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凱旋之日,鎮(zhèn)國將軍蕭北野為了他從戰(zhàn)場上救回的孤女,當眾撕毀了與我丞相府的婚書。
我爹前去理論,他卻以通敵的偽證,將我爹打入天牢。他策馬至我府前,
隔著囚車鐵欄遞給我一杯熱茶?!霸剖嫱?,我并非要置你于死地,
只要你同意自降身份做我的妾,并替我照顧好阿月,我便保你父親平安?!薄胺駝t,
圣上怪罪下來,
你唯一的活路就是被賜婚給那個被廢黜圈禁、終身不得出宗人府的廢太子李硯,你素來聰慧,
該知道怎么選?!蔽覜]有接那杯茶。他以為我默認了宿命,冷笑著撥馬離去?!白R相就好,
三日后來抬你。”他不知道,當晚我便托人向圣上遞了血書,自請嫁入宗人府為廢太子沖喜。
1 囚車絕路囚車外的風,帶著慶功宴殘余的酒氣和血腥味,刮在我臉上。
蕭北野就立馬于前,那身銀甲在落日下刺得我睜不開眼。他手里那杯茶的熱氣,
是我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暖意”。“晚晚,丞相府倒了,但你曾是我的人,
我不會讓你去死。”他還是叫我晚晚,像過去無數個日夜一樣??伤f出的話,
卻比這囚車的鐵欄還要冰冷?!鞍⒃滤碜尤?,又天真善良,受不得委屈。你嫁過來,
自降為妾,好好照顧她,我便上書保住你父親的性命?!蔽铱粗?,
想從那張曾讓我癡迷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玩笑。沒有。只有理所當然的施舍。
他身后的阿月從華貴的馬車上探出頭來,怯生生地喚他?!氨币案绺?,
姐姐她……會不會不愿意?我不想讓姐姐為難的?!笔挶币皼]有回頭,只安撫性地抬了抬手。
“乖,她會的。她一向最是識大體,也最是……愛我?!弊詈笕齻€字,他說的極輕,
卻像三根燒紅的鐵針,狠狠扎進我心里。是啊,我愛他。從十五歲那年初見,
我為他縫制第一個平安福囊,到他出征前夜,許諾我“凱旋之日,十里紅妝”,整整五年。
我將我作為丞相嫡女的所有驕傲,都低到了塵埃里,只為仰望他這個戰(zhàn)功赫赫的鎮(zhèn)國將軍。
可我換來了什么?換來他在慶功宴上,當著滿朝文武,將我們的婚書撕得粉碎。
換來我爹只因替我質問一句,便被他用偽證打上“通敵”的罪名,全家下獄。
換來他此刻用我爹的命,逼我去做一個孤女的洗腳婢。“怎么,還不愿意?
”蕭北野見我遲遲不接那杯茶,有些不耐。“云舒晚,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還有的選?
若非看在往日情分,你現在就該被賜婚給宗人府那個半死不活的廢太子李硯。
”“嫁過去沖喜?呵,你這嬌貴的丞相嫡女,怕是活不過三天。本將軍這是在給你活路。
”我終于有了動作。我抬起手,不是去接那杯茶,而是扶住了冰冷的鐵欄。
我的指甲因為用力而斷裂,刺破了皮肉,可我感覺不到疼。“蕭北野,你戰(zhàn)場救下的孤女,
就是金枝玉葉。我這個與你有婚約的丞相嫡女,就活該為妾?”“你猜,我爹在天牢里,
是希望我茍且偷生,還是希望我云家的女兒,死也站著死?”我的話讓他愣住了。
或許他從未想過,一向溫順的我,會用這種方式反駁他。他以為他拿捏住了我的全部,
我的愛情,我的親情,我的軟肋。他篤定我會屈服?!昂?,很好?!彼瓨O反笑,
將那杯茶狠狠潑在地上。“云舒晚,你的骨頭有多硬,我倒要看看。你就在這等著,
等著圣旨下來,被抬進那個活死人墓!”他撥轉馬頭,居高臨下地留下一句?!白R相就好,
三日后來抬你?!瘪R蹄聲遠去,帶走了京城最后一點光亮。我縮在囚車角落,渾身都在發(fā)抖,
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恨。那恨意像毒藤,一寸寸纏繞我的心臟,幾乎要將我勒死。當晚,
我求來獄卒一支禿筆,一方殘硯。我沒有哭,也沒有猶豫。我咬破自己的指尖,
用那溫熱的、帶著不甘的血,在素白的囚衣內襯上,一筆一劃地寫。「罪臣之女云舒晚,
自請嫁入宗人府,為廢太子李硯沖喜,以身為祭,為國祈福,萬死不辭。」寫完最后一個字,
血也流干了。我將血書交給那個被我買通的小獄卒,看著他消失在夜色里。蕭北野,
你以為你給了我兩條路,一條生路,一條絕路。你錯了。你給我的,是兩條絕路。而我,
偏要選那條你沒想到的,最沒有生機,卻最能保全我云家最后一點尊嚴的——死路。
2 青轎入獄圣旨比我想象中來得更快。沒有繁瑣的儀仗,沒有喜慶的鼓樂,
只有一頂青布小轎和兩個面無表情的太監(jiān)。他們將我從囚車里“請”出來,塞進轎子,
一路抬向皇城最陰暗的角落——宗人府。我甚至沒能再見我爹一面。所謂的拜天地,
就在一間蛛網叢生、四處漏風的破屋里進行。我的新郎,廢太子李硯,
