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在我盛大的葬禮上,我那被譽為“祥瑞之兆”的雙胞胎妹妹,挽著我未婚夫的手,
哭得梨花帶雨。她腕上那只我親手為她戴上的、據(jù)說能辟邪的玉鐲,卻“啪”地一聲,碎了。
血,順著她的手腕,滴在了我的黑白遺照上。我叫沈月,一個死了十年的人。不對,
這么說不準確。在所有人眼里,“沈月”還活著,活得風光無限。
她是商界巨擘陸家的少奶奶,是天才企業(yè)家陸景深捧在手心里的寶貝。他們結(jié)婚十年,
恩愛如初,是整個海城都羨慕的神仙眷侶。而我,是“沈星”,那個天生不祥,
一出生就克死了親媽,被家族遺棄在鄉(xiāng)下老宅的掃把星。十年前,
我死在了一場意外的煤氣中毒里。尸骨無存。現(xiàn)在,我以一縷幽魂的形態(tài),
飄在我妹妹沈月的身邊,看著她頂著我的名字,享受著本該屬于我的一切。說來也怪,
這十年,沈月過得并不安生。她得了一種怪病。每到陰雨天,
她的皮膚上就會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一些灼燒般的紅痕,奇癢無比,抓破了就流血,好了又長,
反反復復,任何名醫(yī)都束手無策。陸景深為了她,愁白了頭發(fā),踏遍全球?qū)めt(yī)問藥。今天,
他終于從德國請來了一位據(jù)說能“妙手回春”的皮膚科專家,菲利普醫(yī)生。豪華的別墅里,
沈月穿著真絲睡袍,依偎在陸景深懷里,柔弱地伸出胳膊?!熬吧睿?/p>
我好怕……這次要是再治不好,我是不是就毀容了?”陸景深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跋拐f什么呢,我的月月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別怕,
菲利普醫(yī)生是權(quán)威,他一定有辦法?!蔽夷悄赀~的父親,也站在一旁,滿臉焦急。
“是啊月月,你可是我們沈家的福星,當年要不是你,我們沈家早就完了。
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彼麄円患胰似錁啡谌?,仿佛我是那個多余的、不該存在的陰影。
我冷眼看著。菲利普醫(yī)生戴著金絲眼鏡,仔細檢查著沈月胳膊上的紅痕,眉頭越皺越緊。
半晌,他抬起頭,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話?!瓣懱?/p>
您這……不是皮膚病。”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得像一把手術(shù)刀。
“這更像是一種……心理映射?;蛘哒f,是一種詛咒。您是不是……曾經(jīng)對某個人,
做過極其殘忍的事情?”話音剛落,客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
沈月臉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全褪光了,她猛地從陸景深懷里掙脫出來,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你胡說八道!你是什么醫(yī)生?你是騙子!滾!你給我滾出去!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著,將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向菲利普醫(yī)生。我父親也勃然大怒,
指著菲利普的鼻子罵:“哪里來的江湖騙子!我們家月月心地善良,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
怎么可能做什么殘忍的事!”陸景深倒是很冷靜,他攔住暴怒的岳父,
示意保鏢將失控的妻子帶回房間。然后,他遞給菲利普一張支票,歉意地笑了笑?!搬t(yī)生,
我太太情緒不太好,您別介意。”“只是……您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菲利普接過支票,表情變得高深莫測。他幽幽地嘆了口氣:“陸先生,有些傷,
是刻在靈魂里的。如果找不到根源,就算用再好的藥,也只是飲鴆止渴?!薄傲罘蛉说牟。?/p>
病根不在身上,在心里?!薄盎蛘哒f,在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身上?!标懢吧钔酌偷匾豢s。
送走醫(yī)生后,他一個人坐在空曠的客廳里,久久沒有動彈。月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
在他英俊的側(cè)臉上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陰影。十年了,這張臉褪去了年少的青澀,
變得深沉、冷硬,充滿了上位者的威壓??晌抑溃谀菍颖涞拿婢呦?,藏著什么。
他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磨損得不成樣子的銀色打火機。那是我十八歲生日時,
攢了三個月生活費給他買的。他摩挲著打火機上那個被磨平了的“星”字,
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化不開的濃霧?!靶切恰彼p聲呢喃,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快了?!薄霸俚鹊任摇!蔽绎h在半空,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熟悉的、被撕裂的劇痛。景深,
你到底……在等什么?是在等一個徹底忘記我的契機,還是在等一場,遲到了十年的審判?
