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無影燈與冷光燈手術(shù)室的無影燈。白得刺眼。像要把人的靈魂都烤干。血。好多血。浸透了無菌單,漫過我的手套,溫?zé)?,粘稠。產(chǎn)婦撕心裂肺的喊叫已經(jīng)弱下去,只剩儀器尖銳的警報聲?!把獕?!”“血氧!”“快!加壓輸血!再來兩單位紅細胞!”我的聲音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鑷子,剪刀,縫合線。在血泊里跳舞。和死神搶人。最后一針縫完。嬰兒微弱的啼哭響起。像破曉的光。我脫力地靠在冰冷的器械臺上。又是這樣。從死亡手里搶回一條命。心里卻空得像個漏風(fēng)的洞。八歲那年,那個洞就鑿開了。媽媽躺在那里,也是這樣白得刺眼的燈下。再也沒起來。走出手術(shù)室。家屬的哭聲,笑聲,涌過來。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我避開那些伸過來想拍我肩膀的手。本能地。指尖蜷縮。任何觸碰,都讓我想起媽媽最后冰冷的溫度。太累了。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鬼使神差。推開了舊樓那道厚重的防火門。一股陳年的灰塵和消毒水混合的氣味?;璋怠V挥邪踩隹诘木G光幽幽亮著。盡頭。停尸間的門,虛掩著。里面有人影晃動。腳步像有自己的意識。靠近。是他。那個新來的年輕入殮師。叫什么來著?周野。他背對著門。微微弓著背。黑色制服襯得他肩背很薄。白熾燈管的光,冷冰冰地打在他身上。像一幅色調(diào)陰郁的油畫。他面前。醫(yī)床上。蓋著白布。只露出一顆頭顱。血肉模糊。車禍?還是什么?看不清原貌。他低著頭。手里捏著細長的縫合針。沒入皮肉。動作。那么穩(wěn)。那么輕。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仿佛不是在縫合一具冰冷的尸體。而是在修復(fù)一件稀世珍寶??粗请p穩(wěn)定得可怕的手??粗⌒囊硪淼乩眄樏恳桓p合線。剛才手術(shù)臺上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竟然奇異地松了那么一絲絲。一種怪異的平靜。像冰冷的潮水。他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突然。抬起了頭。沉靜如深潭的目光。直直地穿透冰冷的空氣。撞進了我窺探的眼里!心臟猛地一縮!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狼狽。無措。像偷窺被抓現(xiàn)行的小丑。轉(zhuǎn)身。幾乎是逃。沖進樓道的黑暗里。指尖殘留著墻壁冰冷的觸感。咚咚咚——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為了那個嬰兒。也為了剛才那一幕。那個在死亡面前,依舊保持敬畏與溫柔的男人。周野。
第二章:母親的面容天亮了。
陽光透過百葉窗。刺眼。卻沒什么溫度。查房。寫病歷。應(yīng)付焦躁的家屬。產(chǎn)科。永遠喧囂。“沈醫(yī)生!沈醫(yī)生!不好了!”護士小張氣喘吁吁沖進來,臉都白了?!?床!3床林芳的家屬!鬧起來了!堵在護士站!說……說是我們害死了人!”3床林芳。產(chǎn)后第三天。昨晚還好好的。突然心衰?搶救無效死亡。麻煩。巨大的麻煩。推開辦公室門。喧嘩聲浪撲面而來。“還我老婆命來!”“黑心醫(yī)院!草菅人命!”“你們領(lǐng)導(dǎo)呢!出來!”男人通紅的眼睛,歇斯底里。拳頭砸在護士站的臺面上。小護士們嚇得縮在后面。“都安靜!”我的聲音不高。但足夠穿透嘈雜。目光齊刷刷射過來。憤怒的,懷疑的,悲痛的?!拔沂巧蚰?,產(chǎn)科副主任。林芳的主治醫(yī)生之一?!蔽易叩侥腥嗣媲?,直視他布滿血絲的眼睛,“你的悲痛,我理解。但這里是醫(yī)院,請保持冷靜。我們會給你一個交代?!薄敖淮咳硕紱]了!交代個屁!”男人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昨晚還好好的!就是你們用了什么藥!就是你們的責(zé)任!”“具體死因需要尸檢……”“尸檢?人都死了你們還要糟蹋她?!想毀滅證據(jù)是不是?!”男人更激動了,伸手就要推搡。一只沉穩(wěn)的手及時搭在他肩上。是陳副院長。我的導(dǎo)師。陳國華。五十多歲。