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魂引”的最后一筆落下，宣紙上，我那張慘死的臉從血污中浮現(xiàn)。我的雙眼，
死死盯著畫外那個被譽為“天下第一深情”的男人——我的夫君，顧修明。而他，
正攬著我最好的閨中密友，在她耳邊輕笑：“別怕，那個蠢女人，終于死透了。
”第1章：魂歸故里，他是天下第一深情我叫林晚音，鎮(zhèn)國大將軍林嘯唯一的女兒。按理說，
我早就該是個死人了。死在兩年前，北境那場突如其來的雪崩里，尸骨無存。我的夫君，
當(dāng)朝最年輕的狀元郎，吏部侍郎顧修明，為了尋我，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哭到嘔血，
差點隨我而去。這兩年，他拒了所有續(xù)弦的提議，遣散了家中所有年輕貌美的丫鬟，
日日在府里為我立的長生牌位前抄寫經(jīng)文，從一個前途無量的探花郎，
熬成了兩鬢斑白的癡情種。整個京城，誰不贊一聲“顧大人情深義重，感天動地”？
就連當(dāng)今圣上，都被他的癡情感動，破格為我這個“尸骨無存”的將軍之女，
御筆親題了一座貞節(jié)牌坊，就立在顧府的門口。多風(fēng)光啊。可他們都不知道，我沒死。
我正站在人群里，披著一身破爛的麻衣，戴著一張遮住半邊臉的夜叉面具，
看著他一身素白喪服，跪在那座嶄新牌坊前，哭得肝腸寸斷。
“晚音……我的妻……為夫好想你……”他哭得那么真，那么痛，連我爹，
那個在戰(zhàn)場上流血不流淚的鎮(zhèn)國大將軍，都忍不住紅了眼眶，上前扶他：“修明，起來吧。
晚音在天有靈，也不愿看你如此作踐自己?！鳖櫺廾鲹u著頭，淚水糊了滿臉，
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岳父大人，是小婿無能，沒能護好晚音。
若不是為了完成她的遺愿，輔佐圣上，小婿……小婿早就隨她去了！
”周圍的百姓無不唏噓動容，幾個心軟的婦人已經(jīng)開始抹眼淚了。我藏在面具下的嘴角，
卻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好一個情深似海的顧修明。可他大概忘了，北境那場雪崩，不是天災(zāi)。
是我在山崖邊，被他親手推下去的。今天，我是回來收債的。以一個全新的身份——畫魂師，
阿丑。所謂畫魂師，能以死者生前至親之血為引，輔以秘術(shù)，
畫出死者魂魄最后的執(zhí)念與景象。這門手藝，是我從那個救了我的怪和尚那兒學(xué)來的。
“圣上駕到——”隨著一聲高亢的唱喏，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身穿龍袍的皇帝，
在我爹的陪同下，緩緩走來。他看著牌坊，又看看形容枯槁的顧修明，嘆了口氣?！邦檺矍?，
節(jié)哀。林將軍為國鎮(zhèn)守邊疆，你為朝廷鞠躬盡瘁，林丫頭的事，是朕心中的一根刺啊。
”顧修明立刻叩首：“臣，謝陛下天恩。”皇帝擺擺手，
臉色卻沉了下來：“只是……近日常有怪事發(fā)生?！蔽业謬[接口道：“陛下，臣府上也是。
晚音生前最愛的‘踏雪尋梅’那幅畫，夜夜?jié)B血，丫鬟們都嚇壞了。
”顧修明也立刻道：“臣府上也是！晚音的長生牌位，每到子時，都會無故裂開一道縫，
像是……像是有天大的冤屈！”這當(dāng)然都是我做的。是我偷偷潛入將軍府和顧府，
用特制的藥水涂抹在畫和牌位上。那藥水遇冷則顯，狀如血跡，遇熱則消，神不知鬼不覺。
就是要制造出這種“冤魂不散”的假象，才能把我這個“畫魂師”順理成章地請出來。
皇帝眉頭緊鎖：“民間流言四起，都說林丫頭死得蹊蹺，恐有冤情。
朕不能讓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彼D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朕聽聞京中來了一位奇人，
能畫魂通靈，可知冤情始末。來人，宣畫魂師——阿丑！”來了。我壓低了嗓子，
讓聲音聽起來像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嫗，緩緩從人群中走出，跪在地上?！安菝癜⒊?，參見陛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好奇，探究，還有一絲畏懼。顧修明抬起頭，
那雙哭得紅腫的桃花眼，第一次正眼看我。當(dāng)他的視線落在我臉上那猙獰的面具時，
我能感覺到他身體有那么一瞬間的僵硬。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第2章：第一幅畫，
雪崩之下的秘密皇帝顯然對我這副尊容不太在意，他更關(guān)心結(jié)果?！澳憔褪前⒊?？
當(dāng)真能畫出亡魂執(zhí)念？”“回陛下，略通一二?！蔽衣曇羲粏?，不卑不亢，