我和沈月是雙胞胎,卻像是被命運劃分在了光與影的兩極。她出生時,風和日麗,
院子里的老槐樹上落滿了喜鵲,算命的說,她是福星轉(zhuǎn)世,將來必成大器,光耀門楣。
我出生時,電閃雷鳴,一場暴雨沖垮了村口的橋。接生的當天,我媽就因為大出血去世了。
算命的搖頭晃腦,說我是災星降世,命里帶煞,會克盡身邊所有親近的人。從那天起,
沈月是沈家的掌上明珠,我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掃把星。她穿漂亮的公主裙,
在窗明幾凈的房間里彈鋼琴。我穿著她不要的舊衣服,
住在后院那個陰暗潮濕、只有一扇小窗的儲物間里。父親每次看到我,
眼神里都充滿了厭惡和嫌棄,仿佛我不是他的女兒,而是一塊黏在鞋底的口香糖。
他說:“沈星,要不是你,你媽就不會死!我們沈家也不會這么倒霉!”在那個家里,
我活得像一縷透明的空氣。直到我遇見了陸景深。他是陸家的繼承人,
來我們這個小地方養(yǎng)病,碰巧住在我家隔壁。所有人都巴結(jié)他,只有我不。
我以為他會像別人一樣,看不起我,疏遠我。可他沒有。
他會在我被沈月?lián)屪呶ㄒ坏纳盏案鈺r,偷偷給我買一個更大更漂亮的。
他會在我被父親罰跪在院子里時,陪我一起淋雨,然后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他會揉著我的頭發(fā),笑著對我說:“星星,你不是災星,你是我的幸運星?!彼俏ㄒ灰粋€,
能透過我滿身的泥濘,看到我靈魂深處那點微光的人。我們的感情,
是那個灰暗童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我們約定好,等我十八歲,他就帶我離開這里,去海城,
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我以為,那就是幸福的開端。卻沒想到,
那是我命運的終點。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家里失火了。火勢很大,是從沈月的房間燒起來的。
我被濃煙嗆醒,第一反應就是去救她。可她的房門,被人從外面反鎖了。我拼命地拍門,
喊她的名字,回應我的,只有越來越大的火勢和滾滾的熱浪。最后,我被燒斷的房梁砸中,
失去了意識。等我再醒來,就成了一縷幽魂。我看到消防員從廢墟里抬出了兩具身體。一具,
是我,被燒得面目全非,早已沒了呼吸。另一具,是沈月,她被我死死護在身下,
只是受了點輕傷,昏迷了過去。所有人都說,是我這個災星,嫉妒妹妹能嫁入豪門,
故意縱火,想跟她同歸于盡。結(jié)果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父親抱著昏迷的沈月,
老淚縱橫:“我的好女兒啊,是爸爸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么多委屈!
”轉(zhuǎn)頭看到我那具焦黑的尸體,卻只是嫌惡地皺了皺眉?!盁耍S便找個地方埋了,
別讓她臟了我們沈家的地?!标懢吧钰s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他瘋了一樣沖向我,卻被我父親死死攔住。“景深,你冷靜點!人死不能復生!
”“月月她……她已經(jīng)很自責了,你要是再這樣,她會撐不住的!
”陸景深看著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梨花帶雨的臉,身體僵住了。后來,
我不知道父親和陸景深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只知道,等沈月醒來后,她就變成了“沈月”。
不對,她本來就是沈月。是我死了,她頂替了我的身份,成了陸景深的未婚妻。
而真正的“沈星”,那個不祥的災星,則在一場大火里,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葬禮辦得很簡單,甚至可以說,很草率。沒有賓客,沒有哀樂,只有一口廉價的薄皮棺材。
下葬那天,陸景深沒有來。只有我父親和沈月。父親將棺材踹進土坑里,
罵罵咧咧:“總算把這個掃把星送走了,以后我們沈家,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沈月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勝利的微笑。十年了。這十年,
陸景深真的把沈月寵上了天。他為她收購了她最喜歡的服裝品牌,讓她當首席設計師。
他為她在海城最貴的地段,建造了一座開滿白玫瑰的莊園,因為她說她喜歡。
他對她有求必應,溫柔體貼,是所有人眼中的模范丈夫。我有時候會想,十年時間,
是不是真的足以改變一切?他是不是……已經(jīng)忘了我?忘了那個在雨夜里,
和他分享半個紅薯的女孩。忘了那個在星空下,和他約定了一生一世的女孩。忘了那個,
名叫“沈星”的女孩。沈月的病,越來越重了。那些紅痕,從胳膊蔓延到了臉上,脖子上,