穿著一身同樣單薄的紅衣,被兩個太監(jiān)架著。他雙目緊閉,面色慘白,
如果不是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我?guī)缀跻詾樽约菏窃谂c一具尸體成婚。“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太監(jiān)尖細的唱喏聲,在這空曠的屋子里顯得格外詭異。
我機械地彎腰,看著那個被強行按著頭顱的男人。這就是我的丈夫了。一個被世人遺忘,
隨時都可能咽氣的廢人。禮畢,太監(jiān)們將李硯扔在積滿灰塵的木板床上,便匆匆離去,
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沾上晦氣。大門“吱呀”一聲關上,又“哐當”一聲落了鎖。
屋子里瞬間陷入死寂。喜被是冰冷的,帶著一股陳年的霉味。我坐在床邊,
看著昏睡中的李硯。屋外,寒風開始呼嘯,像鬼哭狼嚎。風從窗戶的破洞里灌進來,
吹得桌上那根孤零零的紅燭火苗狂舞,隨時都會熄滅。就在這時,一陣隱約的絲竹聲,
伴隨著喧鬧的人聲,順著風飄了進來。我側耳傾聽。是將軍府的方向。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里的場景。高朋滿座,燈火通明。蕭北野必然是今天的主角,
他會穿著大紅的喜服,牽著他心尖上的阿月,接受所有人的恭賀。
“將軍與阿月姑娘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支鳳釵,乃是前朝貢品,價值連城,
將軍真是寵愛阿月姑娘!”阿月會羞澀地低下頭,靠在蕭北野懷里,泫然欲泣?!氨币案绺?,
這太貴重了……而且,舒晚姐姐她……我心里總覺得不安。”蕭北野會把她摟得更緊。
“傻瓜,別提那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今日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你不必有任何負擔,
你才是我蕭北野唯一的妻。”真可笑。一個時辰前,我剛拜完堂。而現在,
我的“前未婚夫”,正在為另一個女人大排筵宴,昭告天下。我們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他用極致的榮寵和喧囂,來襯托我此刻的凄涼與死寂。這才是他真正想看到的。
他要的不是我做妾,他要的是我被所有人踩在腳下,再也抬不起頭。
“咳……咳咳……”床上的李硯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在睡夢中蜷縮成一團,
嘴唇凍得發(fā)紫。我回過神,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一片冰涼。這屋子里,
連一盆取暖的炭火都沒有。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死。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
或許是同病相憐,或許只是不想在這新婚之夜就變成寡婦。我脫下自己身上那件單薄的嫁衣,
蓋在了他身上。然后,我將被子也往他那邊拉了拉,將他裹得更緊。做完這一切,
寒意瞬間將我吞噬。我翻遍全身,試圖找到一點值錢的東西。最后,在發(fā)間,
我摸到了一支舊銀簪。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樸實無華,卻是我最珍視的東西。我握著它,
猶豫了很久??勺罱K,我還是起身,走到門口,用力地拍打著門板?!皝砣?!開門!”許久,
才有一個不耐煩的看守過來。我將銀簪從門縫里遞出去?!肮贍?,拿去換一盆炭火,
再要一碗熱粥,剩下的,都歸你?!蹦强词氐嗔说圄⒆?,這才有了點笑意。沒過多久,
他送來了一小盆黑煙滾滾的劣質炭火,和一碗清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我把炭盆放在床邊,
屋里總算有了一絲暖氣。我端著那碗稀粥,坐在床沿,看著遠處將軍府方向沖天的光亮,
聽著那若有若無的歡聲笑語。我一口一口,慢慢地喝著粥。那碗粥明明是熱的,可流進胃里,
卻像是冰。我心中最后一點對過往的溫情,對蕭北野的幻想,
就在這碗冰冷的粥和遠處喧鬧的絲竹聲中,徹底熄滅,化為灰燼。3 血書自祭后半夜,
李硯開始發(fā)起了高燒。他整個人燒得通紅,嘴里不停地念著胡話,身體燙得驚人。
我叫來守衛(wèi),他們只是不耐煩地隔著門呵斥?!皬U太子殿下身子弱,三天兩頭發(fā)熱,死不了!
