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蒼蠅公廁里的絕望夏日的熱浪裹挾著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氣味,
頑固地盤踞在光明路公廁的每一個角落。傍晚時分,昏黃的燈泡因電壓不穩(wěn)而滋滋作響,
勉強驅(qū)散著一小片陰影?!皨專帯鞗]了……”角落里,用舊簾子隔出的簡易休息區(qū)內(nèi),
小寶虛弱的聲音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入王翠花早已緊繃到極致的心弦。她猛地回過神,
放下手中洗得發(fā)白的抹布,快步走到兒子床邊。那瓶治療神經(jīng)損傷的藥片,瓶底清晰可見,
只剩下寥寥幾片,像她此刻的希望一樣稀薄。王翠花的手指下意識地探入口袋,
觸碰到那幾張被揉得發(fā)軟、帶著體溫的零錢——總共三十七塊五毛。而下一瓶藥,
需要四百八十塊。她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連吞咽都變得困難。
五十八歲的王翠花,在這座流光溢彩的大都市里,守護著這個被戲稱為“蒼蠅公廁”的地方,
整整十年。三千六百多個日夜,她與污穢、惡臭為伴,
用消毒水和拖把進行著仿佛永無止境的戰(zhàn)斗。代價是每月一千八百塊的微薄薪水,
一身無論怎么清洗都似乎殘留的氣味,以及日漸佝僂、布滿勞損印記的腰背。丈夫早逝,
留下她和先天性癱瘓的兒子小寶相依為命。兒子身體被禁錮在方寸之榻,
思維卻通過一臺淘換來的二手電腦,活躍在一個更廣闊的世界。他聰明,甚至稱得上天才,
線上的一切他都能快速掌握。可這智慧的光芒,照不亮現(xiàn)實的窘迫,
驅(qū)不散高額藥費帶來的沉重陰霾。今天白天,張經(jīng)理來發(fā)工資。那個腆著油膩啤酒肚,
眼神總是帶著幾分輕蔑和算計的男人,甩給她一個薄薄的信封?!巴醮浠?,點數(shù)了。一千六。
”王翠花心里咯噔一下,急聲道:“張經(jīng)理,不是一千八嗎?”“一千八?
”張經(jīng)理嗤笑一聲,小眼睛斜睨著她,“上次你自己換的那個燈泡,超支了!
跟你說了多少次,公家的錢要省著點花!扣兩百,長點記性!”一個最普通的節(jié)能燈泡,
批發(fā)市場不過五六塊錢!王翠花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粗糙的掌心,
留下幾個月牙形的白痕。她想爭辯,
想質(zhì)問那筆據(jù)說批下來卻從未見過的“公廁改造款”去了哪里。可話到嘴邊,
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得罪他。這份工作再不堪,也是她和兒子唯一的飯碗,
是吊著兒子性命的那根細線。丟了它,她們娘倆可能真就活不下去了。她默默收起錢,
拿起拖把,走向最臟的那個蹲位,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擦拭。
刺鼻的氨水味和霉味幾乎令人窒息,幾個蹲位的門歪歪斜斜,鉸鏈銹蝕。
洗手池的水龍頭永遠關(guān)不緊,滴滴答答,像是永遠流不完的眼淚,也像在嘲笑著她的無能。
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車水馬龍,喧囂繁華。那光鮮亮麗的世界近在咫尺,
卻又隔著一道無形的、無法逾越的高墻。她嘆了口氣,腰部的酸痛陣陣襲來,
提醒著她現(xiàn)實的沉重。第2章 那一塊錢的靈光周末,毗鄰的公辦商場搞大型促銷活動,
人潮洶涌而來。光明路公廁,這個平日里只是勉強維持的“剛需”之地,
瞬間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排隊的人龍從廁所內(nèi)部一直蜿蜒到外面的人行道上,
焦躁的抱怨聲此起彼伏?!鞍盐梗∵@味兒!辣眼睛!能不能打掃干凈點!
”一個捂著鼻子的時髦女郎尖聲抱怨?!皭盒乃懒?!地上都是水,下不去腳!
這地方怎么能這么臟!”“媽的,又沒紙了!早知道從商場順點出來了!
”“手機徹底沒電了,掃個充電寶都沒地方插!真誤事!”王翠花像一顆被抽打的陀螺,
高速旋轉(zhuǎn)在各個蹲位、洗手池之間。清理堵塞的便池,補充快被扯光的卷紙,
拖拭地上的水漬和污跡。汗水濕透了她的舊工作服,緊緊貼在背上,腰仿佛快要斷掉。
聽著那些毫不留情的指責(zé),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委屈、無奈、甚至還有一絲羞愧。
她何嘗不想讓這里煥然一新?她提過多少次更換水龍頭、修理隔斷門、增加通風(fēng)的建議,
都被張經(jīng)理一句“沒錢!”“浪費!”“就你事多!”給頂了回來。突然,
一個抱著小男孩的年輕媽媽沖出隊伍,臉色發(fā)白,額頭上全是汗。她一把抓住王翠花的胳膊,
聲音帶著哭腔:“大姐!求求您!通融一下!讓我孩子先上吧!他實在憋不住了!
