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不在。下午回老宅?!克畔率謾C(jī),對駕駛座的助理淡淡吩咐:“讓那邊準(zhǔn)備好。
機(jī)會只有一次?!毕挛绲年柟馔高^車窗,落在林薇交疊的手上,指尖冰涼。
車子駛?cè)肽菞l她熟悉又陌生的林蔭道,兩旁的行道樹比記憶中更加枝繁葉茂,
投下濃重的陰影。林家老宅那棟灰白色的洋樓漸漸出現(xiàn)在視野盡頭,
像一頭沉默而疲憊的巨獸,匍匐在午后過分安靜的陽光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蕭條。
沒有記者圍堵。顯然,林志雄或者趙助理提前做了清場。車子在大鐵門外停下。
趙助理提前下了車,和門口一個穿著管家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低聲說了幾句。老人抬起頭,
目光復(fù)雜地看了一眼車后座的林薇,然后沉默地打開了鐵門。是林家的老管家,福伯。
看著林薇長大,也親眼看著她在暴雨夜被趕出去,如今又看著她以這樣一種方式回來。
林薇推開車門下車。高跟鞋踩在干凈的水泥路上,發(fā)出清晰的回響。她沒看福伯,
目光徑直投向那扇厚重的、曾經(jīng)被她用行李箱砸出凹痕的雕花木門。凹痕還在,
像一道丑陋的傷疤。趙助理快步跟上,低聲道:“林薇小姐,都安排好了。您隨意,
有什么需要隨時叫福伯或者傭人。”“不用跟著我。”林薇聲音很淡,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我想自己待會兒。”趙助理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應(yīng)下,
和福伯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退到了一旁。林薇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沉重的門。
里面的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光潔的大理石地面,昂貴的手工地毯,旋轉(zhuǎn)而上的樓梯,
墻壁上掛著的價值不菲的油畫……每一處都彰顯著豪門的底蘊,
卻也每一處都冰冷得沒有溫度。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空宅特有的、混合著灰塵和消毒水的沉悶氣味。周曼不在,
這棟房子仿佛也被抽走了最后一絲活氣,只剩下華麗的外殼。她按照蘇晚提供的模糊信息,
先走向一樓的書房。那是林志雄平時處理公務(wù)的地方,周曼偶爾也會使用。書房很大,
紅木書柜頂天立地,散發(fā)著淡淡的樟木和舊紙張的味道。她反手鎖上門,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動。從哪里開始?她環(huán)視四周,
目光掠過巨大的辦公桌、皮椅、沙發(fā)、書架……周曼會把東西藏在哪里?暗格?保險箱?
她先走到書桌后,嘗試著拉動每一個抽屜。大部分都沒鎖,
里面是一些公司的普通文件、文具。唯一一個帶鎖的抽屜,她試著晃了晃,紋絲不動。
她蹲下身,仔細(xì)觀察書桌底部和側(cè)面,敲擊著聽聲音,尋找可能存在的暗格,一無所獲。
她又將目光投向書架。那么多書,一本本檢查根本不現(xiàn)實。
她回憶著蘇晚的話——“重要的東西,她不喜歡完全電子化,總會留一些紙質(zhì)備份,
藏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敝苈莻€控制欲極強、又缺乏安全感的人。
她會把東西放在一個她隨時能看到、能接觸到,但又絕對隱蔽的地方。
林薇的視線最終定格在書架側(cè)面墻壁上掛著的一幅巨型油畫上。畫的是歐洲田園風(fēng)景,
看起來有些年頭,是周曼很喜歡的風(fēng)格。她走過去,嘗試著挪動畫框。畫框很重,
但她用力之下,竟然真的將畫框向一側(cè)推開了一些。后面不是墻,
而是一個嵌入墻體的金屬保險柜。林薇的心跳驟然加速。保險柜需要密碼或者鑰匙。
她不知道密碼,周曼也不可能把鑰匙留在她能找到的地方。她不死心地檢查著保險柜周圍,
手指在冰冷的金屬門上摸索。忽然,她的指尖在密碼盤下方摸到一絲極細(xì)微的凸起。