”“再說了,大半夜的,上哪兒給你找太醫(yī)去?安分點!”說完,便再無聲息。我明白,
求人無用。在這里,我們是最低賤的存在,生死都無人關心。我忽然想起,
母親曾教我辨識草藥。丞相府的后花園里,種著許多名貴花草,
也夾雜著不少能入藥的尋常植物。我憑著記憶,在這片荒蕪的宗人府院落里,
開始瘋狂地尋找。墻角,石縫,枯草堆下。我的手指被粗糙的石塊和枯枝劃破,滲出血珠,
可我渾然不覺。終于,我在一處背陰的墻角,找到了一叢紫蘇和幾株不起眼的淡竹葉。
都是退熱的良藥。就在我捧著草藥,準備回去煎藥時,宗人府的大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帶著兩個家丁,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來了。他們徑直走到我的屋前。
為首的管家是蕭北野身邊的心腹,我認得他。他隔著門,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腔調開口。
“云小姐,將軍聽聞您在宗人府過得……不太好,特命小的送些東西過來。
”“這里有上好的人參、靈芝,還有幾床新的被褥和上等的銀霜炭?!蔽覜]有作聲。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然后又加了一句?!芭?,對了,將軍還讓小的給您帶了封信。
”一封信從門縫下塞了進來。我撿起來,打開。信紙上沒有稱謂,只有一行字,
是蕭北野那熟悉的、蒼勁有力的筆跡?!赴⒃滦〗闳噬?,聞廢太子妃處境,于心不忍,
特此相贈。」阿月仁善?所以,這些東西,是以阿月的名義,對我進行的“賞賜”?
他以為我是什么?是他養(yǎng)在籠子里,可以隨意羞辱、又丟根骨頭安撫的寵物嗎?
一股惡心感從胃里翻涌上來。我走到門邊,將信紙原封不動地塞了回去。“回去告訴蕭將軍。
”我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盁o功不受祿,何況是來自將軍未來夫人的賞賜。
這些東西,我受不起。拿回去吧?!遍T外的管家顯然愣住了。他大概沒想到,
淪落到這個地步的我,竟然還會拒絕。“云小姐,您這又是何苦?將軍他……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我笑了一聲。“他的好心,就是構陷我父親,逼我為妾,
再用他新歡的名義來對我施舍嗎?這樣的好心,我寧可不要?!薄皷|西你們帶走,否則,
我就一把火全燒了?!惫芗页聊嗽S久,最終嘆了口氣,帶著人離開了。我回到屋里,
用那只缺了口的瓦罐,笨拙地生火,將找來的草藥搗碎,熬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藥很苦,
彌漫在整個屋子里。我扶起燒得迷迷糊糊的李硯,想把藥喂進去??伤狸P緊咬,
藥汁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我試了幾次,都失敗了。就在我一籌莫展時,他忽然睜開了一條縫,
那雙黯淡的眼睛里,有了一絲微光。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抓住了我端著碗的手腕。
他的手很燙,力氣卻出奇地大?!皠e……”他喉嚨里發(fā)出一個沙啞的單字。
“別……走……”說完,他便又昏睡了過去。可他的手,卻依舊緊緊地抓著我。我愣住了。
這是我嫁進來之后,第一次,從另一個人身上,感受到不屬于屈辱的“溫度”。
他不是在施舍,不是在羞辱。他只是一個在病痛中掙扎的人,無意識地,
抓住身邊唯一的浮木。我的心,像是在寒冰地獄里,被這一點突如其來的溫度,燙了一下。
我沒有再掙脫。就著這個姿勢,我用另一只手拿起勺子,一點一點,將那碗苦澀的湯藥,
喂進了他的嘴里。4 破屋成婚第二日,李硯的燒退了些。我正用布巾為他擦拭額頭的汗,
屋外就傳來一陣嬌柔的說話聲。“勞煩公公通傳一聲,我是將軍府的阿月,奉了將軍之命,
特來探望太子妃姐姐。”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阿月穿著一身名貴的狐裘,
在兩個丫鬟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她一進來,就夸張地用手帕捂住口鼻。“哎呀,
姐姐這里……怎么連盆像樣的炭火都沒有?這味道也太重了。北野哥哥若是知道了,