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溫和中透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斑@位家屬,冷靜。”他的聲音不高,卻自帶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我是副院長陳國華。沈醫(yī)生說得對,解決問題需要理智。這樣鬧,于事無補。我們換個地方談,好嗎?請相信醫(yī)院,一定會徹查清楚。”他溫和卻堅定地把男人引向旁邊的談話室?;仡^。給了我一個眼神?!吧蚰?,這個內(nèi)部調(diào)查,你來負責(zé)。務(wù)求客觀、嚴謹。記住,這不僅關(guān)乎一條生命,更關(guān)乎醫(yī)院的聲譽?!彼牧伺奈业募绨?。我卻下意識地,肌肉繃緊了?!笆牵愒骸!被氐睫k公室。打開電腦。調(diào)出林芳的電子病歷。一頁頁翻看。手術(shù)記錄。用藥記錄。護理記錄……試圖找出蛛絲馬跡。鼠標(biāo)下滑。最后。是死亡記錄。還有一張。死亡證明用的正面免冠照。照片加載出來的瞬間。嗡——大腦一片空白。照片上的女人。閉著眼。面容蒼白浮腫。毫無生氣??赡菑埬槨褚话焉P的鈍刀。狠狠捅進記憶深處最不敢觸碰的地方!媽媽!是媽媽去世時的臉!八歲那年的手術(shù)室門口。匆匆一瞥。那張蓋著白布。只露出一角的。冰冷蒼白的臉!一模一樣的感覺!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無法呼吸!“哐當(dāng)!”打翻了手邊的水杯。溫水潑了一桌。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不。不是媽媽。是林芳。一個素不相識的產(chǎn)婦。可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像?像到……靈魂都在尖叫!手術(shù)室刺目的紅燈。爸爸崩潰的哭喊。還有……媽媽最后冰冷的,毫無溫度的手……“嘔……”強烈的眩暈和惡心感襲來。我捂住嘴。沖進洗手間。對著馬桶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冰冷的恐懼。順著脊椎爬滿全身。冷水撲在臉上??粗R子里臉色慘白的自己。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驚惶。查清楚。必須查清楚!林芳到底是怎么死的!這個念頭。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我。那張酷似母親的臉。像一把鑰匙。硬生生撬開了我塵封二十年的噩夢。那個從未愈合的傷口。它在滴血。它在無聲地尖叫:真相!我要真相!
第三章:沉默的入殮師調(diào)查。
像陷入一團粘稠的迷霧。林芳的病歷。表面看起來,沒什么大紕漏。產(chǎn)后心衰。搶救記錄詳實。用藥也符合常規(guī)。但直覺告訴我。不對勁。那個當(dāng)班的護士。劉姐。經(jīng)驗豐富的老護士。平時說話爽利得很。我問她當(dāng)晚林芳的情況。她的眼神就飄了。說話支支吾吾?!熬汀湍菢影 蝗痪筒恍辛恕薄熬唧w什么癥狀?”“呃……就是喘不上氣……臉發(fā)紫……”“你第一時間做了什么處置?”“我……我叫了醫(yī)生?。∩蜥t(yī)生你當(dāng)時也在搶救別的病人……”她搓著手。額角有細汗。她在緊張。還有那份護理記錄。記錄林芳死亡前兩小時生命體征“平穩(wěn)”的那一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擦拭過。我拿著記錄去找陳院。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陽光透過落地窗。給他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溫和依舊。“沈念啊,坐。”他推過一杯熱茶,“調(diào)查有進展了?”我把疑點說了?!拔蚁肷暾堈{(diào)閱當(dāng)晚所有監(jiān)控,還有……”“小沈。”他溫和地打斷我,手指輕輕敲著桌面,“你的專業(yè)和責(zé)任心,我很欣賞。但是……”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你要明白,醫(yī)院現(xiàn)在經(jīng)不起更大的風(fēng)波了。家屬那邊,安撫為主。林芳的病例,專家組初步意見,還是傾向于難以避免的產(chǎn)后并發(fā)癥?!彼粗?。眼神像長輩看著不懂事的孩子?!