她湊近仔細(xì)看,那里似乎有一個比針孔稍大一點的異常小孔。這不是普通的保險柜。
她立刻拿出蘇晚給她的新手機(jī),對著那個小孔拍了幾張不同角度的特寫照片,
然后發(fā)給了那個加密號碼?!緯坑彤嫼螅厥獗kU柜,有異常小孔,
疑似需要特殊方式開啟。】幾乎是信息發(fā)出去的下一秒,蘇晚的電話就直接打了過來。
“不要碰它!”蘇晚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罕見的急促和凝重,“立刻退開,
清理掉所有你可能留下的痕跡,指紋,腳??!”林薇被她的語氣驚到,
下意識地后退幾步:“怎么了?”“那可能不是普通的保險柜。”蘇晚的聲音壓得很低,
語速極快,“周曼疑心極重,那種老式特制保險柜,很多會連接非標(biāo)準(zhǔn)的防盜措施,
甚至可能有自毀或者報警裝置。強行觸碰或者密碼錯誤次數(shù)超限,可能會觸發(fā)。
”林薇的后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她剛才差點就……“現(xiàn)在,立刻,馬上離開書房。
”蘇晚命令道,“去二樓,周曼的臥室。重點檢查她的梳妝臺,
特別是那些看起來最舊、她最常用的首飾盒底層,或者鏡子后面。還有衣帽間,
檢查那些她不常穿的高跟鞋鞋跟,或者舊手包的夾層。要快!你時間不多。
”電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林薇不敢耽擱,
立刻用袖子飛快地擦拭了畫框、保險柜門和她可能碰到的地方,然后迅速退出了書房,
輕輕帶上門,確保看不出任何異常。二樓。周曼的臥室。這里的氣息更加壓抑。
厚重的窗簾拉著大半,房間里光線昏暗,
彌漫著一種昂貴香水和高檔護(hù)膚品混合的、甜膩又沉悶的味道。梳妝臺很大,
上面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化妝品和首飾盒。林薇按照蘇晚的指示,先拿起那些首飾盒。
大多是品牌新款,她快速翻找著,底層除了絨布,空空如也。她又嘗試去摳梳妝臺的鏡子,
邊緣嚴(yán)絲合縫,根本無法拆卸。心跳越來越快,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轉(zhuǎn)向衣帽間。
巨大的空間,堪比豪華專賣店,按照季節(jié)和品類掛滿了衣服、鞋子、包包。她蹲下身,
看向那些鞋柜。目光掠過一雙雙昂貴的高跟鞋。周曼有太多鞋了,哪些是她不常穿的?
她的視線忽然被最底層一雙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黑色絲絨高跟鞋吸引。款式很舊,
但保養(yǎng)得很好,在一堆炫目的新鞋里顯得格格不入。她記得這雙鞋。好像是很久以前,
某個重要場合周曼穿過的,后來就很少再見她穿了。她拿出那雙鞋,入手頗沉。
她仔細(xì)檢查鞋跟,正常的。她不甘心地用手捏著鞋跟各個部位,忽然,
指尖感覺到鞋跟側(cè)面有一處極其細(xì)微的松動!她用力一按,
那塊看似一體的絲絨面料竟然凹陷下去,露出一個極小的、類似USB接口的金屬孔!
又是這種隱藏設(shè)計!與此同時,鞋跟內(nèi)部似乎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咔噠”聲。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如法炮制,用手機(jī)拍下細(xì)節(jié)照片發(fā)給蘇晚。這次,
蘇晚的回復(fù)很快,依舊是文字:【鞋跟有料。試試用力向左旋轉(zhuǎn)鞋跟?!苛洲逼磷『粑?/p>
握住鞋跟,小心翼翼地用力向左一擰!鞋跟竟然真的被擰動了!旋轉(zhuǎn)了大約九十度后,
整個鞋跟下半部分被她拔了下來!鞋跟內(nèi)部是空心的,里面塞著一小卷微縮膠卷,
和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用透明塑料紙緊緊包裹著的黑色U盤!找到了!
林薇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她飛快地將膠卷和U盤攥進(jìn)手心,將鞋跟恢復(fù)原狀,
把鞋子放回原處。剛站起身,就聽到樓下隱約傳來福伯提高的聲音:“夫人?
