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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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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鎮(zhèn)的男人們本就被林望舒勾著心,這下更是心癢得厲害,整日里爭先恐后地往花滿樓涌。有的揣著剛從地里收的銀錢,有的攥著鋪子賺的碎銀子,嘴上都說著“來喝杯薄酒”,可眼睛一進樓就直勾勾地往樓上瞟,盼著能瞧瞧這位新來的姑娘到底是何等模樣,值不值得這般魂牽夢繞地惦記。

這一晚的花滿樓,比往日更亮堂幾分。檐下的紅燈籠一串串掛著,風一吹晃悠悠的,映得樓里燈火通明,連角落里的雕花柱子都照得清清楚楚。正當中的舞臺上鋪著紅毯,林望舒就端坐在那兒,面前擺著把烏木豎琴,琴身上的紋路在燈光下淺淺發(fā)亮。她指尖輕輕搭在弦上,還沒撥響第一個音,樓臺下的看客們就已屏了聲息,先前的笑鬧、碰杯聲全沒了,都眼都不眨地盯著她,連大氣都舍不得喘,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似的。

而角落里那張鋪著錦墊的桌子旁,朱笙笙正半倚在一個富商的懷里。那富商是鎮(zhèn)上的鹽商,出手向來闊綽,此刻正捏著顆蜜餞要往她嘴里送。朱笙笙指尖繞著對方的袖角,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幾分往日的嬌媚,唇角彎著笑,可目光掃過舞臺時,那抹笑意里卻藏了絲不易察覺的冷——她正瞧著林望舒,也瞧著那些原本該圍著她、湊在她桌邊說情話的男人,此刻都像被磁石吸了去似的,一個個直愣愣地對著那個白衣女子,連手里的酒杯歪了都沒察覺。她舌尖悄悄抵了抵牙,把富商遞來的蜜餞含進嘴里,甜膩的味兒在舌尖散開,心里卻涼颼颼的。

指尖在烏木豎琴上輕攏慢捻,一曲《荷風曲》便如怨如訴地漫了開來。弦音起時清冽如溪,落時凄婉似泣,聽得樓臺下一眾男人心尖發(fā)顫——先前還盯著林望舒容貌的,此刻竟忘了她的眉眼,只跟著那曲子揪著心;端著酒杯的手懸在半空,連酒液晃出了杯沿都未察覺。待最后一縷余音消散在空氣里,滿堂先是靜了片刻,隨即爆發(fā)出山呼般的喝彩,掌聲震得檐下紅燈籠都跟著晃。

偏角落里的朱笙笙沒鼓掌。她半抬著眼皮瞥了眼臺上白衣勝雪的林望舒,端起茶杯抿了口,杯沿壓著唇角,一聲冷笑輕得像飄了片雪:“倒會用曲子勾人。”

林望舒本就性子淡,自進了花滿樓,更是鮮少與人搭話。白日里要么在露臺對著青山靜坐,要么就抱著豎琴撥弄幾曲,連樓里姑娘湊過來搭話,也只淡淡應兩句,瞧著格外孤靜。貼身丫鬟春桃是個機靈懂事的,知道她心里悶,每日里總尋些鎮(zhèn)上的奇聞來逗她:一會兒說東街王婆家的貓生了三只不同色的崽,一會兒講西巷貨郎撞見了夜里飄的“白影”(后來才知是醉漢的白汗衫)。春桃說得眉飛色舞,自己先笑彎了眼,可林望舒臉上始終沒半分波瀾,那雙曾映著水光的眼,像蒙了層薄冰。

春桃漸漸就失了勁。先前侍奉過的頭牌,要么愛鬧著要珠花,要么會嗔著嫌茶水燙,再怎么驕縱也透著活氣,哪像林望舒這樣,冷得像塊捂不熱的玉?日子久了,她做事便難免出錯:前日弄丟了林望舒常戴的那對銀流蘇耳環(huán),昨日又洗破了她那件薄如蟬翼的杭綢衫。春桃急得眼圈發(fā)紅,林望舒卻只瞥了眼破口,淡淡道句“無妨”,再沒多問一句。春桃攥著破衣裳站在原地,倒比挨了罵還難受。

