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風(fēng)止燈滅
子時三刻,雪竟停了。
一盞燈客棧的燈籠被風(fēng)吹得半殘,火光忽明忽暗。整條街像被一只巨獸壓住喉嚨,靜得只能聽見瓦檐滴水聲。
阿照、燼淵、蕭野三人守在客棧后院。
棺材停在柴房正中,漆黑烏木,四角以朱砂鎮(zhèn)符。
棺蓋上貼了一張黃符,符紋如血,微微凸起,像隨時會炸開的活物。
“鬼面司的信號已發(fā),兩刻內(nèi)必至?!笔捯暗吐?。
燼淵手腕一轉(zhuǎn),青竹橫胸:“先護鎮(zhèn)民?!?/p>
阿照把藥箱扣在背上,指尖銀針寒光點點:“再護棺材。”
三人交換眼神,分三處掠上屋脊。
(二)黑雨
第一滴血從夜空落下,砸在瓦片,發(fā)出“嗤”的腐蝕聲。
緊接著,萬千血雨傾盆。
那不是雨,是細(xì)如牛毛的赤紅毒針,沾之即灼,雪面瞬間千瘡百孔。
阿照俯身,一把扯下腰間油紙傘,傘面旋開,銀針飛灑,叮叮當(dāng)當(dāng)將毒針悉數(shù)擊落。
左側(cè)屋脊,兩名黑衣人趁雨影滑下,直撲柴房。
燼淵竹影破空,“啪”一聲脆響,竹尖點在一人胸口,竹節(jié)炸裂,內(nèi)勁透骨,黑衣人倒飛三丈,撞碎石磨。
另一人貼地疾滾,袖中甩出鎖鏈鐮刀,直取燼淵膝彎。
蕭野自檐角翻身落下,短簫一挑,簫孔噴出一蓬白霧。
鐮刀黑衣人吸入霧,身形一滯,蕭野袖中寒光閃過,一柄寸許薄刃切過對方頸側(cè),血線如絲。
(三)傀儡戲
血雨未停,街口忽現(xiàn)鼓聲。
咚咚——
鼓點三聲,落地黑衣人尸體竟抽搐而起,眼中亮起幽綠磷火。
阿照臉色一變:“尸傀陣!”
她揚手,三枚銀針分別釘入三具尸體的眉心、檀中、涌泉。
銀針尾端系著紅線,紅線繃直,三尸如被無形之手拉扯,僵在原地。
鼓聲更急。
黑暗里走出一名戴赤鬼面具的高大身影,雙手各持一柄小兒臂粗的鼓錘,錘頭嵌著碎骨。
每敲一下,紅線便顫一分,銀針被逼得緩緩?fù)顺觥?/p>
阿照額上見汗,低喝:“燼淵!”
燼淵腳尖一點,青竹脫手,化作一道碧虹,“咔嚓”釘入鼓面。
鼓聲驟停,赤鬼面具人踉蹌一步,低頭看向胸前——竹尖透鼓而出,沒入心口寸許。
(四)棺動
鼓聲歇,血雨止。
卻聽柴房內(nèi)“砰”一聲巨響,烏木棺蓋錯位,黃符自燃,青焰竄起三尺。
蕭野破門而入,只見棺內(nèi)黑霧翻涌,一柄古劍浮空而起,劍身纏滿鎖鏈,鏈上符箓碎裂。
劍尖所指,正是阿照背心。
“縛神劍!”蕭野失聲。
他簫刃橫斬,試圖壓制劍勢,卻被一股巨力震得虎口迸血。
阿照回身,雙指并攏,夾住一枚最長的銀針——三寸六分,針尾刻竹葉。
針尖對準(zhǔn)劍脊,她低叱:“敕!”
銀針化作一線碧芒,刺入劍身。
古劍發(fā)出嬰兒般啼哭,黑霧炸散,露出劍脊上一道細(xì)小裂痕,裂痕里滲出淡金色血。
燼淵掠至,單掌按劍脊,青竹紋自掌心浮現(xiàn),與劍裂痕相觸,金血逆流回他體內(nèi)。
他悶哼,肩傷崩裂,血染青衫,卻硬生生把劍壓回棺中。
(五)雪火
棺蓋合攏,黃符重燃,卻由青轉(zhuǎn)赤。
院墻外忽傳來孩童哭喊,火光沖天。
阿照心頭一緊:“東廂房住著掌柜婆婆!”
她提氣掠上屋脊,只見三名黑衣人正往客房潑火油,火舌已舔上窗欞。
阿照揚手,銀針連發(fā),火油桶被刺破,油灑黑衣人自己一身。
火星濺落,“轟”一聲,三人瞬間成火球,慘叫著滾落雪地。
燼淵與蕭野分頭踹開左右客房,把熟睡的客人扛出火場。
駝背老嫗被阿照背出時,手里還抱著一個小鐵盒,里頭是她的棺材本。
火光照雪,雪化水流,又蒸成白霧。
半個時辰后,火滅,黑衣人尸橫七處,血染白雪。
(六)殘符
天邊泛起蟹殼青。
客棧后院,烏木棺靜臥,黃符已燃盡,符灰在風(fēng)里打著旋。
阿照蹲下,指尖拈起一撮符灰,湊到鼻端輕嗅。
“朱砂里摻了幽都‘?dāng)嗷瓴荨?,符是引魂,不是?zhèn)魂。”
燼淵以竹撐地,臉色蒼白,唇角卻帶冷笑:“幽都想要的不止這把劍,還想借劍開門。”
蕭野用帕子拭簫刃,眸色沉沉:“風(fēng)雨渡之約,比我們想的更急?!?/p>
駝背老嫗顫巍巍走來,把那只小鐵盒塞給阿照:“姑娘救命,老身無以為報,盒里是早年一位道長留下的‘避瘴丸’,或許路上用得著?!?/p>
阿照接過,盒子冰涼,表面刻著一片竹葉。
她抬眼,與燼淵對視,兩人眼底映著同一句話——
三日后亥時,風(fēng)雨渡。
雪夜之后,再無退路。
——第6節(ji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