您、您怎么突然回來了?”周曼回來了?!林薇渾身一僵,血液幾乎倒流!
她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是去靜養(yǎng)了嗎?!腳步聲已經(jīng)急促地響在了樓梯上!
朝著二樓而來!林薇腦中一片空白,手心里的微型膠卷和U盤燙得像烙鐵!絕不能被她發(fā)現(xiàn)!
她目光飛快地掃過四周,最終落在衣帽間角落里一個用來放換季衣物的巨大藤編收納筐上。
筐里看起來塞得半滿。腳步聲已經(jīng)到了臥室門口!林薇幾乎是憑借本能,
猛地將手心里的東西塞進(jìn)旁邊一件掛著的羊絨大衣口袋深處,
然后迅速抓過一件看起來像是要送去干洗的絲質(zhì)睡衣,揉成一團(tuán)拿在手里,
假裝正在整理衣物,同時腳步自然地往外走。剛走出衣帽間,
就和沖進(jìn)臥室的周曼撞了個正著!周曼臉色鐵青,頭發(fā)有些凌亂,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死死釘在林薇臉上,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劇烈起伏。她顯然是匆忙趕回來的,連外套都沒穿。
“你在這里干什么?!”周曼的聲音尖利得刺耳,目光像探照燈一樣上下掃視著林薇,
尤其是她手里那件睡衣。林薇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舉了舉手里的睡衣,語氣盡量平淡,
甚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拿點我以前的東西。爸同意了的。”周曼根本不信,
她的眼神瘋狂地掃過衣帽間,又猛地盯住林薇:“你拿了什么?藏在哪兒了?!”她說著,
竟然直接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林薇的手臂搜身!林薇后退一步,躲開她的手,
心幾乎跳到嗓子眼,臉上卻強撐著冷笑:“怎么?林夫人是又丟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懷疑到我頭上了?你不是說這里的一切都是‘薇薇’的嗎?我拿我自己的東西,
需要向你匯報?”“你!”周曼被噎得一口氣沒上來,臉色更加難看,
眼神里的瘋狂幾乎要溢出來,“你少給我?;?!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個賤人打的什么主意!你想害我!你們都想害我!”她情緒激動,
聲音嘶啞,完全失了往日貴婦的體面。林薇趁機(jī)繼續(xù)后退,拉開距離,
語氣更加嘲諷:“害你?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要不是爸讓我回來拿東西,
這地方請我我都不來!”她一邊說,一邊狀似無意地往臥室門口挪動。周曼死死瞪著她,
眼神變幻不定,似乎在判斷她話里的真假,又像是在極度恐懼和憤怒中掙扎。
她注意到了林薇移動的意圖,猛地堵在門口?!鞍涯闶掷锏臇|西放下!”周曼厲聲道,
指著那件睡衣,“還有,把你包打開給我檢查!”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
樓下突然傳來趙助理刻意放大的聲音:“林薇小姐?您還在上面嗎?林董來電,有急事找您!
”周曼的動作一頓。林薇心里猛地一松,知道這是蘇晚或者趙助理安排的解圍。
她立刻抓住機(jī)會,一把將手里的睡衣扔在旁邊椅子上,冷著臉:“一件破睡衣,
你想要就留著。我沒興趣拿你的任何東西?!闭f完,
她用力推開擋在門口的周曼——周曼被她推得一個趔趄——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下樓梯。
周曼在她身后發(fā)出壓抑的、憤怒至極的低吼,卻沒有再追上來。林薇幾乎是沖下樓的,
臉色蒼白,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趙助理等在樓梯口,臉色也有些緊張,
低聲道:“車在外面,快走?!绷洲币谎圆话l(fā),跟著他快步走出老宅大門,
坐上一直等在那里的車。車子駛離林家范圍,她才癱軟在后座上,大口喘著氣,
手心里全是濕冷的汗。差一點……就差一點……她下意識地摸向大衣口袋——空的!
那卷微縮膠卷和U盤!她猛地坐直身體,心臟再次揪緊!
她剛才情急之下塞進(jìn)那件掛著的羊絨大衣口袋了!那不是她的衣服!是周曼衣帽間里的!