耙馔?,就是意外。有時候,過于執(zhí)著,對所有人,都沒好處?!薄鞍阕约?。”最后幾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帶著冰碴。他在暗示什么?走出副院長辦公室。走廊的陽光很亮。我卻覺得冷。徹骨的冷。明面上的調(diào)查。被無形的手按下了暫停鍵。怎么辦?線索似乎斷了。太平間。周野。也許……他能看到我看不到的東西?關(guān)于林芳的遺體。這個念頭很瘋狂。我竟然要去求助一個入殮師?一個整日與死亡為伍的“怪人”?市殯儀館。空氣里彌漫著香燭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壓抑。工作人員眼神古怪地看我。“找周野?他在后面整容室?!贝┻^長長的、昏暗的走廊。一扇厚重的門。推開。冷氣撲面而來。比醫(yī)院太平間更甚。凍得人骨頭縫都發(fā)麻??諝饫餁埩糁栺R林的味道。周野背對著門。正在仔細地清洗著什么工具。他似乎沒察覺有人進來。背影清瘦。黑色的制服襯得他脖頸很白?!爸堋芤埃俊蔽业穆曇粲悬c干澀。他動作頓住沒回頭。只是側(cè)了側(cè)臉。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坝惺??”聲音很低。沒什么溫度。像這屋子里的空氣?!拔沂巧蚰?。市一院的醫(yī)生?!蔽易呓鼛撞?,盡量讓聲音平穩(wěn),“關(guān)于……林芳。就是前幾天送來的那位產(chǎn)婦。她的遺體,是你處理的嗎?”他關(guān)了水龍頭。轉(zhuǎn)過身。他的臉很干凈。甚至可以說清秀。但那雙眼睛。太深了。映著慘白的燈光。平靜無波??床怀鋈魏吻榫w。那目光。讓我想起停尸間門縫里的對視。我硬著頭皮:“她的死因……院方有調(diào)查。我負責(zé)。有些疑點……我想問問你,處理她遺體時,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些不太尋常的痕跡?”他沉默。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轉(zhuǎn)身。走向墻邊一排高大的金屬文件柜。打開其中一個。抽出薄薄一冊文件夾遞給我。封面寫著“林芳”。里面是極其工整的手寫記錄。觀察記錄。我的目光。瞬間被最后幾行字釘??!遺體表面觀察:頸部左側(cè),近鎖骨處,見一約1.5cm x 0.8cm橢圓形皮下瘀斑,邊界較清晰,非尸斑形態(tài)。左上臂內(nèi)側(cè),見兩處指端大小點狀皮下出血,呈類圓形,間距約3cm。右腕內(nèi)側(cè),見輕微條狀表皮剝脫,方向略斜,伴皮下出血。甚至還附了簡筆示意圖。我的呼吸驟然收緊!皮下瘀斑!點狀出血!表皮剝脫!這……這根本不是心衰死亡會出現(xiàn)的典型體征!這更像是……約束傷!甚至是……抵抗傷?!我猛地抬頭看他。聲音發(fā)顫:“你……你確定?”他依舊沉默。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點在記錄上那幾行字。在慘白的燈光下。像冰冷的玉。他的指尖離我的手背很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他指尖散發(fā)的寒意。目光下移。落在他工作臺的一角。那里。安靜地躺著一枚小小的胸針。金屬已經(jīng)有些氧化發(fā)暗。圖案……是一根纏繞著橄欖枝的蛇杖。護士的標(biāo)志。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爸x謝。”我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合上文件夾。遞還給他。轉(zhuǎn)身離開整容室。身后的冷氣和沉默。像有實質(zhì)。粘在背上。走廊的光線依舊昏暗。林芳身上的傷。那枚老舊的護士胸針。還有……周野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迷霧。似乎更濃了。
第四章:
塵封的檔案與夜襲周野提供的線索。像一把冰冷的鑰匙。插進了林芳死亡事件的鎖孔。皮下瘀斑。點狀出血。表皮剝脫。每一個詞。都指向一個冰冷的可能:非正常死亡。甚至……暴力。但那張酷似母親的臉。還有周野工作臺上。那枚褪色的護士胸針。像黑暗中無聲的召喚。灼燒著我的理智。二十年前。媽媽也是死在這家醫(yī)院。死在產(chǎn)后“羊水栓塞”。冰冷的醫(yī)學(xué)名詞。帶走了她所有的溫度。周野的母親。那個卷入事故后“自殺”的護士。她的檔案照片。為什么……和周野那么像?為什么……她的胸針會在周野手里?一個模糊卻驚悚的念頭。在心底瘋狂滋生。林芳。媽媽。周野的母親。三個看似不相關(guān)的死亡。背后……是否被同一只黑手操縱?而這只手。很可能就藏在醫(yī)院光鮮的表皮之下!我必須知道真相。哪怕代價是粉身碎骨。二十年前的舊檔案。深夜住院大樓漸漸安靜下來。只有值班護士臺的燈光。昏黃。我換上深色運動服戴上帽子。檔案室在行政樓地下二層。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角落。老舊的鎖。感謝學(xué)生時代某個“不務(wù)正業(yè)”的室友。教過我一點開鎖的小技巧。心跳如鼓。捏著細細的金屬絲。小心探入鎖孔。咔噠。輕微的響動。門開了。一股濃重的霉味和灰塵氣息。撲面而來。嗆得我低咳。打開手機電筒。照亮一排排高聳到天花板的鐵皮檔案柜。像沉默的巨人??諝獗鋷е氐滋赜械年帩瘛N覒{著記憶。摸索著走向最深處。借著手機光。一排排找過去。指尖因為緊張而顫抖。媽媽的名字!沈清如!沉甸甸的檔案盒。灰塵簌簌落下。手抖得厲害。幾乎拿不住。打開死亡通知書。病歷摘要。手術(shù)記錄。搶救記錄……一行行冰冷的鉛字。像一把把鈍刀。切割著塵封的記憶。突然。我的視線定格在手術(shù)記錄的簽名欄。主刀醫(yī)師:沈青山(我的父親)。第一助手:陳國華(當(dāng)時的住院醫(yī))。下面。是麻醉師和器械護士的簽名。責(zé)任護士:周淑芬(周野的母親?)。一切似乎都對得上。當(dāng)年的結(jié)論。但……我的目光移向旁邊一份薄薄的“術(shù)后并發(fā)癥討論記錄”。上面有幾行字。字跡有些潦草。似乎是在匆忙中寫下的。“患者突發(fā)呼吸困難、紫紺……血壓驟降……考慮羊水栓塞……立即啟動搶救預(yù)案……”“……但患者情況急劇惡化……DIC(彌散性血管內(nèi)凝血)表現(xiàn)明顯……”記錄到這里。下一行。字跡變了!變得工整。甚至有些刻意。“……搶救過程中,護士周淑芬未能及時遞送關(guān)鍵凝血藥物,延誤最佳搶救時機……雖經(jīng)全力搶救,患者終因羊水栓塞導(dǎo)致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延誤……搶救時機?”這條指控!為什么我毫無印象?爸爸從未提起!如果這條記錄是真的……那周野的母親周淑芬……豈不是導(dǎo)致媽媽死亡的直接責(zé)任人之一?那她的“自殺”……不!不對!我猛地抓起旁邊那份“護理不良事件報告及處理意見”。是關(guān)于周淑芬的。上面清晰地寫著:“……經(jīng)核查,護士周淑芬在沈清如搶救過程中,并未出現(xiàn)藥物遞送延誤情況。其當(dāng)班記錄完整,藥物領(lǐng)取記錄清晰。此前指控系工作壓力過大導(dǎo)致的誤判和誤記……”結(jié)論是:不構(gòu)成責(zé)任事故。建議心理疏導(dǎo)。兩份文件!自相矛盾!一份記錄指責(zé)她延誤送藥。另一份卻徹底推翻了指控,說是誤記!為什么會有兩份矛盾的記錄?哪一份是真的?誰在說謊?寒意從腳底板竄上頭頂?!罢`記”?周淑芬后來的“自殺”……和這份被推翻又存在的“誤記”指控……有沒有關(guān)系?我的呼吸變得急促。死亡證明。時間……就在媽媽去世后不到一周!檔案里夾著一張現(xiàn)場照片的復(fù)印件。黑白模糊。但能看清。女人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下洇開深色的血泊。一只腳上的鞋子掉了。露出腳踝上方……一個模糊的印記。像……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嗡——大腦一片空白!昨晚在周野那里看到的……林芳遺體上的胎記示意圖!周野指著它說:“無名女尸……這里,有一樣的蝴蝶胎記。她是我母親?!焙ビ洠≈苁绶业哪_踝上!也有一個蝴蝶胎記?!林芳酷似媽媽的臉。周淑芬腳踝的蝴蝶胎記。兩份矛盾的記錄。指向護士的指控和推翻指控的文件……還有……就在這時——啪嗒!頭頂慘白的日光燈管!熄滅了!整個檔案室。瞬間陷入絕對的黑暗!手機!我的手機還亮著!在黑暗中!像一個醒目的靶子!血液瞬間沖上頭頂!“誰?!”我厲聲喝問。聲音在空曠死寂的檔案室里。顯得格外尖銳。沒有回答。但下一秒急促的腳步聲!在黑暗中響起!從檔案室門口的方向!朝著我直撲而來!咚!咚!咚!像催命的鼓點!砸在地面上!惡意!瞬間將我淹沒!他來了!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黑手!他一直在監(jiān)視我!跑!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字!我猛地關(guān)掉手機屏幕的光!憑著記憶!朝著側(cè)后方的檔案柜空隙!拼命沖去!身后!那催命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帶著粗重的喘息!和一股……濃重的汗味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一只手!猛地從側(cè)后方抓向我的肩膀!
