/p>
“也對,關(guān)乎命根子的事,誰愿意承認(rèn)自己不行?”
他卻根本不急,此刻依舊穩(wěn)如老狗。
釣魚嘛,得有耐心。
何況他自信自己選的餌,夠刁鉆。
直到三天時間過去依舊無人問津,即便是穩(wěn)如老狗的蘇澈也有些坐不住了。
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挑的地段太過冷門了?
直到第四天臨近晌午,巷口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甲片摩擦的鏗鏘聲。
幾個身材魁梧、穿著統(tǒng)一制式半身皮甲、腰間挎著厚背砍刀的漢子,罵罵咧咧地走進巷子,準(zhǔn)備抄近路去吃飯。
“他娘的!這趟鏢真晦氣!差點把命搭上!”
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大漢嗓門洪亮。
“可不是,那鬼風(fēng)峽的煞風(fēng),刮得老子骨頭縫都疼!回去得好好泡個藥浴,去去寒氣!”
另一個漢子揉著腰附和。
“泡藥???我看你是想去找小桃紅暖暖身子吧?哈哈哈!”
旁邊人擠眉弄眼地調(diào)笑。
“滾你娘的!老子龍精虎猛……”
那被調(diào)笑的漢子梗著脖子反駁,聲音卻下意識地小了點,底氣似乎不那么足。
就在這時,他們走到了“雄風(fēng)再造堂”的門口。
那驚世駭俗的對聯(lián)和招牌,如同磁石般吸住了幾人的目光。
“噗……雄風(fēng)再造堂?這啥玩意兒?”
絡(luò)腮胡大漢樂了,指著招牌,聲音大得整條巷子都能聽見。
“金槍不倒?重振雄風(fēng)?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另一個鏢師拍著大腿狂笑。
“這是哪個缺德帶冒煙的開的鋪子?專治男人不行?”
“走走走,進去瞧瞧,看看是哪路神仙敢吹這牛皮!”
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地起哄。
幾個粗豪的鏢師嘻嘻哈哈,抱著看猴戲的心態(tài),簇?fù)碇莻€剛才被調(diào)笑、此刻臉色有些漲紅的漢子,推推搡搡地進了這小小的“雄風(fēng)再造堂”。
鋪子里更是簡陋,除了一張桌子兩把凳子,空空如也。
“喂!小子!”
絡(luò)腮胡大漢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前,蒲扇般的大手“啪”地拍在桌面上,震得木牌都跳了一下。
“你這鋪子,真能治……咳,那啥?”
他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絲調(diào)侃和不信任,眼神瞟向那“重振雄風(fēng)”的牌子。
蘇澈抬起眼皮,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這幾個周身靈力蒸騰,氣血旺盛、但眉宇間帶著疲憊且下盤隱隱虛浮的鏢師。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那位被同伴半推半就推上前、臉色尷尬的精壯漢子身上。
“免費診斷,童叟無欺?!?/p>
“不靈不要錢!”
蘇澈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沉穩(wěn),帶著一種與其年齡不符的篤定。
“這位大哥,近日是否腰膝酸軟,畏寒怕冷?子時過后,丹田隱有涼意上泛?行房之時……力不從心,觀大哥你氣息應(yīng)當(dāng)有煉氣中期的實力,要知道以你的實力,這種現(xiàn)象可不常見啊!”
“且你近日服用‘虎狼之藥’后,反覺心悸氣短,丹田隱痛?未及三鼓便已偃旗息鼓?”
他語速不快,每一個癥狀都像小錘子,精準(zhǔn)地敲在那精壯漢子的心坎上。
那漢子臉上的尷尬瞬間變成了震驚,一張黑臉騰地紅到了脖子根,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喉嚨里卻像堵了團棉花。
“臥槽?老張?他……他說的是真的?”
旁邊的絡(luò)腮胡也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同伴那副被戳穿心事的窘迫模樣。
老張的臉紅得發(fā)紫,額頭青筋都蹦出來了,憋了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細(xì)如蚊蚋的話:“我前些日子確實服用過回春堂的虎骨壯元丹,不過效果不大,這你……你怎么知道?”
這下,幾個鏢師看蘇澈的眼神徹底變了。
能一眼看出老張的隱疾,連他偷偷吃藥的副作用都一清二楚?
這可不是江湖騙子能蒙出來的!
“小子,你……你怎么知道的?”
胡老大卻不好糊弄,此刻語氣凝重了許多,帶著審視。
蘇澈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洗得發(fā)白的袖口,露出一角繡著極其繁復(fù)精致的蘇家族徽!
那是他這身舊衣上唯一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也是他特意露出來的。
“家學(xué)淵源,不足為道?!?/p>
他語氣平淡,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矜持。
“旁支末流,也總有些安身立命的微末本事。觀氣望色,察其本源,不正是你我修士最基礎(chǔ)的本領(lǐng)?!?/p>
“蘇家?!”
胡老大常年混跡在這城中,也算是見多識廣,看清蘇澈袖口紋樣后瞳孔驟然一縮,他身后的幾個鏢師也倒吸一口涼氣!
青嵐古城蘇家!
那可是真正的龐然大物!
眼前這個衣著寒酸的少年,竟然是蘇家的子弟?
哪怕只是旁支末流,那也絕不是他們威遠(yuǎn)鏢局這群散修能輕易得罪的!
況且蘇家的名頭,本身就是一塊金字招牌,哪怕沾點邊,也足以打消對方是“江湖騙子”的疑慮。
懷疑瞬間被敬畏取代。
胡老大的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抱了抱拳:“原來是蘇家的小先生!失敬失敬!老張他這毛病……您看?”
蘇澈沒回答,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手伸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