東西還在老宅!在周曼的眼皮子底下!她立刻掏出手機(jī),手指顫抖地想要給蘇晚發(fā)信息。
就在這時,手中的新手機(jī)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來,一條來自加密號碼的信息自動彈出,
只有簡短的三個字:【東西已取。】林薇的動作瞬間僵住,瞳孔驟縮。已?。渴裁磿r候?
怎么取的?她猛地抬頭看向前座的司機(jī)和副駕駛的趙助理,他們依舊沉默著,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股更深的寒意,悄無聲息地爬上她的脊背。蘇晚的人,
一直潛伏在老宅里?在她和周曼對峙的時候,就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拿走了東西?她從頭到尾,
真的只是一枚……被完全掌控的棋子。而這場冒險,才剛剛開始。車子駛離林家老宅的范圍,
匯入主干道的車流,周遭的喧囂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膜,傳不進(jìn)車廂內(nèi)死一樣的寂靜。
林薇癱在后座,冷汗浸濕的后背貼在冰涼的皮質(zhì)座椅上,激起一陣戰(zhàn)栗。她攤開手掌,
指尖還在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掌心空無一物,只有被指甲掐出的深深紅痕。東西已取。
那三個字像淬了冰的鋼針,釘進(jìn)她的視線里。什么時候?是誰?
在她和周曼劍拔弩張、生死一線的時候,蘇晚的人就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潛入了衣帽間,
從她剛剛藏匿證據(jù)的大衣口袋里,拿走了那卷要命的膠卷和U盤?她猛地抬頭,
透過后視鏡看向前座。司機(jī)專注地開著車,側(cè)臉線條冷硬。
副駕駛上的趙助理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偏過頭,鏡片后的眼神平靜無波,
甚至帶著一絲程式化的關(guān)切:“林薇小姐,您還好嗎?需要喝水嗎?
”他的語氣聽不出一絲異常。林薇喉嚨發(fā)緊,搖了搖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重新靠回座椅,閉上眼睛,試圖壓下心底翻涌的驚濤駭浪。這不是合作。這是絕對的掌控。
她每一步都在蘇晚的預(yù)料之中,甚至她情急之下的藏匿點,都成了蘇晚計劃的一部分。
自己像個提線木偶,在舞臺上賣力表演,而牽線的人,始終冷靜地藏在幕后,
連她驚慌失措的狼狽,都算計在內(nèi)。一種屈辱感混合著后怕,啃噬著她的心臟。但與此同時,
一種更強烈的、近乎扭曲的好奇和興奮也隨之升起——那膠卷和U盤里,到底是什么?
能讓周曼恐懼到那種地步,能讓蘇晚如此大費周章、用這種近乎諜戰(zhàn)的方式獲???
車子沒有開回蘇晚的頂層公寓,而是駛?cè)肓耸兄行囊粭澑鼮榈驼{(diào)嚴(yán)肅的寫字樓地下車庫。
電梯需要專用密鑰卡才能啟動,直達(dá)頂層。電梯門打開,是啟宸科技的核心領(lǐng)域。
與蘇晚那處居家式的頂層公寓不同,這里充滿了冷硬的科技感與高效的忙碌氣息。
玻璃隔斷、冰冷的金屬線條、步履匆匆抱著文件或平板電腦的員工,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無聲的緊張。趙助理沉默地在前面引路,穿過開放辦公區(qū),
走向最里面一間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辦公室。金屬門無聲滑開。
蘇晚正站在一整面墻的巨大電子屏幕前,屏幕上流動著復(fù)雜的數(shù)據(jù)流和圖表。她背對著門口,
聽到聲音,也沒有立刻回頭。辦公室很大,裝修是極簡的冷色調(diào),
除了必要的辦公家具和巨大的屏幕,幾乎沒有任何裝飾品,冷冰冰得不近人情?!疤K總,
林薇小姐到了?!壁w助理低聲匯報。“嗯?!碧K晚應(yīng)了一聲,目光依舊落在屏幕上,
手指在虛空中快速劃動了幾下,調(diào)出一個加密的讀取界面,“東西。
”她身后一個穿著技術(shù)部門制服、表情沉默的年輕男人立刻上前,
將一個小型特制的讀取設(shè)備放在辦公桌上,然后無聲地退了出去。
