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漂流瓶里的一艘海盜船模型船長,只有拇指大小??晌覉孕抛约菏莻€真正的海盜,
指揮著同樣微縮的鸚鵡螺號。酒吧的臺球桌成了我們的島嶼戰(zhàn)場,家貓的爪子是深海巨怪。
人類調酒師擦瓶子時,對我們來說就是滅世風暴。直到一個嬰兒把我當玩具,
封我為他王國的“橡皮鴨元帥”。鸚鵡螺號最終被嬰兒扔出窗外,落入真正的汪洋大海。
我站在船頭,風浪打濕了我的木雕胡子。“伙計們,”我拔出牙簽做的佩劍,“新海域到了,
揚帆!”船員們齊聲哀嚎:“船長,這次又是什么鬼地方?
”大副有氣無力地補充:“還有……貓毛新船員又掉毛了?!薄叭w注意!
”我用盡全身力氣吼叫,聲音在鸚鵡螺號吱呀作響的甲板上回蕩,
差點被頭頂那巨大、模糊的綠玻璃墻反射回來的嗡嗡聲蓋過。“左滿舵!
避開那該死的……呃……珊瑚礁!我是說,避開那顆該死的花生殼!
”舵手老獨眼杰克(其實他兩只眼都挺好使,
就是愛戴個眼罩)用盡全力轉動那個比他巴掌還大的舵輪?!盎ㄉ鷼ぬ罅舜L!躲不開啦!
”轟?。〈砻偷匾徽?,劇烈傾斜。
我死死抓住固定在甲板上的小木桶——我的船長專屬酒桶,
也是我的固定樁——才沒被甩飛出去。幾個水手像保齡球瓶一樣滾到了船舷邊,
乒乒乓乓撞在一起?!澳膫€蠢貨把錨鏈系在花生殼上的!
大副巴納比的聲音在風浪(其實就是瓶子被一只大手拿起來時產生的晃動)里顯得氣急敗壞。
他是我船上唯一一個對“我們是微縮模型”這件事有點模糊認知的家伙,
盡管他打死也不承認?!澳鞘菓?zhàn)略物資儲備,巴納比!”我站穩(wěn)腳跟,
整理了一下我那用細銅絲精心卷出來的船長胡子,讓它恢復威嚴的弧度。“一顆花生,
關鍵時刻能救全船人的命!懂不懂什么叫深謀遠慮?
”“我只知道它現(xiàn)在差點要了全船人的命!”巴納比扶正了他那頂被震歪的三角帽,
那帽子是用一小塊褪色的藍布做的,邊角都磨毛了。鸚鵡螺號,
這艘用一整塊胡桃木心雕琢出來的三桅帆船,
連同我們這二十幾個用橡木屑和樹脂捏出來的、只有米粒大小的船員,
就被困在這個巨大的綠色玻璃監(jiān)獄里。玻璃外面,是一個巨大到令人眩暈的世界。
人類管我們待的地方叫“漂流瓶”,可對我們來說,這就是整個世界,
一片被詛咒的、無法逃脫的玻璃海。但我,紅胡子摩根船長(胡子是顏料涂的,
但氣勢是真的)!我堅信自己是個真正的海盜船長。這片玻璃海,就是我征服的起點!
瓶子被人重重地放在一個硬邦邦的平面上,發(fā)出悶響,震得我們又是一陣東倒西歪。
“都給我起來!檢查船損!”我拔出腰間的佩劍——一根磨得锃亮、削尖了的牙簽,
指向那些還趴在地上的水手?!澳ゲ涫裁??想嘗嘗摩根的怒火嗎?
”牙簽劍尖在透過玻璃瓶壁的、渾濁的光線下閃爍。水手們哼哼唧唧地爬起來。
船體有幾處細微的擦痕,問題不大。最大的損失是那顆寶貴的戰(zhàn)略儲備花生,
它已經(jīng)滾到了瓶子底部,卡在一個角落?!翱赐饷?!
”瞭望手“尖嗓子”吉米吊在桅桿(一根纖細的木棍)上,用他那能穿透玻璃的假聲尖叫。
我踮起腳,努力透過上方那彎曲、扭曲的綠色玻璃穹頂向外張望。
巨大的、模糊的色塊在移動。一個巨大的、圓柱形的……山峰?上面還冒著熱氣?
“報告方位!”我吼回去。“正前方,船長!”吉米的聲音帶著恐懼,
“一座……冒著煙的火山!黑色的!圓形的!頂上有白色的……雪?”我瞇起眼,
調動我豐富的海盜經(jīng)驗?!安皇腔鹕剑 蔽覕蒯斀罔F,“是冰山!一座漂浮的冰山!
上面覆蓋著……奶油雪頂!”我舔了舔嘴唇,盡管我嘗不到任何味道?!叭w注意!
準備破冰……呃,繞行!那玩意兒看起來不好惹!”巴納比湊到我身邊,
壓低了聲音:“船長,容我提醒您……那可能只是人類的一個……咖啡杯。”“荒謬!
”我瞪了他一眼,“咖啡杯?巴納比,你的想象力被海怪吃了嗎?那分明是極地冰山!