第五章:
黑暗中的援手“啊——!”尖叫聲卡在喉嚨里!變成一聲短促的嗚咽!幾乎要觸到我的衣領(lǐng)!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在指尖即將碰到我的剎那!我猛地向下一蹲!身體像泥鰍一樣!從那只手和旁邊冰冷的鐵皮檔案柜之間的縫隙!硬生生滑了過去!“嘶啦——”肩膀的衣料被柜角尖銳的邊緣刮破!火辣辣的疼!顧不上!借著慣性!我手腳并用地向前撲爬!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站住!”一個壓低的、嘶啞的男聲。充滿了氣急敗壞的狠厲。在身后響起。完了檔案室太大!太黑!我根本辨不清方向!像只無頭蒼蠅!絕望!前面似乎是個死角!兩面都是高聳的檔案柜!無路可逃!身后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逼近。像貓捉老鼠。我背靠著冰冷的鐵柜渾身發(fā)抖。手在黑暗中胡亂摸索。絕望地想抓住點什么。一塊碎磚?一根棍。什么都好!指尖只觸到冰冷的灰塵和鐵銹。一只手!帶著風(fēng)聲!再次朝我抓來!目標(biāo)明確!是脖子!完了!我猛地閉上眼睛!攥緊了口袋里唯一的東西——那枚冰冷的、給過我短暫平靜的、周野工作臺上的護士胸針!將它尖銳的尾部對準(zhǔn)了掌心!就算死!也要扎他一下!預(yù)想中的扼殺沒有到來!“砰!”一聲沉悶至極的、肉體撞擊的巨響!就在我身前炸開!“呃啊——!”一聲痛苦的悶哼!不是我的!緊接著。是人體重重摔倒在地的聲音!伴隨著檔案盒被撞翻、紙張散落一地的嘩啦聲!我驚駭?shù)乇犻_眼睛!應(yīng)急燈!不知何時亮了起來!發(fā)出慘淡微弱的光!借著這微弱的光!我看到!一個穿著醫(yī)院保安制服、身材魁梧的男人!正痛苦地蜷縮在地上!抱著肚子!而他旁邊!站著一個人!黑色身影。像一道沉默的屏障。擋在我和那個保安之間。周野!他微微喘著氣。側(cè)臉在幽綠的應(yīng)急燈光下。線條緊繃。那雙總是沉靜如深潭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怒意。像被觸了逆鱗的兇獸。那個保安掙扎著想爬起來。嘴里不干不凈地咒罵著:“媽的!哪來的雜種!敢管老子……”周野沒說話。只是上前一步。快如閃電!一腳!狠狠踹在他胸口!“唔!”保安被踹得再次仰倒!撞在檔案柜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周野沒再看他。他猛地轉(zhuǎn)過身。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急切地落在我身上。上下掃視?!澳恪彼穆曇粲悬c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有沒有事?”我靠著冰冷的鐵柜。渾身還在控制不住地發(fā)抖。肩膀上被刮破的地方?;鹄崩钡靥?。喉嚨發(fā)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拼命搖頭。他看到了我肩膀撕裂的衣料。眼神驟然更冷了幾分。他不再說話。彎腰。從地上那個哼哼唧唧的保安身上。粗暴地扯下一樣?xùn)|西。甩到我面前。啪嗒。落在地上。借著幽綠的應(yīng)急燈光。我看清了。是一張工作牌。上面有照片,名字,職務(wù)。正是地上這個保安。名字:張強。職務(wù):保衛(wèi)科,副科長。而工作牌最下面一行小字:直屬上級:副院長陳國華。陳國華!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周野不再看地上的保安。他彎腰。動作有些僵硬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屬于我母親的檔案。還有……那張印著周淑芬墜樓現(xiàn)場、腳踝特寫的復(fù)印件。他修長的手指。捏著那張復(fù)印紙。