趙助理也躬身退出了辦公室,金屬門再次無聲合攏?,F(xiàn)在,辦公室里只剩下她們兩人。
蘇晚這才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林薇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寒暄和問候,直接走向辦公桌,
拿起了那個讀取設(shè)備。設(shè)備一端連接著電腦?!澳恪绷洲苯K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干澀發(fā)啞,“你怎么拿到……”“不重要。”蘇晚打斷她,語氣沒有任何波瀾,
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被手中的設(shè)備吸引。她熟練地操作著,
將那個指甲蓋大小的黑色U盤連接上去。電腦屏幕上的加密界面開始快速跳動字符。
林薇屏住呼吸,心臟再次狂跳起來,不由自主地走上前,目光緊緊盯著屏幕。
進(jìn)度條在沉默中緩慢爬升。百分之十……三十……七十……終于,“滴”的一聲輕響,
解密完成。屏幕上彈出一個文件夾,里面是幾份掃描的紙質(zhì)文件,
和一些拍攝角度隱蔽的照片。蘇晚點開第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泛黃、字跡有些模糊的出生證明復(fù)印件,
但關(guān)鍵信息清晰可見——母親:周曼父親:林志雄新生兒:長女,蘇晚次女:林薇雙胞胎。
同卵雙胞胎。出生時間僅相差十七分鐘。林薇的呼吸驟然停止,瞳孔放大,
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兩個并排的名字。盡管早已從蘇晚那里得知,但親眼看到這紙冰冷的證明,
沖擊力依舊巨大到讓她瞬間失語。蘇晚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銳利如刀,
快速滑動鼠標(biāo)。下一份文件,是幾張潦草的手寫記錄,像是某種觀察日記或醫(yī)療記錄,
落款是一個模糊的簽名和日期,時間就在她們出生后不久。【……體征無明顯異常,
但長女(晚)對外界刺激反應(yīng)更為敏銳,
次女(薇)稍顯遲緩……需持續(xù)觀察……】【……周女士情緒焦慮,
來智力發(fā)育問題……提及家族聲譽及繼承人考量……】【……介紹周女士接觸一位“大師”,
據(jù)說精通命理測算……】再往下,是幾張偷拍的照片。照片像素不高,
但能辨認(rèn)出是年輕許多的周曼,在一個看起來像是茶館或私人會所的包間里,
正將一個厚厚的信封推給一個穿著中式褂子、面容模糊的男人。另一張照片,
是周曼和那個保姆王翠芬站在醫(yī)院后門的角落里,周曼正神色嚴(yán)厲地對王翠芬說著什么,
王翠芬低著頭,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最后,是一份簡短的心理評估報告復(fù)印件,
受評人姓名處被涂黑,但評估時間與那些手寫記錄吻合。
結(jié)論處寫著:【……存在顯著焦慮傾向及偏執(zhí)控制欲,
對‘完美’和‘家族形象’有過度執(zhí)念,
可能因產(chǎn)后激素變化及家族壓力加劇……建議介入疏導(dǎo)……】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
被這些泛黃的紙頁和模糊的照片,血腥而清晰地拼接了起來。
一個因為產(chǎn)后焦慮、家族壓力和可笑迷信而心理逐漸扭曲的母親。
一個被選中的、“不夠完美”的犧牲品。一場處心積慮的、持續(xù)了數(shù)十年的欺騙和拋棄。
辦公室里死寂無聲,只有電腦主機(jī)發(fā)出極輕微的運行嗡鳴。林薇渾身冰冷,
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胃里翻江倒海。她扶住冰冷的辦公桌邊緣,才勉強站穩(wěn)。
原來……真相遠(yuǎn)比她想象的更加丑陋,更加令人作嘔。蘇晚關(guān)掉了文件夾界面,身體向后,
靠在椅背上。她的臉上依舊看不出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有眼底深處,
是一片望不到底的、冰冷的寒淵?!翱磥?,”她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凝固的空氣里,“我們親愛的母親,從一開始,
