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仙山下,群修聚集
幻仙門,立于九天之上,宗門之外,仙峰千丈,云霧繚繞不散。
山門前,浮空巨石之上懸刻四字,“問道幻仙”,筆勢遒勁,隱有劍意。
山腳平地,此刻已聚集了足有數(shù)千人。
他們分立山道兩側(cè),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幾無立足之地。各族少年、幼童居多,其中大多不過十一二歲。
修仙之道,越小越好,心性易塑,靈骨初成,不易錯失根本。
今日,便是幻仙門三年一度的大規(guī)模外門招生試煉。
當然,能踏足此地的,并非人人都有資格。
幻仙門規(guī)極嚴,無引薦、無通籍者,不得入山半步。
那些站在山道最前方的人,多由各地小宗、散修、豪族送入,俱有宗門頒發(fā)的試煉玉簡在身,才得以留于山門之前。
人群之中,老道“六元子”負手而立,神色傲然,身邊便是董香與陸離。
他望著人海,唇角輕挑,喃喃道:
“哼……若非有多余的接引名額,你這四品黃骨,連進山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p>
身側(cè)的董香靜靜站著,陸離低頭不語,臉色如常,唯有手中暗暗握緊那試煉玉簡。
就在此時——
山門之上,忽有金光大作,天威震蕩,眾人不由抬頭。
只見一道白須長眉、道袍飛揚的老者憑空踏劍而立,環(huán)顧眾人,朗聲開口:
“今日試煉,由我‘齊觀子’主持?!?/p>
聲音不大,卻如雷貫耳,響徹山道。
齊觀子身后,四道年輕的身影踏劍現(xiàn)身,分立四方。
他們衣袍各異,氣質(zhì)或冷、或傲、或沉穩(wěn)、或灑脫。
老者微微一側(cè)身,依次介紹:
“斷劍峰,胡景行。”
那是一名眉目英俊、眼神如刀的青年,背負殘劍,氣息凌厲,一身灰白勁裝,顯然是實戰(zhàn)派。
胡景行抱拳,淡淡點頭。
“絕情峰,林靜語?!?/p>
女子淡眉清眼,白衣如雪,氣息冰寒,一言不發(fā),卻神情冷艷,周圍寒氣若隱若現(xiàn)。
她不言不語,只輕輕掃了下眾人。
“六道峰,趙崇云?!?/p>
那人身形高大,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一襲黑衣,袖口鑲銀,眼神卻極為深邃。
他咧嘴笑道:“終于又到掐人頭的時候了,諸位師兄師姐,今日我可要挑幾個活寶回去。”
林靜語冷眼一撇,不屑回應(yīng)。
“歸云峰,何修遠?!?/p>
他身形修長,黑發(fā)束起,神色溫和,手中一柄玉骨折扇,周身有風靈環(huán)繞,頗具仙風道骨之態(tài)。
何修遠含笑抱拳:
“諸位,選才之事,應(yīng)順天擇人,不可爭利為先,壞我幻仙清規(guī)。”
趙崇云一笑:
“說得冠冕,誰不想帶好苗子回去邀賞?上回你歸云峰一口氣帶了六個玄靈骨,連峰主都親自賜你靈器……我們怎能不爭?”
胡景行淡淡接口:
“歸云之人,最擅口說利義。你說不爭,心里怕早排好了名冊。”
何修遠不怒,溫聲一笑:
“你們說我謀,我卻只問一句——若天靈骨現(xiàn)身,胡師兄你敢不爭?”
胡景行目光一凜,冷聲道:
“若真有天靈骨,自當上報宗門,由宗主親選,豈是你我內(nèi)門弟子能動?”
