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被轉入了一家專業(yè)的心理治療機構，法院裁定在評估完成前，她不能單獨接觸孩子。出于人道考慮，允許她在監(jiān)督下與孩子們視頻通話，但必須由心理醫(yī)生在場。
第一次視頻通話安排在一個周日的下午。孩子們既期待又不安，尤其是思思，她一直對李薇有著復雜的情感。
“她會好嗎？”通話前，思思小聲問我。
“醫(yī)生正在幫助她，”我撫摸著她的頭發(fā)，“重要的是她知道你們安全快樂?！?/p>
視頻接通后，屏幕上的李薇看起來平靜了許多，雖然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她身后坐著一位表情溫和的女心理醫(yī)生。
“嗨，寶貝們?！崩钷钡穆曇粲行╊澏?，“你們好嗎？”
浩浩興奮地講述著幼兒園的新朋友，思思則相對克制，但也能看出她為看到李薇安好而松了口氣。通話結束時，李薇說：“要聽小雨媽媽的話，知道嗎？她非常愛你們?！?/p>
這句話讓我和她都愣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公開承認我的母親身份。
通話結束后，思思撲進我懷里，“她叫你了‘小雨媽媽’?！?/p>
我抱緊她，“是啊，因為她知道我愛你們。”
日子慢慢回歸平靜。孩子們適應了小公寓的生活，雖然空間不如從前寬敞，但我們建立了新的日常規(guī)律。每周三和周六，林峰會來接他們出去，有時是公園，有時是電影院。我珍惜這些獨處時間，重新發(fā)現了工作外的自我價值。
一個周五的晚上，門鈴響了。開門后，我驚訝地看到林峰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束白色百合——我最喜歡的花。
“我能進來嗎？”他問，神情有些緊張。
我讓開門，“孩子們已經睡了?！?/p>
他走進來，把花遞給我，“送給你的。只是...想說謝謝。為了孩子們，也為了...一切?！?/p>
我接過花，請他坐下，“要喝茶嗎？”
我們坐在小餐桌旁，一時無言。最后林峰開口：“李薇的評估結果出來了，她有邊緣型人格障礙和孕期抑郁癥。醫(yī)生建議她長期治療，產后可能需要繼續(xù)住院?！?/p>
我感到一陣難過，“那孩子呢？”
“她同意出生后由我撫養(yǎng)，她在監(jiān)督下探視?！绷址迳钗豢跉?，“小雨，我知道現在說這個可能不合適，但我...我真的很后悔。每天看到你如何愛孩子們，如何堅強地面對一切，我就更加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么?！?/p>
我看著手中的茶杯，沒有立即回答。是的，我仍然愛他，但信任一旦破碎，重建需要時間。
“林峰，我需要時間?！蔽易罱K說，“不是因為你和李薇的事，而是因為我需要重新認識自己，找到作為獨立個體的價值。這些日子以來，我第一次感受到這種自由和完整?！?/p>
他點點頭，眼中有著失望，但也有一絲理解，“我明白。無論如何，我都會尊重你的選擇。只是希望...也許有一天...”
他離開后，我站在窗前，看著他的車駛遠，心里涌起復雜的情緒。愛情或許可以原諒，但婚姻需要更多——尊重、平等和真誠的伙伴關系。我們還沒有達到那種境界。
周末，我?guī)Ш⒆觽內⒂^新房子——為了更好的居住環(huán)境，我決定買一套稍大的公寓。思思和浩浩興奮地挑選著自己的房間，爭論誰能得到靠窗的位置。
“媽媽，我們會永遠住在這里嗎？”浩浩問，眼睛亮晶晶的。
我蹲下身，擁抱他們，“是的，寶貝。這將是我們永遠的家。”
思思突然問：“爸爸會來和我們一起住嗎？”
我猶豫了一下，“爸爸會有自己的家，但會經常來看你們。我們仍然是家人，只是住在不同的房子里。”
孩子們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在回家的車上，思思輕聲說：“莉莉說她的父母離婚后，她有兩個圣誕節(jié)，兩份禮物?！?/p>
我笑了，“那聽起來不錯，不是嗎？”
她點點頭，也笑了。
新房交接的那天，林峰來幫忙搬家。看著他和孩子們一起在新院子里玩耍，那一刻如此自然，仿佛我們本該如此。
晚上，當我們整理最后的箱子時，林峰突然說：“我辭去了公司合伙人的職位?！?/p>
我驚訝地轉頭，“為什么？你為之奮斗了那么久?！?/p>
“因為我意識到，那些加班、應酬、所謂的成功，讓我錯過了真正重要的東西。”他看著正在新房間入睡的孩子們，“我接受了一家小公司的offer，工作時間更靈活，可以多陪陪孩子?！?/p>