就沒打算讓兩個‘瑕疵品’都留在身邊?!彼D(zhuǎn)動椅子,面向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林薇,
目光像手術(shù)刀一樣精準(zhǔn)地剖開她最后一絲僥幸?!岸F(xiàn)在,”蘇晚的聲音低沉下去,
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和冰冷的決心,“你還想知道,
她后來為什么連‘丟棄’我都覺得不放心,
非要讓王翠芬和那些知道內(nèi)情的人……徹底‘消失’嗎?”她的指尖,
點向了那個讀取設(shè)備上,另一個更細(xì)的接口。那里,插著那卷微縮膠卷。真正的潘多拉魔盒,
尚未開啟。蘇晚的指尖點在那卷微縮膠卷上,動作很輕,卻像按下了某個毀滅性的按鈕。
辦公室里的空氣徹底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林薇扶著桌沿的手指用力到失去血色,
她看著那卷小小的膠卷,仿佛那是一條盤踞的、隨時會暴起噬人的毒蛇。
剛才那些文件帶來的沖擊尚未消化,更深的、更黑暗的恐懼已經(jīng)攫住了她?!斑@里面的東西,
”蘇晚的聲音低沉而平直,沒有任何渲染,卻比任何夸張的語氣都更令人心悸,
“可能才是周曼真正害怕被發(fā)現(xiàn)的根源。也是王翠芬必須‘消失’的原因。
”她操作讀取設(shè)備,將微縮膠卷導(dǎo)入。屏幕上跳出提示,需要二次解密?!澳甏眠h(yuǎn),
而且用了特殊加密方式,破解需要點時間?!碧K晚松開手,身體重新靠回椅背,
目光重新落回林薇臉上,那目光冷靜得近乎殘忍,“現(xiàn)在,你還確定要看嗎?
”這是一個選擇。通往地獄最后的回眸。林薇的喉嚨像是被鐵銹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她看著蘇晚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面沒有鼓勵,沒有勸阻,
只有一片冰冷的、等待她自決的虛無。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
恐懼像冰水一樣淹沒四肢百骸。直覺尖叫著讓她逃離,遠(yuǎn)離這即將揭開的、萬劫不復(fù)的真相。
但另一種更強大的力量——那被欺騙了十年的恨意,那對自身存在根源的瘋狂追問,
那不惜一切也要將周曼拉下地獄的決絕——死死地釘住了她的雙腳。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喉管干澀刺痛。然后,極其緩慢地,點了一下頭。動作幅度很小,卻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蘇晚似乎并不意外。她沒再說什么,轉(zhuǎn)回身,專注地看著屏幕上快速滾動的破解代碼。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林薇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沖刷血管壁的聲音,嗡嗡作響。終于。屏幕上的代碼停止?jié)L動。
一個文件夾圖標(biāo)跳了出來。蘇晚點開。里面不是文件,也不是照片,
而是一段模糊搖晃、顯然是用老式隱藏攝像機(jī)拍攝的短片。畫面質(zhì)量很差,色彩失真,
布滿雪花噪點,但依稀能辨認(rèn)出環(huán)境——像是一處偏僻的、廢棄的建筑內(nèi)部,鋼筋水泥裸露,
地上滿是灰塵。鏡頭對準(zhǔn)了一個角落。那里有兩個人影。一個背對著鏡頭,
穿著寬大的深色外套,帽子壓得很低,但從身形和動作看,是個女人。另一個,癱坐在地上,
似乎被綁著,頭低垂著,看不清楚臉,但身上穿著的像是……保姆的制服?
林薇的呼吸驟然停止!瞳孔縮成針尖!畫面沒有聲音,只有滋啦的電流噪音。
只見那個站著的女人似乎情緒激動地說了些什么(從肩膀起伏的動作判斷),
然后猛地從身后拿出一個東西——一個玻璃瓶,里面裝著不明的透明液體!她擰開瓶蓋,
對著地上那個人……地上的人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開始劇烈地掙扎,
頭部抬起——雖然畫面模糊,但那驚恐萬分的側(cè)臉輪廓……依稀就是年輕許多的王翠芬!
