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頭剛從遙遠的山脊露出一點光亮，空氣中就多出一縷燥熱，仿佛一晚上偷來的點點涼意是自己的錯覺，眨眼就消失了。
天沒亮就在地里干活的南灣村村民狠狠地嘆了一口氣，老天爺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這才五月頭，就熱成這樣，南灣河都快干成南灣溝了，那點河水見天的消失。就這，他們南灣村還算好的，聽說大梁不少地方都已經(jīng)大半年沒下一滴雨，今年的收成已經(jīng)沒指望，不像他們南灣村，背靠著南灣河，多少還是有些水的。
只是河水逐漸干涸，好多地方都露出了干巴巴的河床，原本灌溉田地挖的引水渠也因為水位的變化，再也沒有河水流進來，如今澆莊稼的水，都是他們一擔(dān)一擔(dān)從河里挑過來的。
即便如此，田里的莊稼也是打著蔫兒，早上澆的那點水，等到太陽升起來，就會被徹底曬干?？墒强偛荒芤稽c都不做，眼看著這些莊稼就這么毀了，那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之前聽到其他地方干旱，到處都是流民，大家還只是感嘆一下生活的不容易，總覺得那樣的日子離他們這個偏遠的小山村很遠。
如今臨到眼前，才知道那樣的絕望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殺人啦！救命啊！”
凄厲的慘叫像是一道驚雷炸在了大家的頭頂，簡直是聞?wù)唧@魂，紛紛抬起頭，面面相覷，似乎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是怎么了怎么了？誰家叫得這么嚇人？”
“這是誰的聲音啊？喊得跟真的一樣。”
“聽聲音，像是從村尾那邊傳來的？”
“村尾？那么遠？多大聲音都傳到這邊來了？”
“是胡大川家吧？這聲音，聽著像是胡天河的。”
“……”
慘叫的聲音還在持續(xù)傳來。
“救命??！殺人??！啊啊??！”
老胡家的院子里，就像是正在演大戲一樣熱鬧。只可惜聞著聲音來的村民也看不到院子里發(fā)生了什么，因為老胡家院子大門緊鎖，外面的人進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來。
唯一的門縫上趴了幾個人擠得不可開交，都想看看里面發(fā)生了什么。
有聰明的已經(jīng)去了旁邊的圍墻上，掛著半截身子探出半截腦袋，暗戳戳偷看著。
不一會兒，墻頭上就多了一排天靈蓋。
院子里正是鬧得雞飛狗跳的，一只蘆花雞直接飛上了墻頭，撞上其中一個天靈蓋又跌回院子里，雞毛飛上了天。院子里沒有狗，但有一個胡天河也足夠了。
“夠了，別打了，再打真出人命了！”
不僅要出人命，家里就這一只雞了，摔出毛病可怎么辦？
胡老太心疼地撿起小母雞，本來天氣熱，這小母雞精神頭就不好，眼看著瘦了不少，好些天都沒下蛋了，胡天河還說再不下蛋就干脆燉了給大家補補身子，不然留著也是浪費糧食。
那話說的，胡老太都想揍胡天河一頓，但是她舍不得。
胡老頭想攔，但是沒攔住，胡大川繞著胡老頭走，每一棍子都避開了胡老頭精準(zhǔn)地敲在胡天河身上，主打一個身手靈活。
反正今天他打定主意，就算不可能直接打死胡天河，那也要將這人打的生活不能自理，免得最近再整出幺蛾子給他們一家人添麻煩。
胡桃趴在自家那間小偏房的破窗棱上，笑瞇瞇地看著自家老爹大發(fā)神威，看到開心處還要鼓掌喊一聲“好”，看戲的小表情從未遮掩。
這胡天河，確實該揍。胡桃覺得自家老爹揍得還算輕了。
南灣村十九戶人家，一百多的人口，有十七戶都姓胡，祠堂里供的都是胡家的先祖，也就只有三戶外姓人，那也是早幾十年就在南灣村落了戶的，除了不是一個姓，那都是一家人。
村正也聽說這邊的鬧劇，急匆匆趕過來的時候，日頭都已經(jīng)升高了，空氣中的熱度再次上升，他跑了一腦門子的汗，看著老胡家院子門口擠了一堆人還有墻頭上掛得那一串，頓時眼前就是一黑。
“胡長順！把門打開！”
院子里的胡老頭哭笑不得，他也很想把門打開，可現(xiàn)在的情況是胡大川不僅扛著棍子滿院子抽胡天河，他媳婦周秀拎著家里唯一一把菜刀正堵在門口呢！
就周秀之前拎著刀砍在胡天河脖子旁邊的架勢，胡老頭很肯定，這個女人真下得去手。
因為那時候她冷眉冷眼一臉淡定，語氣還十分惋惜：“啊，手滑了?！?/p>
不是手滑才砍人，是很可惜手滑了沒砍到。
大家都聽明白了。
一家子老實人，被逼急了跟人拼命，才最可怕。
“大川，行了，收手吧，老二知道錯了，你總不能真把他打死吧？”
胡大川挑眉，冷眼看著胡老頭：“我能?！?/p>
真打死了胡天河，就帶著老婆孩子收拾包袱上山去，占山為王也不是不行。反正閨女說了，這世道馬上就要大亂，弄死一個胡天河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不過想著閨女那眼巴巴的樣子，胡大川還是忍了忍，深吸一口氣，給周秀使了個眼色。
周秀冷哼一聲，轉(zhuǎn)身打開了門。
擠在門口那些頓時跌了進來，周秀早有準(zhǔn)備往旁邊讓了讓，看著這些人在門口跌做一團，哎喲哎喲的叫喚著，村正也是不忍看地捂了捂臉。
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看這些熱鬧。
不想理會這些丟人的家伙，村正兩腳踹開一條路，走進老胡家的院子，看著院子里的一片狼藉，眼前就是黑了又黑。
不用說，要死要活喊救命的肯定是胡天河，就這沒出息的樣兒，村正之前就看不上胡老頭家這個老二，分明胡大川更懂事孝順又能干，可胡老頭兩口子就把這扶不上墻的爛泥當(dāng)做寶，對著老實可靠的老大就是可勁兒的造。
看吧，老實人也有被逼急的一天。
看把胡天河打的，只剩躺在地上喘氣的動靜，連呻吟都沒了力氣。
也不知道胡天河到底做了什么，把胡大川給逼急成這樣，就連一向不多話的老實媳婦周秀，都冷著一張臉拎著菜刀立刻就能跟人拼命的樣子。
“他做了什么？呵，他要賣了我閨女?！?/p>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