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的藤蔓,猙獰可怖。她整個人都快瘋了,每天躲在房間里,不敢見人,
脾氣也變得越來越暴躁?!岸脊帜莻€騙子!什么詛咒!我看他就是想敲詐!”“景深,
你為什么信他,不信我?難道在你心里,我也是個惡毒的女人嗎?”她哭著質(zhì)問陸景深。
陸景深抱著她,耐心地安撫:“沒有,我當然信你。你別胡思亂想,好好養(yǎng)病,一切有我。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可我卻從他的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冰冷的寒意。轉(zhuǎn)眼,
就到了陸氏集團的周年慶典。這是海城每年最盛大的晚宴,名流云集。往年,
沈月都是全場最耀眼的女主角。可今年,她因為臉上的紅痕,說什么都不肯出席。
“我這個樣子,怎么見人?出去只會給你丟臉!”她在房間里大發(fā)脾氣。
陸景深卻一反常態(tài)地堅持?!霸略?,今晚不一樣?!薄拔覟槟銣蕚淞艘环萏厥獾亩Y物,
你必須到場?!彼恼Z氣不容置喙。沈月拗不過他,只好化了很濃的妝,
勉強遮住臉上的紅痕,跟著他去了晚宴現(xiàn)場。晚宴在陸氏旗下的七星級酒店頂樓舉行,
布置得金碧輝煌。陸景深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牽著沈月的手,一出場,
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閃光燈像潮水一樣涌來。沈月強撐著笑容,挽緊了陸景深的手臂,
享受著眾人艷羨的目光。她大概以為,陸景深準備的禮物,會是什么天價的珠寶,
或者是一場浪漫的告白。她猜對了一半。確實是一場“告白”。晚宴進行到一半,
陸景深牽著沈月走上主舞臺。他拿起話筒,深情地看著她。“各位來賓,
感謝大家今晚的到來。”“今天,除了是陸氏的周年慶,也是我和我太太,沈月,
結(jié)婚十周年的紀念日?!迸_下響起熱烈的掌聲和祝福聲。沈月嬌羞地低下頭,
臉上泛起幸福的紅暈,連那些猙獰的紅痕,似乎都變得好看了幾分?!斑@十年,
我很感謝我的太太,一直陪在我身邊?!标懢吧畹穆曇?,透過音響,傳遍了整個宴會廳。
“她善良,美好,純潔得像一張白紙?!薄暗恰彼掍h一轉(zhuǎn),眼神陡然變得銳利。
“總有一些不好的東西,想要玷污這張白紙。”“比如,她身上這種奇怪的病?!彼鹗?,
大屏幕上,立刻出現(xiàn)了沈月那些布滿紅痕的照片,高清,**。全場嘩然。
沈月的臉“刷”地一下白了,她驚慌地想要躲開,卻被陸景深死死地攥住手腕。“景深,
你干什么!”她壓低聲音,驚恐地問。陸景深沒有理她,只是對著臺下,
繼續(xù)說道:“為了治好我太太的病,我請遍了名醫(yī),最后,德國的菲利普醫(yī)生,
給了我一個匪夷所思的答案?!彼蛄藗€響指。一身白大褂的菲利普醫(yī)生,緩緩走上舞臺。
聚光燈打在他身上,他就像一個從天而降的審判官。“大家好,我是菲利普。
”“經(jīng)過我的診斷,陸太太身上的紅痕,并非生理性病變,而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心理現(xiàn)象,
我們稱之為‘圣痕現(xiàn)象’?!薄巴ㄋc說,就是當一個人的內(nèi)心充滿了極度的愧疚和恐懼時,
她的身體,會映射出她曾經(jīng)施加在別人身上的傷害?!薄斑@些灼燒般的紅痕,意味著,
她曾經(jīng)……讓某個人,在烈火中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狈评盏脑挘褚活w重磅炸彈,
在人群中炸開。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了臺上臉色慘白的沈月。我父親也懵了,
他沖到臺前,指著菲利普怒吼:“你胡說!這都是污蔑!血口噴人!”沈月更是渾身發(fā)抖,
語無倫次?!安皇堑摹覜]有……我什么都沒做過……”陸景深終于松開了她的手。
他后退一步,與她拉開距離,那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個不相干的仇人。“你真的,
什么都沒做過嗎?”他一字一句地問,聲音冷得像冰?!吧蛟??!彼谝淮危?/p>
連名帶姓地叫她?!笆昵?,那場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月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張著嘴,驚恐地看著陸景深,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不可置信。
她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寵了她十年的男人,會突然在今天,當著全城人的面,向她發(f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