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里傳來忙音,干脆,冰冷,像一塊石頭砸在我心湖里,連水花都沒濺起多少。
我捏著手機,指尖能感受到金屬外殼的冰涼,耳邊還回響著那小子——不,
現(xiàn)在不能叫小子了——豆包最后那句“立刻”。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底下卻翻涌著能把人骨頭都碾碎的恨意和決絕。成了。又沒完全成。他拿到了文件?
忠叔書房保險柜里的東西?這簡直像天方夜譚。但聽那聲音,不像假的。那份平靜,
是心死之后的產(chǎn)物,比任何歇斯底里都真實。可代價呢?
我瞥了一眼攤在油膩桌面上的筆記本屏幕,那是個我費了很大力氣,
從一個醫(yī)院外面的交通監(jiān)控上拿到的,只能透過窗看到一點,
但也足夠了:半開的窗簾里忠叔那張道貌岸然的臉,在昏暗的仁愛醫(yī)院檔案室,
冷靜地指揮手下將一摞摞泛黃的記錄塞進碎紙機,
同時將厚厚的信封塞進一個穿著白大褂、滿臉惶恐的男人手里。銷毀證據(jù),賄賂封口,
手法干凈利落。這能釘死忠叔草菅人命、掩蓋醫(yī)療事故,甚至能扯出向氏集團一堆爛賬,
但……它證明不了孩子身世。錄像的結(jié)尾,模糊地拍到忠叔側(cè)身,
似乎在和一個站在陰影里的、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低語,遞過去一份文件。
那男人只有一個模糊的、幾乎融入背景的背影。一個代號“X”的影子,
第一次在我眼前具象化,卻比幽靈更飄渺。“操!” 旁邊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呼和咒罵,
混合著濃烈的血腥味和劣質(zhì)消毒水的氣味。王胖子癱坐在我對面一張吱呀作響的破椅子上,
像一頭被剝了皮的野豬。肩膀上的槍傷草草包扎著,滲出的血把繃帶染成了暗紅色。
他臉色蠟黃,汗水和污泥混在一起,油膩的頭發(fā)黏在額頭上,
小眼睛里沒了平時的貪婪和兇光,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驚悸和一種被逼到墻角的瘋狂。
“聽見了吧?那小崽子……拿到東西了?”王胖子喘著粗氣,眼神死死盯著我,
“老子差點把命搭進去!鐵盒!里面有張桂枝那老虔婆簽的收條!白紙黑字!
還有……”他激動地想比劃,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還有周志強那爛賭鬼說的!
一張穿他媽高檔西裝男人的背影照片!不是忠叔那老王八!是‘X’!
肯定就是錄像里那個影子!”他掙扎著從滿是血污的夾克內(nèi)袋里,
著的、沾著泥土和干涸血跡的舊照片一角——那是混亂中他從鐵盒里扯出來的唯一一點殘片。
照片上只有半截深色、質(zhì)地考究的西裝袖口,
和一只骨節(jié)分明、戴著鉑金戒指、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戒指的樣式很獨特,
一個抽象的幾何圖案,透著冰冷的奢華感?!翱吹?jīng)]?這戒指!這料子!
”王胖子像抓著救命稻草,“這就是‘X’!忠叔背后還有人!他他媽就是個白手套!
鐵盒被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蒙面雜種搶走了,但老子有這個!有這個!”他揮舞著那點殘片,
唾沫橫飛,“合作!姓向的!不,向左!咱倆現(xiàn)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忠叔不會放過我,
更不會放過你!共享資源!你的人脈,我的路子,挖出這個‘X’,拿到鐵盒!
不然等忠叔緩過氣,或者‘X’先動手,咱倆都得玩完!”他說的沒錯。豆包的電話是契機,
也是催命符。忠叔現(xiàn)在肯定知道豆包聯(lián)系我了,也知道王胖子在我這兒。我們暴露了。
鐵盒被神秘人截胡,下落不明,第三方“X”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又如此龐大。
局勢亂得像一鍋煮沸的瀝青,而我們正站在鍋邊。
我看著王胖子那張因疼痛和恐懼而扭曲的臉,又看了看屏幕上忠叔銷毀證據(jù)的錄像,
最后目光落在那半截帶著鉑金戒指的袖口照片上。豆包冰冷的聲音還在耳邊:“合作。
但我要先看到我媽活著。立刻?!睕]有時間猶豫了。豆包是鑰匙,也是最大的變數(shù)。
他那被仇恨淬煉過的平靜,比任何咆哮都危險。他需要看到劉芳活著,
這是我們脆弱聯(lián)盟的基石,也是……我對那個被卷入漩渦、失去一切的少年,
最后一點微薄的、連自己都覺得虛偽的交代?!袄鲜?!”我朝門外喊了一聲。
老鼠一直以來就是我的人,只是王胖子一直以來都不知道。
我必須把一切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皟杉?。”我的聲音冷硬,不容置疑,“第一,
動用所有城西的暗線,給我盯死忠叔那個‘安全點’!我要知道劉芳的確切位置、守衛(wèi)情況,
精確到每一個換崗時間!第二,”我拿起桌上另一部加密手機,快速輸入一個號碼,
那是安插在向氏集團內(nèi)部、一個被我們捏著把柄很久的“釘子”——董事會的張胖子。
“聯(lián)系‘老張’。告訴他,他兒子在澳門**欠下的那筆要命的債,
還有他挪用集團資金補窟窿的證據(jù),在我手里。想活命,想他兒子四肢健全,半小時后,
我要看到忠叔保險柜里那份藍色文件夾的掃描件所有內(nèi)容!告訴他,這是最后通牒。
”“老鼠”眼神一凜,迅速點頭:“明白!”轉(zhuǎn)身消失在門外。王胖子喘著粗氣,
小眼睛死死盯著我:“你要硬闖‘安全點’?救劉芳?”“不是硬闖?!蔽尹c燃一支煙,
辛辣的煙霧吸入肺部,帶來一絲虛假的鎮(zhèn)定,“是交易的一部分。豆包要看到他媽活著。
而且,劉芳是活著的鑰匙,她見過當年交接的人,她可能認識‘X’!她必須活著出來!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屏幕亮了。不是電話,是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加密信息,
只有一張圖片。點開——一張翻拍的老照片。照片上,年輕許多的劉芳,
穿著樸素的碎花襯衫,扎著麻花辮,站在一個簡陋的照相館布景前。她的身邊,
站著一個穿著筆挺但樣式有些過時西裝的男人。男人的臉被拍攝者用紅筆刻意圈了出來,
并打了一個巨大的問號。照片背面翻拍過來,有一行模糊褪色的鋼筆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