趙崇云嘆了口氣:
“可惜天靈骨百年難見,上回那枚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林師姐,上回搶了個地靈骨女娃,聽說被你師尊養(yǎng)在掌上,真有福氣。”
林靜語終于開口,語氣冷淡:
“那女娃至今不發(fā)一言,冷得很,我喜歡?!?/p>
這話一出口,三人皆無言。
齊觀子輕咳一聲:
“好了,少爭。今日之試煉,由四峰輪流挑選,若有同爭者,弟子自行抉擇,勿再內(nèi)斗?!?/p>
眾人拱手,齊聲應(yīng)諾。
山下眾少年看得心驚肉跳,皆不敢作聲。
陸離站在人群中,抬頭望著那四人,眼中卻微微收緊。
幻仙門之大,山門之威,門中之爭——
他終于親眼見到了這“正道天門”的風貌。
可他知道,山門再美,也終有人骨埋其中。
幻仙門試煉第一關(guān):測骨
山門之下,眾人屏息。
就在齊觀子宣布試煉開啟之后,幻仙門山門大開,一排身穿黃衣道袍的弟子魚貫而出,神情肅然,步履如一。
為首一人年約二十許,面容冷峻,手中托著一枚銅色羅盤。
那羅盤通體陳舊,邊緣刻滿了玄奧紋路,中央嵌有一枚青金色靈石,隱有光芒流轉(zhuǎn),猶如心跳般呼吸。
有人低聲驚呼:
“那是……測骨羅盤!”
測骨羅盤,乃幻仙門專用靈器,專門用于檢測修士靈骨等級,凡骨、黃骨、玄骨、地骨、天骨,一照即分。
為首黃衣弟子立于場前,聲音如金鐵擊石:
“諸位聽令——今日幻仙門開山試煉,分二關(guān),第一關(guān),便是‘測骨’。”
“我手中此盤,喚作‘測骨羅盤’,只需將手覆于其上,靈骨資質(zhì)立現(xiàn)。仙道無虛偽,資質(zhì)有高下——”
他目光一厲,冷聲道:
“若有凡骨之輩渾水摸魚,還請自覺退下,莫要等我來趕人?!?/p>
此話一出,四座嘩然。
人群中本就心虛者頓時臉色大變,有的面如死灰,有的低頭退卻。
只聽陣陣騷動之中,不少人已開始向后退開,有人甚至將手中試煉玉簡直接丟入草叢,轉(zhuǎn)身逃走。
也有人強作鎮(zhèn)定,卻終究走不出那一步。
“這幻仙門果然苛刻,一關(guān)測骨,凡骨連試的資格都不給……”
“這也太絕了……我們千里奔波,就為了一個退字?”
黃衣弟子冷眼掃過,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修仙之道,天擇勝者。若不能入山,就下山離去?;孟砷T,不收凡骨?!?/p>
眾人噤若寒蟬。
而此刻,黃衣弟子身后,一張白玉石臺被靈力緩緩?fù)衅?,升至空中?/p>
石臺四方刻有“天地玄黃”四字,每個字對應(yīng)一條靈光印記。
每人測骨后,羅盤發(fā)光,所顯之色對應(yīng)等級,便會有不同的靈光印記亮起,等待接受后續(xù)考核。
黃衣弟子高舉羅盤,沉聲道:
“測骨試煉,現(xiàn)在開始——排隊上前,一人一試,秩序若亂,取消資格?!?/p>
四下鴉雀無聲,唯有遠處山風卷動松濤,吹得人心惶惶。
陸離站在人群中,看著那枚浮在空中的測骨羅盤。
六元子所言,他不過四品黃骨,乃靈骨中最低一階,雖可修煉,卻資質(zhì)極差,幾近凡骨。
但起碼,也有了最低的入門資格,可以參加后續(xù)的試煉,若是在后續(xù)的試煉中表現(xiàn)優(yōu)異,還是能夠成為幻仙門的弟子的。
老道說得沒錯,他能否通過,全看自己,全看運氣。若是未能通過,不能隨董香入門修煉,為她所用,怕是老道也不會留自己一命。
今日這場試煉,不容退后。
他悄悄看了董香一眼,只見她神色平靜,眼中甚至有一絲躍躍欲試——她是地靈骨,百年難遇,自有底氣。
測骨試煉已行至第五十余人。
山門下,石臺之上,測骨羅盤微光不斷閃爍,黃光、白光、灰光輪轉(zhuǎn)不休,卻始終未有哪一道真正引起驚呼。
“凡骨。”
“凡骨?!?/p>
“凡骨?!?/p>
一連十幾人上前,皆被測出靈光暗淡,毫無波動——毫無靈骨。
負責測骨的黃衣弟子神色已經(jīng)有些不耐,聲音也變得愈發(fā)冷硬:
“下一位?!?/p>
此刻,一名衣著樸素、身形瘦小的幼童顫巍巍走上石臺,年不過十歲,臉色蒼白,低著頭走到羅盤前,依言伸手覆上。
“……凡骨。”
又一聲低冷的判定。
那幼童頓時眼圈通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強忍著沒哭,只是怔怔看著那枚沒有絲毫反應(yīng)的羅盤。
就在他剛要下臺時,忽地人群中沖出一道瘦削的身影!