要拉褲子了!”說著,她慌亂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幣,硬塞進王翠花手里:“謝謝您!
謝謝您!”王翠花一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枚硬幣已經(jīng)帶著陌生人的體溫和急迫,
落入了她的掌心。她來不及多想,趕緊拉開一個剛清理完的蹲位門:“快!孩子先進!
”年輕的母親千恩萬謝地抱著孩子沖了進去。王翠花站在原地,攤開手掌。
那枚一元硬幣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著微弱卻清晰的光。就在這一瞬間,
仿佛一道閃電劈開了腦海中的迷霧!這么多人……痛苦地排隊,抱怨環(huán)境,
急需各種服務(wù)……如果……如果這里能變得干凈一點,舒適一點,方便一點,
他們會不會……會不會愿意為了這份“及時”和“體面”,額外支付一點點費用?
哪怕只是一塊錢?這個大膽到近乎荒謬的念頭,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公廁是公益性的公共服務(wù)設(shè)施,收費?那是違反規(guī)定的!張經(jīng)理知道了,非得活剝了她不可!
可是……她捏緊了那枚硬幣,目光掃過長長的、面露痛苦的等待隊伍,
掃過那個永遠在滴水的水龍頭,掃過空蕩蕩、總是來不及補充的紙巾盒,
掃過那些因為手機沒電而焦躁不安的年輕人。心底那份被生活壓抑已久的掙扎和不甘,
猛地抬起頭來。第3章 第一次嘗試與被羞辱那一晚,王翠花失眠了。
一元硬幣的影像和那個瘋狂的念頭,在她腦子里反復(fù)盤旋。
兒子的藥費、張經(jīng)理的嘴臉、顧客的抱怨、滴答的水聲……交織成一團亂麻,
最終卻擰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天快亮?xí)r,她做出了決定。賭一把!她咬緊牙關(guān),
從那個裝著生活費、薄得可憐的鐵盒里,數(shù)出六十塊錢。這夠她和小寶吃一個星期的青菜了。
批發(fā)市場剛開門,她就擠了進去。對比了好幾家,
她買了最便宜的瓶裝空氣清新劑(薰衣草味)、散裝的大桶洗手液,又狠狠心,
買了幾卷質(zhì)量稍好、看起來更厚實潔白的卷紙。接著,她賠著笑臉,
求隔壁圖文打印店的小伙計:“小兄弟,幫大姐個忙,設(shè)計個小小的二維碼圖片行不?
字就寫……‘掃碼支付1元,享受VIP干凈蹲位(提供紙巾、洗手液)’。
”小伙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看她態(tài)度懇切,
還是很快幫她設(shè)計好并打印了一小疊不干膠貼紙。回到公廁,趁著清晨人少,
王翠花的心臟砰砰狂跳,像是要做一件極其見不得光的事情。
她挑選了兩個位置最好、損壞最輕的蹲位,拿出十二分的力氣,
把它們里里外外擦洗得光潔如新,甚至反光。然后鄭重地放上嶄新的卷紙和一小瓶洗手液,
噴上空氣清新劑。最后,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那張二維碼貼紙,
端端正正地貼在隔斷門內(nèi)側(cè)。整個上午,她都在一種混合著期待和恐懼的情緒中度過。
每一次有人走進那兩個蹲位,她的心都會提到嗓子眼。起初,人們只是好奇地看看,
并未付款。直到一個穿著時尚、畫著精致妝容的女孩走了進去。很快,
里面?zhèn)鱽硪宦曒p微的驚嘆:“咦?這么干凈?還有香味?”女孩出來時,心情明顯很好,
她看了看門上的二維碼,笑了笑,拿出手機熟練地掃了一下?!班帧钡囊宦曒p響,
一元支付成功。她還對王翠花說:“大姐,你這兒可以?。”壬虉隼锏倪€舒服!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尤其是那些注重體驗的年輕人,
似乎非常樂意用一塊錢換取一份潔凈和體面,避免踩雷的風(fēng)險。傍晚清場時,
王翠花偷偷拿出那臺屏幕碎裂的老年手機,點開收款軟件。**五十三塊八毛!