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照片上。那個模糊的蝴蝶胎記上。時間。仿佛凝固了。他終于抬起頭。眼底翻涌著的東西。太復(fù)雜。太沉重。有壓抑了二十年的憤怒。有冰冷的恨意。他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干澀。每一個字。砸在死寂的檔案室里?!澳莻€無名女尸……”他頓了頓。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目光轉(zhuǎn)向地上那個保安。又轉(zhuǎn)回我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啊滞笊稀!薄坝泻臀夷赣H……”“一模一樣的蝴蝶胎記?!鞭Z——!腦子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林芳酷似母親的臉。周淑芬腳踝的蝴蝶胎記。周野母親手腕上的蝴蝶胎記。陳國華的保安……二十年前被推翻又存在的指控……自相矛盾的記錄……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血淋淋地串聯(lián)了起來!兩代人的悲劇。兩個母親的死亡。背影。都站著同一個陰影!那個道貌岸然!戴著金絲眼鏡!拍著我的肩膀說“顧全大局”的人!陳國華!我猛地看向周野。他也看著我。幽綠的應(yīng)急燈光下。我們彼此的眼神。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無法掩飾的驚駭。那刻骨的恨。還有……那被命運之手強行捆綁在一起的。周野眼中的冰冷怒意緩緩沉淀下去。他不再看我。彎腰。動作有些粗魯?shù)?。將散落在地的、屬于我們各自母親的文件。胡亂塞回檔案盒。然后。將那兩個沉重的檔案盒。走到門口他停住。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白摺!敝挥幸粋€字。卻像一塊巨石。砸在我混亂的心湖上。我扶著冰冷的鐵柜。撐著發(fā)軟的雙腿。踉蹌著。跟在他身后。走出了這片彌漫著腐朽秘密和冰冷殺機的黑暗之地。只留下那個保安痛苦的呻吟。和散落一地的。無人再關(guān)心的紙張。
第六章預(yù)告:
指尖的溫度- 秘密結(jié)盟,情愫暗生,危機再臨。黑暗。周野抱著那兩個沉甸甸的檔案盒。走在我前面。背影挺直。卻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沒人說話。只有我們各自壓抑的呼吸聲。和沉重的腳步。他轉(zhuǎn)過身。幽暗的光線下。他的臉大半隱在陰影里。繃得死緊。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此刻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激烈情緒。沉痛。憤怒。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他看著我。目光像探照燈。掃過我蒼白的臉。刮破的肩膀。最后。落在我微微顫抖的手上。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沉默地。將懷里一個相對輕些的檔案盒(我母親的)。遞向我。動作有些僵硬。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的手背。冰冷!像觸碰了一塊寒冰!那冰冷之下。似乎還殘留著剛才暴怒出手的余溫。我的指尖。短暫地停留了一瞬。他似乎也察覺了。手臂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迅速抽回了手。檔案盒落入我手中沉甸甸的。裝著母親冰冷的過往。也裝著足以打敗一切的秘密。我們依舊沉默。一前一后。像兩個游蕩在深夜醫(yī)院的幽靈。穿過迷宮般的通道。避開稀少的夜班人員。分岔路口。他停下腳步。沒有看我。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皷|西收好。別讓任何人知道你看過?!薄鞍ā彼D了頓?!澳愀赣H?!毙拿偷匾痪尽8赣H……那個在我心中如山般偉岸。卻也可能懦弱地選擇了沉默的父親?!澳悄隳兀俊蔽胰滩蛔?,聲音干澀,“張強……他會不會……”“他不敢。”周野打斷我,語氣冰冷,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篤定,“他今晚出現(xiàn)在那里,本身就是最大的把柄。