“但需死者兩位至親之人的心頭血為引，方能精準(zhǔn)?！被实埸c點頭：“準(zhǔn)。林愛卿，顧愛卿。
”我爹林嘯二話不說，拿起侍衛(wèi)的刀就在指尖劃了一道，鮮血滴入我面前的硯臺。
顧修明也毫不猶豫，甚至搶過刀，在心口的位置上猛地一劃，鮮血瞬間染紅了前襟。
他擠出幾滴血，滴入硯臺，臉色更白了，一副心痛到麻木的樣子?！爸灰茏屚硪舭蚕ⅲ?/p>
臣萬死不辭！”真是好演技啊。我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將兩人的血與特制的朱砂墨調(diào)和?！爱嫽觊_始，請諸位靜心，切勿出聲驚擾。
”我鋪開一張半人高的宣紙，手腕翻飛，筆走龍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我的腦海里，
清晰地浮現(xiàn)出兩年前那個噩夢般的午后。北境的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顧修明溫柔地牽著我的手，站在懸崖邊，指著遠(yuǎn)處的雪山，對我說：“晚音，你看，
多美的江山。等岳父大人凱旋，我們就來這里蓋一間小屋，再也不分開了?！蔽倚帕?。
我靠在他懷里，滿心歡喜。然后，他就用那雙抱著我的手，狠狠地，將我推了下去。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我看見他站在崖邊，臉上沒有半分不舍，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這些景象，
一筆一劃，都通過我的筆尖，流淌到了宣紙上。我沒有畫出他的臉。我只畫了雪山，懸崖，
一個穿著紅色斗篷的女子正在墜落，而在她的上方，站著一個模糊的男人身影，
那身影的姿態(tài)，不是驚慌失措，而是冷眼旁觀。畫成。我收筆，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氣，
踉蹌了一下。“畫……畫成了。”所有人都圍了上來，包括皇帝。當(dāng)他們看清畫上內(nèi)容時，
現(xiàn)場一片死寂。我爹林嘯的拳頭瞬間攥緊，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這……這是什么意思？
晚音……是被人推下去的？”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射向顧修明。
顧修明“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臉色慘白，渾身發(fā)抖，指著那幅畫，像是見了鬼。
“不……不是的！這不可能！這畫的是什么？！”他猛地抬頭看我，
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一絲殺意，“妖言惑眾！你這個妖人，畫的根本不是真的！
”皇帝的臉色也極為難看，他盯著畫上那個模糊的男人身影，聲音冰冷：“顧愛卿，
你當(dāng)時也在場。你告訴朕，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顧修明渾身一顫，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
立刻磕頭如搗蒜：“陛下明鑒！岳父大人明鑒！當(dāng)時雪勢太大，晚音她……她是為了救我啊！
”他開始了他的表演。第3章：他的解釋，天衣無縫顧修明的哭聲，
聽起來比剛才還要凄慘百倍?！澳侨眨遗c晚音在崖邊賞雪，誰知腳下積雪突然松動，
我……我一腳踩空，險些滑落。是晚音，是她不顧一切地?fù)溥^來推了我一把，
將我推到安全的地方，而她自己……她自己卻掉下去了！”他一邊說，
一邊捶打著自己的胸口，鮮血從傷口處涌出，染紅了更大一片衣襟?！岸脊治遥《脊治覜]用！
是我害了晚音！我該死！該死的人是我??！”他聲淚俱下，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悔恨和痛苦。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甚至更加凸顯了他的“無辜”和林晚音的“偉大”。果然，
我爹林嘯臉上的殺氣緩和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痛。他走過去，扶起顧修明，
聲音哽咽：“好孩子……不怪你，不怪你。是晚音那丫頭，
性子太烈了……”皇帝也嘆了口氣，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絲懷疑?！爱嫽陰?，亡魂執(zhí)念，
會不會因為生者記憶的偏差，而有所出入？”我躬著身子，聲音沙?。骸盎乇菹拢?/p>
畫魂只呈現(xiàn)亡魂最深刻的烙印，至于這烙印是因何而起，草民無法斷言。
