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黑事件后的整整一周，我過得如同驚弓之鳥。
走在校園里，總覺得背后有人指指點點，雖然理智告訴我顧行硯那種級別的大佬，根本不可能把我這種小蝦米的“騷擾”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到處宣揚。但架不住心虛??！
我甚至不敢靠近生科院那棟宏偉的實驗樓方圓一百米。
選修課表被我翻爛了，祈禱著下學期千萬別撞上顧閻王的課。可惜，天不遂人愿?！陡呒壣锘瘜W》，顧行硯，碩博必修，大三核心課，赫然列在我的課表首位，避無可避。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周一，早上八點。
我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像個準備奔赴刑場的烈士，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走進了生科院最大的階梯教室。里面已經(jīng)坐了烏泱泱一片人，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對知識的敬畏（或者說對掛科的恐懼）混合著某種詭異的興奮。
“聽說了嗎？顧教授上學期掛了一半的人！”
“何止！隔壁老王，研二的，就因為實驗報告晚交了一天，直接給判了不及格！哭都沒地方哭去！”
“不過…顧教授是真帥啊…這臉，這身材，這禁欲氣質(zhì)…嘖，掛在他手里，也算死得其所？”
“花癡！命重要還是臉重要？”
我縮著脖子，找了個最角落、最靠后、前面還有個大個子男生擋著的座位，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手心全是冷汗。
八點整。
教室前門被推開。
喧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走了進來。簡單的白襯衫，袖口一絲不茍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和骨節(jié)分明的手。深灰色的西褲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銳利而平靜，掃視全場時，帶著一種天然的壓迫感。
顧行硯。
真人比論壇里偷拍的照片更具沖擊力。那張臉確實無可挑剔，線條冷峻利落，薄唇緊抿，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場。帥是真的帥，冷也是真的冷，像一座移動的冰山。
他走到講臺中央，放下教案，動作不疾不徐。沒拿話筒，清冽低沉的嗓音卻清晰地傳到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同學們好。本學期《高級生物化學》，由我主講。顧行硯?！?/p>
聲音沒什么起伏，卻自帶一種掌控全場的威嚴。教室里鴉雀無聲，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開始講解課程大綱、要求、考核方式。語速平穩(wěn)，條理清晰，內(nèi)容極其硬核。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去聽，但腦子里亂糟糟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瞟向講臺上那個身影，然后被那無形的冷氣凍得一哆嗦。
“下面，進行第一次課堂點名。”
顧行硯拿起花名冊，翻開了第一頁。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來了！公開處刑的環(huán)節(jié)要來了！他會點到我嗎？點到我名字的時候，他會不會想起那個被他拉黑的、騷擾他的微信號？他會不會當眾給我難堪？
“李想?！?/p>
“到！”
“王哲?！?/p>
“到！”
名字一個個念下去。他念得很快，聲音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只是例行公事。我緊張得手指緊緊摳著筆記本的邊緣，幾乎要摳出一個洞。
“張偉?！?/p>
“到！”
“喬麥?！?/p>
來了！
我的名字被他清晰地念了出來。
那一瞬間，我感覺全教室的目光“唰”地一下，似乎都若有若無地朝我這個角落瞟了過來！血液“轟”地涌上頭頂，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我死死地低著頭，恨不得把臉埋進桌洞里，用盡全身力氣才發(fā)出一個蚊子哼哼般的聲音：
“…到。”
聲音抖得厲害，帶著明顯的顫音。
講臺上似乎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秒。
短到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但我感覺到了。
那道隔著大半個教室、隔著無數(shù)人頭、隔著冰冷鏡片的視線，似乎精準地落在我這個角落，停留了那么零點幾秒。
像冰錐劃過皮膚。
冷得刺骨。
然后，那清冷平穩(wěn)的聲音毫無波瀾地繼續(xù)響起，念出了下一個名字。
“劉明。”
“到！”
點名繼續(xù)。
我癱軟在座位上，后背一片冰涼，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心臟還在狂跳，但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涌了上來。
他沒說什么。
他沒當眾指出我。
他甚至沒有多停留一秒。
可正是這種徹底的、冰冷的無視，比任何斥責都讓我感到難堪和窒息。我在他眼里，大概連一粒塵埃都不如。拉黑，就是他對“騷擾者”最直接、最徹底的處置。連多看一眼，都是浪費。
接下來一個半小時的課，我聽得渾渾噩噩。顧行硯講課極好，邏輯清晰，深入淺出，可那些艱深的分子式、代謝通路鉆進我耳朵里，全都變成了亂碼。腦子里反反復復只有那個紅色的感嘆號，和他剛才念我名字時，那短暫的、冰冷的停頓。
下課鈴終于響了。
我?guī)缀跏堑谝粋€抓起書包，像逃命一樣低著頭沖出教室，只想快點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喬麥同學?！?/p>
清冷的聲音自身后響起，不高，卻像一道無形的繩索，瞬間捆住了我的腳步。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教室里還沒走完的同學，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充滿了驚訝和好奇。
顧行硯…叫我？
他叫我干什么？他要算賬了嗎？在教室里給我留面子，現(xiàn)在秋后算賬？
我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顧行硯正站在講臺邊，手里拿著花名冊，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地看著我，看不出喜怒。
“你留一下?！彼卣f。
完了。
我心里哀嚎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
在周圍同學或同情、或探究、或幸災樂禍的目光洗禮下，我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挪地蹭到講臺前。頭垂得低低的，盯著自己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鞋尖，不敢看他。
“顧…顧教授…”我的聲音小的像蚊子叫。
顧行硯似乎沒在意我的緊張。他放下花名冊，從講臺上拿起一張打印紙遞到我面前。
“院里新啟動了一個跨學科項目，需要一名本科助教，負責部分基礎實驗輔助和資料整理工作?！彼穆曇粢琅f沒什么起伏，像是在陳述一件最普通不過的事情，“我看過你的成績單，有機化學和分子生物學的基礎不錯。系里推薦了你?！?/p>
我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助教？給我？
不是找我算賬？
顧行硯的目光透過鏡片落在我臉上，平靜得像一汪深潭，看不出絲毫波瀾：“項目周期大概三個月，每周需要投入至少十五個小時。有少量津貼。如果你愿意，今天下午三點，到B座307實驗室找我簽助教協(xié)議?！?/p>
他把那張項目簡介和助教職責說明塞到我手里，然后，沒再多看我一眼，拿起教案，轉(zhuǎn)身，步履沉穩(wěn)地走出了教室。
留下我一個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感覺像捧著一個燙手山芋，又像被一個巨大的餡餅砸中了腦袋。
懵。
徹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