他比你更怕事情鬧大。”他側(cè)過頭。目光終于落在我臉上?!肮芎媚阕约??!闭f完。他抱著屬于他母親的檔案盒。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融入了另一條走廊的黑暗中。抱著冰冷的檔案盒?;氐奖涞墓?。像抱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燈沒開。黑暗中。像有千斤重。甩甩頭。強迫自己不去想。打開臺燈。暖黃的光線。驅(qū)不散心底的寒意。我拿出手機。調(diào)出那張偷拍的、林芳遺體上瘀痕和周野示意圖的照片。又拿出母親和周淑芬的檔案復(fù)印件。還有……那張印著周淑芬腳踝蝴蝶胎記的墜樓現(xiàn)場照。燈光下。三份“證據(jù)”。像三塊猙獰的拼圖。二十年前自相矛盾的記錄。張強兇狠的襲擊……冰冷的邏輯。清晰地指向一個令人窒息的結(jié)論:甚至……可能連周淑芬當(dāng)年的“自殺”,都是他一手導(dǎo)演!憤怒!像巖漿在血管里奔涌!燒灼著理智!但憤怒之后。是更深的無力。張強只是條狗。就算抓住他。他完全可以抵賴。甚至反咬一口。說是我在檔案室圖謀不軌。他作為保安只是履行職責(zé)!怎么辦?我能怎么辦?躲起來?把這些秘密爛在肚子里?不!絕不!母親的冤屈。林芳的枉死。周淑芬的“自殺”……還有……周野那雙深藏著痛苦和憤怒的眼睛……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像鞭子抽打著我的神經(jīng)。必須反擊!必須找到鐵證!這個念頭。像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火星。支撐著我搖搖欲墜的意志。接下來的幾天。我把自己關(guān)在公寓。反復(fù)研究那些復(fù)印來的資料。試圖找出更多的破綻。手機調(diào)成靜音。陳國華打來的電話。統(tǒng)統(tǒng)無視。護士站打來的工作電話。也找借口推掉。外面的一切。都讓我感到危險。只有一個人……周野。那個在黑暗中擋在我身前的沉默身影。那雙冰冷卻讓我沒有排斥的手。偶爾會不受控制地闖入腦海。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隨即又被更深的焦慮淹沒。他怎么樣了?他也在獨自尋找證據(jù)嗎?這天下午。門鈴?fù)蝗豁懫?!尖銳的聲音。在死寂的公寓里。像驚雷炸開!我猛地從沙發(fā)上彈起來!心臟狂跳!渾身汗毛倒豎!是誰?!是他們么?還是……他派人來了?!我屏住呼吸。緊張地向外望去。門外站著的。竟然是周野。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fā)白的黑色外套。臉色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似乎也沒睡好。他手里。拎著一個……保溫桶?看到是他。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隨即又被一種莫名的緊張取代。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他站在門口。沒有進來的意思。目光沉沉地看著我。帶著審視?!澳恪蔽疑ぷ佑悬c干,“有事?”他沒說話。只是把手里那個老舊的保溫桶往前一遞?!笆程么虻闹唷!甭曇粢琅f沒什么起伏。很平淡?!皫滋鞗]見你上班。餓死了,沒人查真相?!蔽毅蹲×?。呆呆地看著那個保溫桶。又看看他沒什么表情的臉。一股酸澀。毫無預(yù)兆地沖上鼻尖。他……是在擔(dān)心我?“我……我有吃的?!蔽蚁乱庾R地反駁,聲音卻有點虛。他像是沒聽見。直接把保溫桶塞進我手里。動作有些粗魯。指尖不可避免地又碰到了我的手。“拿著?!彼栈厥?。插回外套口袋?!皠e想太多。保存體力?!闭f完。轉(zhuǎn)身就走。背影依舊清冷決絕?!爸芤?!”我忍不住叫住他。他腳步頓住。沒回頭?!啊x謝?!蔽业吐曊f,手指緊緊攥著保溫桶的提手。他沒應(yīng)聲。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然后??觳较г跇翘蒉D(zhuǎn)角。保溫桶沉甸甸的。里面溫?zé)岬闹?。隔著塑料外殼。傳遞著微弱卻真實的暖意。我打開蓋子。一股米粥的清香彌漫開來。白粥。熬得很稠。上面還飄著幾顆枸杞。眼眶有些發(fā)熱。我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溫?zé)岬?。