”我把皮球踢了回去。顧修明似乎松了一口氣，他掙開我爹的手，
對著我厲聲呵斥：“你這妖人！定是用了什么邪術(shù)，窺探了我的記憶，
故意畫出這等引人誤會的慘狀，來污蔑我與亡妻的感情！你到底有何居心？”他這一嗓子，
立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從“林晚音怎么死的”轉(zhuǎn)移到了“你為什么要畫這個”上面。
好一招禍水東引。我心里冷笑，面上卻是一片惶恐，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草民……草民不敢。畫魂所現(xiàn)，皆是天意，草民只是個執(zhí)筆的工具，
萬萬不敢有自己的心思啊，陛下。”皇帝皺著眉，顯然也有些拿不準(zhǔn)了。
一個是被滿朝文武稱贊的癡情女婿，一個是來歷不明的怪人。孰真孰假，確實難辨。
顧修明見狀，立刻乘勝追擊。他轉(zhuǎn)向我爹，一臉悲憤：“岳父大人！晚音尸骨未寒，
如今卻有宵小之輩，利用她的死來興風(fēng)作浪，攪得我們家宅不寧，這簡直是在剜我們的心??！
此人用心險惡，絕不能留！”我爹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戎馬一生，
最恨的就是這種藏頭露尾、裝神弄鬼的伎倆。“陛下，臣以為，此事或有蹊蹺。
這畫魂師來歷不明，其言未必可信?！毖劭达L(fēng)向就要徹底倒向顧修明那邊，
我必須再下一劑猛藥。我忍著心中的滔天恨意，用嘶啞的聲音，緩緩開口?！邦櫞笕?，
您別急?！蔽姨痤^，透過面具的孔洞，死死盯著他。“公主殿下……哦不，林小姐的魂魄，
剛才還托我給您帶了一句話?！鳖櫺廾餍念^一跳，厲聲道：“她說什么？”我一字一頓，
模仿著他當(dāng)年在我耳邊說過無數(shù)次的甜言蜜語，輕聲說道：“她說……‘修明，此生得你，
夫復(fù)何求。待我長發(fā)及腰，為你……畫眉可好？’”這句話，是我及笄那天，
他送我第一支眉筆時，在我耳邊許下的承諾。除了我們兩個人，天底下，
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第44章：私密的承諾，他慌了神“待我長發(fā)及腰，
為你畫眉可好？”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顧修明耳邊炸開。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凈，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
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無法掩飾的恐懼。他看著我，像是看著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你……你怎么會知道……”他下意識地喃喃出聲，但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立刻改口，聲音都變了調(diào)：“你胡說！一派胡言！晚音從未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他的反應(yīng)，
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我爹林嘯不是傻子，他疑惑地看著顧修明：“修明，
你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皇帝的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他盯著顧修明，
緩緩問道：“顧愛卿，這句話，你當(dāng)真沒聽過？”“沒……沒有！絕沒有！
”顧修明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的情緒失控了，“陛下，這是污蔑！這是赤裸裸的污蔑！
這個妖人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故意編造出來迷惑圣聽！”他越是激動，
就越是顯得心虛。我就是要他亂。人一亂，就會出錯。我低下頭，
繼續(xù)用我那不緊不慢的沙啞聲音說：“林小姐還說，她墜崖之時，身上穿著的紅色斗篷，
是您親手為她披上的。那斗篷的領(lǐng)口，用金線繡了一對鴛鴦，是她熬了三個晚上，親手繡的。
鴛鴦的眼睛，用的是極小的黑珍珠，是您從東海商人那里重金求來的。”這些細(xì)節(jié)，
越來越私密，越來越具體。顧修明額頭上的冷汗，已經(jīng)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那件斗篷，
確實存在。那對鴛鴦，也確實是我繡的。那兩顆黑珍珠，更是他當(dāng)年為了討好我，