**她的手指顫抖起來,幾乎握不住手機!一天!僅僅一天!兩個蹲位!幾乎零成本!
就賺了這么多!這相當(dāng)于她吭哧吭哧拖三天地的收入!希望,像黑暗中驟然劃亮的火柴,
雖然微弱,卻真切地照亮了她灰暗的臉龐。她仿佛看到兒子的藥瓶又變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然而,
這簇希望的火苗,第二天下午就被一場狂風(fēng)暴雨徹底撲滅。張經(jīng)理又來了,
像是聞著味兒的鬣狗。他倒背著雙手,腆著肚子,在各個蹲位間逡巡。然后,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張刺眼的二維碼貼紙。他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像暴風(fēng)雨前的天空。
“王——翠——花!”他一聲怒吼,震得整個公廁仿佛都抖了三抖,“你他媽搞什么鬼名堂!
”他猛地沖過去,粗暴地撕下那張二維碼,三兩下撕得粉碎,狠狠摔在王翠花臉上!
紙屑沾了她滿頭滿臉?!罢l允許你在這兒亂收費的?!?。?!
”唾沫星子隨著他的咆哮噴濺出來,“想錢想瘋了是不是!這是公家的地方!誰給你的膽子!
你這是違法!信不信我馬上報警抓你!開除你!”尖銳的紙片邊緣刮過她的臉頰,
留下細微的刺疼。周圍等待的人投來好奇、驚訝、甚至鄙夷的目光,像無數(shù)根針,
扎得她體無完膚,臉上火辣辣地?zé)饋??!坝涀∧愕纳矸?!你就是個掃廁所的!臭掃廁所的!
”張經(jīng)理用手指幾乎戳到她的鼻尖,聲音充滿了極致的輕蔑,
“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搞這些歪門邪道,立刻給我卷鋪蓋滾蛋!聽見沒有!”罵夠了,他冷哼一聲,
揚長而去。王翠花僵在原地,像一尊被侮辱的石像。過了好久,她才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
伸出顫抖的手,一點點地將地上的碎紙屑撿起來,捧在手心。眼淚在眼眶里瘋狂打轉(zhuǎn),
她死命咬著嘴唇,直到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血腥味,硬生生地把淚水逼了回去。不能哭。
不能認輸。為了小寶。也為了這口氣。第4章 暗中的幫手們張經(jīng)理的羞辱和威脅,
像一盆冰水,澆熄了明火,卻點燃了王翠花心底更深的倔強和斗志。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常來公廁下棋的李大爺,看出了她的不對勁。
這位七十歲的退休老工程師,平時話不多,
但總是很安靜地把王翠花打掃干凈的地方保持得很好?!靶⊥?,挨訓(xùn)了?
”李大爺遞過一瓶礦泉水,嘆了口氣,“是那個姓張的吧?別往心里去,那家伙,心黑著呢!
雁過拔毛的主!”或許是壓抑太久,或許是李大爺看起來值得信任,王翠花鼻子一酸,
把滿腹的委屈、自己的嘗試、還有那個一元錢的夢想,斷斷續(xù)續(xù)地都說了出來。李大爺聽著,
渾濁的眼睛越來越亮,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嘿!小王!你這腦子可以?。∵@想法太好了!
便民利民,怎么就不行了?他貪他的,我們干我們的!這是好事!”他壓低聲音:“這樣,
我以前在廠里搞機械的,節(jié)水裝置、簡單維修我都會。我看那個水龍頭天天滴答,
浪費水還招蒼蠅,我?guī)湍闩?,省下的水費就是賺的!”另一邊,晚上回家,
王翠花把白天的事跟小寶說了,語氣里滿是沮喪和不甘。小寶躺在床上,
操作電腦的手指停了下來,眼神亮得驚人:“媽!你沒錯!你的思路完全正確!線下他能砸,
我們轉(zhuǎn)到線上?。∷裁?!”他興奮地拉過媽媽:“媽,我給你做個線上小程序!
把支付和服務(wù)都放在線上!二維碼做得隱蔽點,他沒那么容易發(fā)現(xiàn)!而且線上傳播快,
以后說不定還能有口碑!”母子倆和李大爺,仿佛組成了一個秘密的“逆襲聯(lián)盟”。幾天后,
光明路公廁悄然發(fā)生著變化:那個滴滴答答惹人心煩的水龍頭,不再漏水了。
李大爺用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廢舊零件,給它換了個新閥芯。墻壁上,
在一個不太起眼但又能看到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張新的、設(shè)計更簡潔的二維碼,
一行小字:“愛心便民服務(wù):掃碼1元得紙巾包+免費充電15分鐘(角落設(shè)有充電口)”。
掃描進去,是小寶設(shè)計的簡易小程序。界面清晰,支付流暢,
還可以給本次服務(wù)打分、寫評語。雖然簡單,卻充滿了誠意和用心。
王翠花臉上的笑容也更真誠了,“您小心地滑”、“需要幫忙嗎?
”、“慢走”……這些溫暖的話語讓每個如廁的人感覺格外舒心。人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