定會心疼的。”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到我一身布衣,形容憔悴,那雙看似純凈的眼睛里,
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得意。她頭上,正戴著那支蕭北野在宴會上贈予她的鳳釵,流光溢彩,
與這間破屋格格不入。我沒有理她,繼續(xù)為李硯擦汗。她也不惱,自顧自地走到我面前,
仿佛才看到我手里的草藥渣?!敖憬氵€在自己煎藥嗎?我昨日聽聞太子殿下病重,
便求了北野哥哥,送了些上好的藥材來,怎么姐姐沒有用?”她眨著無辜的眼睛。
“姐姐是……還在生北野哥哥的氣嗎?”我終于停下動作,抬起頭看她。
“阿月小姐有話不妨直說,不必拐彎抹角。”她被我噎了一下,
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眼眶都紅了?!敖憬悖阏`會我了。我今天來,
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恨北野哥哥,覺得他無情,
竟然偽造證據構陷丞相大人。”她湊近我,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分享秘密的語氣說?!捌鋵?,
那枚作為關鍵證據的兵符,是北野哥哥照著你當年親手為他縫制的那個平安福囊上的圖樣,
仿造的?!蔽业哪X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平安福囊……我親手縫制的……阿月還在繼續(xù)說,她的聲音像淬了毒的蜜糖,鉆進我的耳朵。
“姐姐,你別怪他。北野哥哥說,用你最熟悉的東西,才最不容易被懷疑。你看,
連丞相大人自己,第一眼看到那兵符,都以為是你……”她用手帕輕輕按了按眼角,
擠出兩滴淚?!八彩瞧炔坏靡?。為了我們的將來,他只能犧牲你了。姐姐,你那么愛他,
一定會理解他的,對不對?”理解?我該理解什么?理解他用我一針一線繡出的愛意,
鑄成了一把最鋒利的刀,捅進了我父親的心窩?理解他在我父親眼中,
將我變成了一個出賣家族的叛徒?這比殺了我還讓我痛苦!我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手腳冰涼,連呼吸都帶著刀割般的疼痛。我看著阿月那張還在一張一合的嘴,
只想撲上去撕爛它。就在這時,一個宗人府的看守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他甚至顧不上行禮,
對著我便喊?!疤渝?!不好了!天牢那邊傳來消息!”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父親……云丞相……他不知從哪兒聽說了那兵符是……是仿照您送給蕭將軍的信物所制,
信以為真,一口氣沒上來,氣血攻心……”看守不敢看我,艱難地吐出最后幾個字。
“人……已經病危,太醫(yī)說……說恐怕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轟隆——整個世界在我耳邊炸開。
父親……病危……因為我……阿月那句“連丞相大人自己,都以為是你”,
像一道催命的符咒,在我腦海里反復回響。我最重要的東西,
我一直苦苦支撐的希望——父親的信任,父親的生命……就要這樣,被我親手“葬送”了。
一股腥甜涌上喉嚨。我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班邸币豢谛难獓娪慷?,
濺在阿月那身潔白的狐裘上,像雪地里開出的絕望紅梅。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5 高燒真相我以為我會就此死去。在無盡的黑暗和寒冷中,被愧疚和絕望徹底吞噬。
可我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卻不是陰曹地府,而是一雙清明透徹的眼睛。那雙眼睛屬于李硯。
他半靠在床頭,身上還穿著那身單薄的紅衣,但整個人卻再無之前的病弱之態(tài)。他看著我,
平靜地遞過來一杯溫水?!靶蚜耍俊蔽覓暝胱饋?,渾身卻像散了架一樣使不上力。
“你……你不是……”“不是快死了,是嗎?”他替我說完了后半句,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白屇闶耍乙恢痹谘b病,等待時機?!毖b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