費盡心思才弄來的。這些事，只有我們兩人知曉。一個死了，一個活著。那么，
我這個“外人”，又是如何知道的？我爹林嘯的臉色越來越沉，他看著顧修明，
眼神里的懷疑已經(jīng)不再掩飾?！靶廾?，她說的是真的嗎？那件斗篷……”“是！
”顧修明咬著牙，知道再否認(rèn)也無用，只能承認(rèn)，“確有其事！但……但這又能說明什么？
或許是晚音生前與她的貼身丫鬟說過，被這妖人聽了去！”他立刻把矛頭指向了另一個人。
“來人！把青竹帶上來！”青竹，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我“死”后，她便留在了顧府，照顧顧修明的起居，說是要替我盡孝。很快，
一個面容清秀、神情哀戚的丫鬟被帶了上來。她一看到顧修明，眼圈就紅了，
跪在地上：“大人……”顧修明指著我，厲聲問她：“青竹，我問你！小姐生前，
是否與你說過‘畫眉’之約？是否與你說過斗篷上鴛鴦眼睛的來歷？”青竹愣了一下，
仔細(xì)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回大人，沒有。小姐與您的私密話，從未對奴婢說過。
斗篷是小姐親手繡的，但黑珍珠的來歷，奴婢并不知曉?！彼莻€老實本分的姑娘，
不會撒謊。顧修明的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他本想讓青竹做偽證，卻沒想到弄巧成拙，
反而證實了我的話有多“神奇”?，F(xiàn)場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所有人都看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敬畏和恐懼。如果我說的都是林晚音的“魂魄”告訴我的，
那豈不是說……顧修明，真的有問題？第5章：第二幅畫，
閨蜜的背叛顧修明已經(jīng)徹底亂了陣腳。他像一頭困獸，在原地打轉(zhuǎn)，
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皇帝的耐心顯然已經(jīng)耗盡了。
他冷冷地看著顧修明，又看了看我爹林嘯那張黑得能滴出水的臉?！爱嫽陰??！被实坶_口了，
聲音里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朕要你再畫一幅?！薄笆??！蔽抑匦鹿蜃聛怼！斑@一次，
朕要你畫出，林丫頭墜崖之前，見到的最后一個人！”這個問題，問得極其刁鉆。
如果我畫出顧修明，他可以繼續(xù)用“救人”來辯解。所以，我不能畫他。我要畫出那個，
讓他不得不殺我滅口的理由。我再次將我爹和顧修明滴了血的硯臺拿過來。
顧修明看著那硯臺，像是看著什么索命的毒藥，眼神躲閃，但君命難違，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蘸了墨。這一次，我的筆尖在宣紙上游走得更加緩慢。腦海里，
是另一幅讓我心如刀絞的畫面。就在我被推下懸崖的前一刻。我看到了一個人影，
從不遠(yuǎn)處的松樹后閃身而出。是她。我最好的閨中密友，丞相府的千金，蘇晴晚。
她穿著一身雪白的狐裘，笑靨如花，親密地挽住了顧修明的手臂，踮起腳尖，
在他唇上印下了一個輕柔的吻。顧修明沒有推開她。他甚至還寵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那一刻，我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都涼了。我張了張嘴，想質(zhì)問，想嘶吼。
可沒等我發(fā)出聲音，顧修明就回過頭，看到了我。他臉上的溫柔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驚慌，和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殺意。然后，他就對我露出了那個熟悉的、溫柔的笑容，
向我走來，牽住了我的手，將我?guī)У搅藨已逻叀@些畫面，我永遠(yuǎn)也忘不了?，F(xiàn)在，
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筆落。畫成。宣紙上，沒有懸崖，沒有雪崩。
只有一棵掛著白雪的青松。松樹下，一個身穿狀元紅袍的男人，
正和一個身穿華貴狐裘的女子親密相擁。男人的臉，依舊是模糊的。但那女子的臉，
我畫得格外清晰。丹鳳眼，柳葉眉，嘴角一顆小小的美人痣。正是京城第一美人，蘇晴晚！
這幅畫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信息量，可比第一幅畫大太多了。
我爹林嘯的眼睛瞬間瞪圓了，他猛地看向顧修明，怒吼道：“顧修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