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位新來的同志,面生得很吶?”
他的聲音油滑,眼神毫不掩飾地在孟瑤身上游走,自以為魅力十足地搭訕道:“我是院里的放映員許大茂。同志你這手可真巧,把門擦得跟新的一樣。需要幫忙嗎?我力氣大!”
許大茂那油滑的聲音,像一條黏膩的蛇,鉆進(jìn)孟瑤的耳朵。
她身體瞬間僵硬,擦拭門框的動(dòng)作猛然停頓。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應(yīng)聲,只是握緊了手中的抹布,默默地轉(zhuǎn)過身,想退回屋里。
這種無聲的拒絕,在許大茂眼中,卻成了女同志的害羞和矜持。他非但沒退,反而更來勁了,側(cè)身向前一步,高瘦的身影恰好堵住了半扇門。
“哎,同志你別走?。∠喾昃褪蔷壏致?!”
他越說越興奮,完全沒注意到孟瑤握著抹布的指節(jié),已經(jīng)因過度用力而慘白。
“晚上廠里放《英雄兒女》,我給你留個(gè)好座兒怎么樣?第一排正中間!”
見孟瑤還是不理他,只是低著頭,身體微微后退,試圖從另一側(cè)繞開,許大茂的色心更甚。
他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和急促的呼吸,竟荒唐地以為是自己的男性魅力,讓對方“激動(dòng)”了。
他大膽地向前湊近,鼻子幾乎要貼到孟瑤的頸邊,貪婪地吸了一口氣。
“同志,你身上真香,是燈塔牌肥皂的味道吧?”
“嗡——”
許大茂身上那股混雜著汗臭與劣質(zhì)煙草的男性氣息,像一把生銹的鑰匙。
這股氣息,瞬間捅開了孟瑤塵封四年的地獄記憶。
眼前許大茂那張帶著淫邪笑容的臉,與記憶中那些印軍士兵猙獰的嘴臉,轟然重疊。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整個(gè)世界在眼前褪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恐懼的黑白。她像被釘在了原地,身體不自主地劇烈顫抖起來。
許大茂還在對孟瑤自說自話:“同志,交個(gè)朋友嘛,以后……”
就在許大茂一臉陶醉,準(zhǔn)備更進(jìn)一步時(shí),一只鐵鉗般的大手毫無征兆地抓住了他的后衣領(lǐng),猛地向后一拽。
話音未落,他整個(gè)人就失去了平衡,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拽得倒飛出去。
“砰!”
許大茂被拽了個(gè)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屁股墩,巨大的反差讓他怒火中燒,張口就罵:“誰他媽不長眼……”
他一回頭,正對上陳石那雙冰冷的眼睛。
陳石眼角微瞇,透出森然殺意。
許大茂看清來人比自己高出一大截,那股子氣勢更是駭人,聲音頓時(shí)弱了半截。但嘴上依舊不饒人,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指著陳石的鼻子叫囂:“你誰???哪來的?你敢動(dòng)我?你知道我是誰嗎?軋鋼廠放映員!我跟李副廠長的關(guān)系鐵著呢!得罪我,沒有你好果子吃!”
他邊說邊伸手,用力推搡著陳石的胸口。
陳石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任由他推,高大的身軀紋絲不動(dòng),只從牙縫里擠出兩個(gè)字:
“滾開?!?/p>
見陳石不動(dòng),許大茂以為他怕了,膽氣又壯了起來,竟率先揮起拳頭,照著陳石的臉就打了過來。
陳石不閃不避,后發(fā)而先至。
他蒲扇般的大手迎著許大茂的拳頭,只在半空中輕輕一撥一引,便讓對方勢大力沉的一拳落了空,整個(gè)人都因用力過猛而向前踉蹌。
緊接著,陳石反手一記耳光,動(dòng)作快如閃電。
空氣中,只留下一聲清脆至極的“啪!”
許大茂整個(gè)人像一個(gè)被高速抽中的陀螺,在原地控制不住地轉(zhuǎn)了足足六圈半,才一屁股坐倒在地,眼冒金星,天旋地轉(zhuǎn),徹底懵了。
這石破天驚的一巴掌,讓整個(gè)院子瞬間陷入死寂。
各家窗戶后面,偷窺的眼睛都瞪圓了。
叁大爺閻埠貴手里的算盤珠子都忘了撥。貳大爺劉海中剛想出來“主持公道”,看到這一幕又硬生生把腳縮了回去。
人群中響起幾聲壓抑不住的驚呼:
“我的天!一巴掌……就給扇成陀螺了?”
“這新來的小子是練家子吧?下手也太黑了!”
許大茂晃了晃暈眩的腦袋,巨大的羞辱感瞬間淹沒了恐懼。他嘶吼一聲,像條被激怒的瘋狗,從地上爬起來,再次不管不顧地沖向陳石。
“我跟你拼了!”
陳石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不耐。
他連招式都懶得用,又是簡簡單單的一巴掌扇了過去。
這次力道更沉。
“嘭!”
一聲悶響。
許大茂連轉(zhuǎn)圈的機(jī)會都沒有,兩眼一翻,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樁,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腦袋磕在青石板上,徹底暈死過去。
陳石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院里所有探頭探腦的窗戶。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冬日的寒風(fēng),清晰地傳到每個(gè)人耳朵里:
“她是我媳婦。以后誰再敢招惹她,沒屁隔了嗓子,這就是下場?!?/p>
院里幾個(gè)好事者連忙跑出來,手忙腳亂地將暈死過去的許大茂抬走。
有人壓低了聲音,唯恐天下不亂地嘀咕著:“呵呵,這新來的可捅了馬蜂窩了,許大茂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跟李副廠長……”
看著許大茂被抬走,陳石身上那股能凍結(jié)空氣的殺氣,如同退潮般,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轉(zhuǎn)過身。
剛才那張冷硬如冰的臉,在看向孟瑤時(shí),瞬間融化。
他眼中的冰川化為春水,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擔(dān)憂和一種笨拙的關(guān)切。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想伸手扶她,又怕自己的動(dòng)作會嚇到她,那雙能輕易擰斷敵人脖頸的大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陳石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孟瑤正靠在門框上,雙肩微微顫抖。
她沒有看他,也沒有看被抬走的許大茂,只是怔怔地望著地面,那雙清澈的眸子,此刻空洞得可怕。
兩行清淚,無聲地從她那雙空洞的眼睛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