另一邊的朱笙笙,依舊是被龍公子捧著的。她腕上的金鐲嵌著紅瑪瑙,發(fā)間的珠釵是南海來的夜明珠,身上穿的軟緞,連吳媽媽都舍不得多摸——這些都是龍公子給的。她曾紅著眼拉著龍公子的袖角,試探著說想嫁他做妾,哪怕無名無分守在身邊也好,卻被他漫不經(jīng)心推開了:“你在這兒住著,要什么沒有?”他能給她堆成山的金銀,能讓她在花滿樓橫著走,偏給不了她一句“歸屬”。朱笙笙心里門兒清:他眼里哪有什么真心,不過是圖個新鮮,先前是圖她的妖嬈,如今……她瞥了眼樓上林望舒的房門,指甲掐進了掌心。

花滿樓里沒人敢點朱笙笙的牌,畢竟是龍公子護著的;林望舒倒是能點,可吳媽媽給她標的價,能讓鎮(zhèn)上八成富商咋舌——尋常人哪敢碰?所以樓里依舊夜夜客滿,林望舒卻遲遲沒接過客。

其實龍公子會包下朱笙笙,并非圖她的容貌身段,而是藏著段不為人知的緣由。去年他初到七星鎮(zhèn)查沈尚書貪墨的線索時,行蹤不慎被沈尚書安插在鎮(zhèn)上的眼線察覺,夜里在客棧遭了埋伏。彼時朱笙笙恰好在隔壁陪客,聽見隔壁傳來刀劍碰撞聲,雖嚇得渾身發(fā)抖,卻還是借著送醒酒湯的由頭,偷偷從后廚繞到客棧后院,給龍公子塞了把防身的短匕——那短匕是她早年從一個落魄鏢師手里換的,原是想防著難纏的客人,沒成想倒成了龍公子的救命符。

龍公子向來記恩,事后便尋了吳媽媽,干脆包下了朱笙笙。一來是報那日的援手之恩,給她一份安穩(wěn)體面的生計;二來也借著“常來花滿樓尋朱笙笙”的由頭,在鎮(zhèn)上落腳查事,免得引人起疑。他給朱笙笙金銀首飾、名貴綢緞,對她的態(tài)度卻始終帶著疏離,可朱笙笙偏會錯了意,只當是自己的妖嬈勾住了他,日子久了,竟生出了要做他妾室的心思。

這天林望舒照舊在臺上撫琴,指尖落處,弦音比往日更沉了些。她垂著眼,沒瞧見臺下角落里,那雙本該落在朱笙笙身上的眼,自她登臺起就沒挪開過。那男子生得秀氣文雅,眉眼清俊,可坐得筆直的肩背又透著硬朗氣,腰間懸著柄寶劍,綠寶石的劍首在燈火下閃著冷光——正是包著朱笙笙的那位。

曲終時林望舒起身下臺,剛走到樓梯口,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她驚得抬眼,正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男子撇開身后臉色煞白的朱笙笙,徑直攥著她往旁處拉,朱笙笙在原地愣了片刻,又氣又慌地跺腳:“龍公子!”他卻沒回頭。

男子捏著林望舒的下巴,輕輕抬起來,逼得她不得不瞧著自己,聲音低低的,帶著點探究:“姑娘,為何總不見你笑?”

林望舒睫毛顫了顫,眸光倏地冷了,語氣像淬了冰:“對不起,先生。小女子只賣身,不賣笑。”說罷猛地掙開他的手,轉(zhuǎn)身快步上了樓,裙擺掃過樓梯扶手,帶起一陣冷風。

男子望著她的背影,指尖還留著她下巴的微涼,眼底意味深長。他沒追,反倒轉(zhuǎn)身尋了吳媽媽,從袖里摸出個沉甸甸的錢袋,“咚”地擱在桌上:“掛林望舒的牌?!?/p>

吳媽媽眉開眼笑地應著,一旁的朱笙笙看得真切,氣得狠狠一甩袖子,轉(zhuǎn)身就往樓上沖,釵子都晃掉了一支。男子卻連眼皮都沒抬。

他拿著那方寫著“林望舒”的木牌走進廂房時,林望舒正對著銅鏡補妝。她剛蘸了點胭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胭脂筆“啪”地掉在鏡臺上。男子舉了舉手里的木牌,林望舒望著那木牌上的字,眸光暗了暗,沒說話。

她起身默默關了房門,又把燭火挑得暗了些,燭影在墻上晃了晃,她在床沿坐下,指尖攥著裙擺,等著接下來的事??傻攘税肷?,只聽見男子在桌邊坐下的聲響,沒別的動靜。

他竟沒碰她。


更新時間:2025-08-24 06:0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