暖了冰冷的胃。也暖了那顆被恐懼和憤怒凍僵的心。他說的對。保存體力。吃飽了。才有力氣戰(zhàn)斗。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依舊很少說話。更不會一起出現(xiàn)。但。他會在我埋頭在資料堆里不知日夜時。“恰好”出現(xiàn)在我公寓門口。留下一個裝著簡單食物的保溫桶?;蛘?。一袋水果。而我。在反復(fù)研究那些舊檔案后。發(fā)現(xiàn)了一些關(guān)于當(dāng)年手術(shù)用藥記錄和庫存的疑點。我會整理好。打印出來。用牛皮紙袋封好。趁人不注意。悄悄放在他工作間的工具柜里。向地下黨接頭。沉默。卻目標(biāo)一致。太平間。成了我們唯一能短暫“安全”交流的場所。這天晚上。我又一次溜進他的工作間。把新發(fā)現(xiàn)的疑點資料給他。他正對著輪床上的一具新送來的遺體。做著初步處理。動作依舊帶著那種令人心顫的溫柔和精準(zhǔn)。我站在旁邊。安靜地看著。幾天沒好好吃東西。加上精神高度緊張。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猛地襲來!眼前發(fā)黑!天旋地轉(zhuǎn)!腳下發(fā)軟。身體不自覺的往前倒下?!靶⌒?!”一聲低呼!帶著難得的急促。下一秒。一只冰冷卻異常穩(wěn)定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用力一拉!我失去平衡的身體。被他硬生生拽了回來!后背撞進一個帶著冷冽消毒水氣息的懷抱!很硬。帶著骨骼的輪廓。但……很穩(wěn)。眩暈感還在持續(xù)。我下意識地伸手想抓住什么穩(wěn)住自己。慌亂中。手指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布料冰涼。但布料之下。是溫?zé)岬?。堅實的。心跳的震動。隔著薄薄的衣衫。清晰地傳遞到我的掌心。我靠在他懷里。急促地喘息。眩暈感慢慢退去。意識回籠。才驚覺自己正以一種極其親密的姿勢。被他半抱在懷里!他的手臂。隔著衣服。環(huán)著我的后背。支撐著我身體的重量。那只抓著我胳膊的手。依舊沒有松開。冰冷的手指。隔著薄薄的衣袖。緊緊貼在我的皮膚上。預(yù)想中的、排山倒海般的恐懼和排斥……沒有來。只有一種……奇異的安心。從被他觸碰的地方。悄然蔓延開。我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即。竟然放松了下來。甚至。貪婪地汲取著這片刻支撐帶來的安全感和……那沉穩(wěn)的心跳聲。頭頂。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沒事了?”我猛地回過神!像被燙到一樣!瞬間從他懷里彈開!臉頰火燒火燎!“沒……沒事!”我低著頭,不敢看他,聲音像蚊子哼哼,“低血糖……老毛病了……”。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帶著探究。和……一絲困惑?他收回了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觸碰的溫度。他轉(zhuǎn)過身。走向墻邊的儲物柜。動作顯得有些僵硬。他拉開柜門。在里面翻找著什么。片刻。他走回來。手里拿著一塊……獨立包裝的巧克力?“吃。”一個字。命令式。我看著那塊小小的巧克力。包裝紙在慘白的燈光下。反射著微光。我接過巧克力。指尖不可避免地又碰到了他冰冷的指尖。這一次。兩人都像被電到。飛快地縮回了手?!爸x謝?!蔽业吐曊f,撕開包裝紙。我小口咬著。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很暖。他不再說話。走回輪床邊。繼續(xù)他未完成的工作。側(cè)臉在燈光下。線條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絲絲。耳根……好像有點可疑的微紅?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默默吃著巧克力。看著他專注工作的背影。感受著口中蔓延的甜意。和心底悄然滋生的暖流。然而。這份短暫而微妙的暖意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幾天后。一場風(fēng)暴。毫無預(yù)兆地。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