是個衣著破舊的老人,白發(fā)斑斑,手腳俱是泥土與血跡。
他猛地跪倒在臺前,雙手死死抱住那幼童的腳,一邊磕頭一邊哭喊:
“仙人饒命,仙人開恩——他還小,再給一次機會吧!我這孫子……識字,能吃苦,您再試一次,再試一次吧——”
黃衣弟子眉頭一皺,沉聲道:
“退下,此子已判凡骨,終生無緣入門?!?/p>
但那老人卻越發(fā)激動,哭聲嘶啞,猛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破舊的儲物袋,顫著手獻上:
“我……我這點積蓄,盡數(shù)獻上,只求仙門開一面,給我留個道種,也好過我們這輩子什么都沒留下啊……”
“快退?!?/p>
“莫要耽誤試煉?!?/p>
“你這是擾亂道場?!?/p>
旁邊黃衣弟子已連聲催促,可那老人依舊不依不饒,干瘦的額頭一次次重重叩地,額頭已破,鮮血與塵土交雜,卻依舊喃喃著“求求仙人”。
羅盤前的黃衣弟子皺眉,抬頭看向空中的齊觀子,眼神帶著一絲遲疑。
齊觀子負手立于半空,目光如霜,一聲冷哼:
“擾亂試煉,壞我門儀?!?/p>
他只是吐出一句,便不再理會。
那黃衣弟子立即心領(lǐng)神會,手中靈光一閃,長劍破鞘而出!
只見劍氣寒光一抹——
“噗嗤!”
那老者的頭顱滾落在地,血灑石臺。
“老東西,耽誤我仙門收徒,自找死,不可活?!?/p>
那聲音冷漠得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螻蟻。
眾人愕然,一時寂靜。
那被攔下的幼童仿佛未反應(yīng)過來,直到血濺到他鞋上,才忽然驚叫起來。
“爺爺——?。。 ?/p>
他撲倒在尸體旁,哭得撕心裂肺,抱著那無頭尸體痛哭出聲,聲音如割裂山風,令人心顫。
可下一刻,兩名黃衣弟子上前,面無表情。
一人一手,將孩子和尸體分別拎起,如同處理破布,一言不發(fā)地抬離石臺,投入旁側(cè)草林。
哭聲很快便被封禁術(shù)法所掩,歸于沉寂。
石臺前,一片死寂。
四峰代表無一言語,連最溫和的何修遠也只是閉眼低眉,未作他言。
人群中,不少帶童前來的家屬臉色發(fā)白,紛紛低聲與子孫耳語,抱著尚未檢測的孩子悄然退去。
短短數(shù)息,山門前又空出一大片。
陸離站在原地,目光一動未動地望著那血染石臺,面無表情。
只有他掌心緩緩收緊,指骨微白。
他低聲在心底說了一句:
“……所謂仙門,冷漠無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