你看那白色的……‘雪’,正在融化!”瓶子被那只大手推了一下,
在光滑的桌面上骨碌碌滾動起來。我們的世界瞬間天旋地轉。鸚鵡螺號劇烈地左右搖擺,
船錨(一枚彎曲的訂書釘)在瓶底劃出刺耳的噪音。船員們再次抱頭鼠竄,尋找固定物。
滾動停止了。我們被卡在一個什么東西的縫隙里?!拔覀償R淺了!”我大喊,“損管組!
立刻檢查龍骨!”“船長!看外面!”吉米的聲音充滿了新的驚駭。透過瓶壁,
我看到了一片巨大的、起伏的綠色平原,像凝固的波濤。
平原上散落著一些色彩鮮艷的、圓形的……島嶼?還有幾根巨大的、筆直的……柱子?
“陸地!”我激動得胡子都在顫,“是群島!綠色的群島!還有……圖騰柱!巴納比!記錄!
我們發(fā)現(xiàn)新大陸了!準備登陸探險!”巴納比嘆了口氣,
掏出他那本用火柴盒硬紙片做的航海日志,用一根燒焦的火柴棍在上面劃拉著。
“記錄:擱淺于疑似……臺球桌……的綠色區(qū)域。
周圍發(fā)現(xiàn)……臺球……和……臺球桌腿……”“臺球桌?”我嗤之以鼻,“巴納比,
你這缺乏詩意的老頑固!這是翡翠群島!那些圓球是……是……巨型珍珠貝!
里面肯定藏著寶藏!那些柱子是……是失落的巨人神廟遺跡!”我揮舞著牙簽劍,
“登陸艇準備!目標,最大的那顆珍珠貝!”就在這時,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一只龐大的、毛茸茸的、黃褐色的東西,帶著難以形容的、熱烘烘的氣息,
猛地出現(xiàn)在瓶壁外,遮住了大部分光線?!昂9?!”吉米的聲音直接劈了叉?!吧詈>瞢F!
”我心臟狂跳,但海盜船長的尊嚴讓我強作鎮(zhèn)定,“炮手就位!填裝葡萄彈!瞄準它的眼睛!
最亮的那兩個點!
”鸚鵡螺號上的幾門微型“火炮”(其實就是掏空的小木棍)被手忙腳亂地推了出來。
水手們喊著號子,費力地把“炮彈”(幾粒細沙)塞進去。
那巨大的、黃褐色的海怪似乎對瓶子產生了興趣。
一只覆蓋著柔軟皮毛的、巨大的山丘緩緩移動,一根頂端帶著鋒利彎鉤的……石筍?
輕輕碰了碰瓶子。瓶子猛地一震,向旁邊滾去。我們的世界再次瘋狂旋轉?!伴_炮!開炮!
”我在天旋地轉中下令。噗!噗!噗!幾粒細沙無力地打在瓶壁上,連個印子都沒留下。
瓶子滾到了桌沿,懸空了一瞬,然后開始下墜!“棄船!”有人尖叫?!伴]嘴!
”我死死抓住船舷,“鸚鵡螺號永不沉沒!”砰!瓶子落在了一個相對柔軟的地面上,
震得我們七葷八素。外面光線昏暗了許多。“報告……報告情況……”我暈乎乎地問。
“我們……好像掉進了一個山洞?”吉米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透過瓶壁,
我看到巨大的、柔軟的、米黃色的“巖壁”環(huán)繞著我們。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灰塵和舊布的味道?“不是山洞!”巴納比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
“船長……這像是……沙發(fā)底下?!薄吧嘲l(fā)底?”我努力維持著思考能力,
“嗯……一個深邃的海底峽谷!對!一定是剛才那只巨獸的老巢!全體戒備!保持靜默!
別驚擾了它!”我們屏住呼吸,在昏暗的“峽谷”里漂?。ㄆ鋵嵤瞧孔記]放穩(wěn),微微傾斜)。
時間一點點過去。外面?zhèn)鱽沓翋灥?、遙遠的、有規(guī)律的“咚咚”聲,像是巨獸的心跳?
或者……是人類的腳步聲?突然,巨大的光明重新降臨!一只巨手伸了進來,
精準地抓住了瓶子。“被抓住了!”吉米絕望地喊。“準備接舷戰(zhàn)!”我拔出牙簽劍,
雖然知道毫無勝算,但海盜的榮譽不能丟!瓶子被拿了出來,我們被舉到了半空中。
一張巨大的、長著絡腮胡子的臉湊近了瓶壁,遮住了所有光線,
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巨大的輪廓,和兩只探照燈似的眼睛盯著我們看?!班蓿忠粋€。
”一個低沉、含混、如同雷鳴般的聲音從瓶外傳來,帶著一絲無聊,
“塞在沙發(fā)縫里……落了多少灰。”接著,
一塊巨大的、白色的、帶著刺鼻氣味的“云朵”猛地覆蓋了整個瓶壁,用力摩擦!
瓶子內部瞬間刮起了滅世風暴!狂風(其實是擦拭帶來的氣流)呼嘯,
白色的“雪崩”(抹布纖維)席卷而來!“風暴!超級風暴!”我聲嘶力竭地吼叫,
緊緊抱住我的小木桶?!白プ∫磺心茏プ〉臇|西!降帆!降帆!不,升帆也沒用!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