拿著瓶子的女人沒有任何猶豫,將瓶口對準(zhǔn)掙扎的王翠芬,狠狠潑了過去!“唔——!?。?/p>
”無聲的畫面里,林薇仿佛聽到了皮肉被腐蝕的可怕嘶響,
看到了王翠芬瞬間扭曲痛苦到極致的臉!她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陣發(fā)黑,
幾乎暈厥過去!畫面到這里猛地晃動了一下,像是拍攝者也被驚嚇到,隨即迅速變黑,
視頻結(jié)束。播放器自動跳回開始界面。辦公室里死一樣的寂靜。
林薇渾身抖得像是風(fēng)中的落葉,冷汗瞬間浸透全身,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
發(fā)出咯咯的聲響。她再也支撐不住,腿一軟,沿著辦公桌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卻感覺不到一絲氧氣,只有無邊的冰冷和窒息。
那個潑液體的女人……雖然看不清臉,但那身形,那動作……是周曼。是年輕時的周曼!
她……她不是簡單地送走或者丟棄孩子!她……她殺了人?!
她殺了可能知情或者試圖威脅她的保姆王翠芬?!為了掩蓋一個謊言,
她竟然……竟然……巨大的恐懼和惡心感如同海嘯般將她徹底淹沒。
世界觀在這一刻徹底崩塌粉碎,露出底下猙獰黑暗、血肉模糊的真實。蘇晚依舊坐在椅子上,
一動不動。她背對著林薇,看不到表情,只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繃得死死的,
泛出青白色。很長一段時間,辦公室里只有林薇壓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氣聲。然后,
蘇晚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什么劇烈的表情,但那種冰冷的平靜之下,
仿佛有黑色的巖漿在無聲地奔騰、咆哮,即將摧毀一切。她的眼神,
冷得讓林薇瞬間止住了顫抖,只剩下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艾F(xiàn)在,”蘇晚的聲音響起,
嘶啞,冰冷,像金屬摩擦過冰面,“你明白了嗎?”明白為什么周曼會恐懼到那種地步。
明白為什么王翠芬必須徹底消失。明白為什么蘇晚會說,僅僅是“丟棄”的真相,
不足以讓她付出代價。林薇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淚水無聲地瘋狂涌出,
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蘇晚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陰影將林薇完全籠罩。“害怕了?”蘇晚問,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溫度,“后悔知道真相了?
”林薇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姐姐那張冰冷徹骨的臉,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
疼得無法呼吸。蘇晚蹲下身,平視著她,目光銳利得像能剖開她的靈魂。“但這,
”她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說,“就是我們的母親。
一個為了維持她那可笑的光鮮亮麗、為了掩蓋她愚蠢的罪行,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人,
并且欺騙、利用我們整整十年的人?!彼斐鍪?,不是安撫,
而是冰冷地擦過林薇臉上的淚水,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意味。“眼淚沒用,林薇。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大力量,“恐懼也沒用。從現(xiàn)在起,
收起你所有軟弱的情緒?!彼氖种柑鹆洲钡南掳?,
迫使她看著自己那雙深不見底、燃燒著冰冷復(fù)仇火焰的眼睛。“我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讓她付出代價。”“讓她為王翠芬,為你,為我,為這所有的一切——”“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彼膫€字,像淬了冰的子彈,射入林薇耳中,帶來一陣劇烈的耳鳴。
她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仰頭看著蘇晚。姐姐的臉在背光中顯得有些模糊,只有那雙眼睛,
亮得駭人,里面翻涌著她從未見過的、近乎瘋狂的恨意和一種冰冷的狂熱。
地上的寒意透過單薄的衣料鉆進(jìn)骨頭縫里,卻遠(yuǎn)不及心里那片荒蕪的冰冷。
潑灑的腐蝕性液體,王翠芬扭曲的臉……那些畫面像用燒紅的烙鐵烙在了她的視網(wǎng)膜上,
反復(fù)灼燒。血債。原來是真的血債。她猛地閉上眼,胃里又是一陣劇烈的收縮,干嘔了幾下,
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膽汁的苦澀涌上喉嚨。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
穩(wěn)定得沒有一絲顫抖。林薇睜開淚眼模糊的眼睛,看著那只手。這不是安撫,這是一個選擇。
踏上這條再不能回頭的路的選擇。她顫抖地、緩慢地抬起自己冰涼的手,放了上去。
蘇晚猛地一用力,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力道很大,甚至有些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