我為他感到高興，“那很好，林峰。真的。”
他猶豫了一下，“我也開始看心理醫(yī)生。需要處理一些...自己的問題。不能把所有錯誤都歸咎于酒精或李薇?！?/p>
這一刻，我看到了真正的改變，而不僅僅是道歉和承諾。
搬家后的第二周，我接到了醫(yī)院的電話：李薇早產了，正在手術室。我立刻通知了林峰，我們一起趕往醫(yī)院。
到達時，醫(yī)生告訴我們，李薇生下了一個男孩，但由于早產和孕期情緒不穩(wěn)定，嬰兒需要進入保溫箱觀察。李薇本人也因為產后出血正在接受治療。
透過新生兒監(jiān)護室的玻璃，我們看到那個小小的生命，身上插著管子，看起來如此脆弱。
“他會有事嗎？”林峰的聲音哽咽。
醫(yī)生謹慎地說：“早產兒會有一些挑戰(zhàn)，但現代醫(yī)學很先進。重要的是給他足夠的愛和關懷?！?/p>
李薇醒來后，要求見我單獨談談。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
她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但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醒，“謝謝你來?！?/p>
“孩子很漂亮，”我說，“像思思剛出生時。”
她的眼眶紅了，“我決定簽字放棄撫養(yǎng)權。不是暫時的，是永久的。你和林峰...你們能給他更好的生活。”
我震驚地看著她，“李薇，你不必...”
“不，這是我第一次為別人做正確的事?！彼寥パ蹨I，“我愛他們，所有三個孩子。正因為愛，我知道自己無法給他們需要的穩(wěn)定和安全。孕期治療讓我看清了很多事...包括我對林峰的執(zhí)念，更多是對失去的恐懼，而不是愛?！?/p>
我握住她的手，無言以對。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她問，“讓孩子們知道我愛他們，只是...以我自己的方式。讓他們偶爾見我，在安全的環(huán)境下?！?/p>
我點頭，“我答應?！?/p>
出院后，李薇轉入了一家長期治療機構。嬰兒——我們叫他小林哲——在保溫箱里待了一個月后，終于健康回家。出乎意料的是，林峰問我是否愿意一起照顧這個孩子。
“他是你的弟弟妹妹的兄弟，從某種意義上，也是家庭的一部分?！绷址逯斏鞯卣f，“但如果你覺得太困難，我理解。”
我看著嬰兒床上熟睡的小生命，他無辜而脆弱，需要所有的愛與關懷。我的心中涌起一種奇特的平靜——這不是我期望的方式，但生命總有出人意料的選擇。
“周末他可以來這里，”我最終說，“孩子們會喜歡有個小弟弟?！?/p>
思思和浩浩果然對小林哲充滿了好奇和愛護。尤其是思思，表現出小母親的天性，細心地幫忙喂奶、換尿布。
一個寧靜的周日下午，林峰來接小林哲時，孩子們正在午睡。我們坐在客廳里，看著嬰兒在搖籃中安睡。
“律師寄來了離婚協(xié)議，”林峰輕聲說，“我還沒簽。不是想拖延，只是...”
“我知道。”我平靜地說，“我也沒簽?！?/p>
我們相視無言，空氣中彌漫著未說出口的可能性。
“我不要求復合，小雨，”他最終說，“只希望有機會重新開始，慢慢地，以正確的方式。首先成為更好的父母，更好的朋友，然后看是否能成為更好的伴侶?！?/p>
我看著他眼中的真誠，點了點頭，“我們可以嘗試。不是為了孩子，而是為我們自己，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準備好了?！?/p>
他笑了，那是我許久未見的、不帶著沉重負擔的笑容。
那天晚上，哄睡所有孩子后，我站在陽臺上看著星空。手機響起，是林峰發(fā)來的短信：“謝謝你給我希望?！?/p>
我沒有回復，但心中感到一種奇特的平靜。未來不再是我曾經設想的樣子，但也許，僅僅是也許，它會以另一種方式變得美好。
心上的裂痕仍在，但它們不再疼痛，反而像是讓更多光照進來的地方。我學會了在破碎后重建，不僅是家庭，更是自己。
而這一次，我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只是我自己——小雨，一個學會了如何既柔軟又堅強的女人，兩個半孩子的母親（我開玩笑地這么想），以及一個正在學習如何再次去愛的靈魂。
夜空中的星星閃爍著，像是無數個可能的明天。我深吸一口氣，微笑著轉身回屋，去看那些我選擇去愛、也被他們深愛著的孩子們。
我們的故事遠未結束，只是剛剛開始書寫新的章節(jié)。而這一次，筆握在我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