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靜的闖入者城市通常是不會感到悲傷的。
它由冰冷的鋼鐵、堅硬的水泥和億萬片沉默的玻璃構成。它理應沒有感覺。但今天不一樣。
一種細微的、彌漫的哀傷,像低氣壓一樣籠罩著城西的老街區(qū)。這種情緒找不到源頭,
卻讓樹梢新生的嫩葉無精打采地垂下,讓流浪貓躲進汽車底盤下不愿出聲,
讓陽臺上的盆栽無風自動,葉片輕微地蜷縮起來。若有人能捕捉到這無形的波動,
便會發(fā)現(xiàn)它們的中心,指向一棟九十年代建的六層老樓。下午四點十七分,402室。
鑰匙轉動門鎖,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江硯推開門,
帶進一身室外微涼的空氣和一個長長的、沉默的影子。他首先看向沙發(fā)。她還在那里。
和他三個小時前出門時一樣的姿勢,蜷縮在沙發(fā)角落,身上蓋著那條灰藍色的薄絨毯,
只露出一點蒼白的額頭和幾縷柔軟的黑發(fā)。像個被世界遺忘在角落的包裹,
連呼吸的起伏都微弱得看不見。江硯移開目光,將鑰匙扔進玄關碗里,發(fā)出一聲輕響。
他脫下外套,掛好,動作一絲不茍,沒有多余的聲音。整個屋子靜得能聽見冰箱低沉的嗡鳴。
他走進廚房,洗米,淘米,按下電飯煲的開關。從冰箱里拿出瘦肉和青菜,刀刃落在砧板上,
是這寂靜里唯一規(guī)律而鋒利的聲響。他做飯時背對著客廳,后頸挺直,肩線繃緊,
仿佛感受不到身后那道無形的目光。他知道她在看他。從他進門的那一刻,
那種細微的、帶著怯生生探究的視線就落在他背上。但他從不回應。飯菜上桌,
很簡單的一葷一素一湯。他盛好兩碗飯,走到沙發(fā)前。"吃飯。"他的聲音沒有什么溫度,
像落在水泥地上的雨點,干脆,冷清。毯子下的身影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但沒有起來。
一雙眼睛從毯子邊緣露出來,望著他。那雙眼睛很大,瞳仁是干凈的琥珀色,本該很亮,
此刻卻像蒙著霧的玻璃珠子,盛滿了懵懂的、怯懦的情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
她叫蘇久久。三個月前,那場駭人聽聞的化工廠爆炸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也是后遺癥最嚴重的受害者。逆行性遺忘,創(chuàng)傷性緘默癥。她不記得自己是誰,來自哪里,
爆炸時發(fā)生了什么,也失去了說話的能力。社會新聞的熱度早已過去,她被暫時安置在這里,
由他——一個與她人生本該毫無交集的陌生人——負責照料。"起來。"江硯又重復了一遍,
聲音里沒有不耐煩,只是一種陳述。久久慢慢地、慢慢地坐起身,毯子滑落到腰間,
露出過分纖細的身形和寬大睡衣的空蕩袖管。她低下頭,赤著腳,
無聲地跟在他身后走到餐桌旁,像一只警惕又順從的小動物。吃飯的過程寂靜無聲。
她吃得很少,很慢,筷子用得有些笨拙,偶爾會抬眼飛快地瞥一下他,又立刻低下頭。
江硯吃得很快,吃完便坐在對面,看著窗外出神,并不催促她。他的側臉線條冷硬,
眼神落在窗外某一點,沒有焦點,仿佛也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里。這種寂靜是常態(tài)。
直到陽臺上傳來一聲輕微、沮喪的嘆息。聲音很輕,幾乎被風聲掩蓋。
但江硯注意到久久拿著筷子的手頓住了,她轉過頭,望向連接客廳的狹窄陽臺。
陽臺是老式的水泥欄桿式樣。隔壁401的陽臺離得很近,
中間只隔著一道不足半米寬的空隙。401住的是一位姓陳的獨居老太太。
此時她正佝僂著腰,對著一盆明顯已經(jīng)枯萎、葉片發(fā)黃打卷的茉莉花發(fā)呆,
布滿皺紋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失落。那盆茉莉曾經(jīng)是她的寶貝,開花時香氣能飄滿半個樓道。
久久的目光定格在那盆枯敗的茉莉上,琥珀色的瞳孔里,懵懂漸漸被一種細微的情緒取代。
那情緒說不清是難過,還是共鳴般的痛苦。她放下了筷子。江硯看著她。只見她站起身,
依舊無聲無息地走到客廳靠近陽臺的窗邊,隔著玻璃,
安靜地看著那盆花和陳奶奶落寞的背影。然后,她慢慢地抬起一只手,
冰涼的指尖輕輕抵在窗玻璃上,正對著那盆枯萎茉莉的方向。她微微歪著頭,
眉頭幾不可見地蹙起,仿佛在努力感受著什么,又像是在無聲地詢問。就在這時,
窗外那盆茉莉最頂端一根枯枝上,一片已經(jīng)完全卷曲、焦黃的葉子,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幾乎同時,一滴清澈的眼淚,毫無預兆地從久久的臉頰滑落。她沒有發(fā)出任何啜泣聲,
只是安靜地流淚,目光依舊牢牢鎖著那盆花,仿佛感受到了那植物無聲消亡的巨大痛苦。
江硯的心臟莫名地一緊。他站起身,動作比平時快了些,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這聲響驚動了久久,也驚動了陽臺上的陳奶奶。久久受驚般收回手,眼淚還掛在睫毛上,
茫然又無措地看向江硯,像做錯了事的孩子。陳奶奶也轉過頭,隔著窗戶看到了屋內(nèi)的情景。
她的目光在江硯沒什么表情的臉上和久久帶著淚痕的小臉上轉了一圈,像是明白了什么,
又像是什么都沒明白。她對著久久,努力扯出一個寬慰的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然后抱著那盆枯萎的茉莉,蹣跚地走回了屋里。江硯走到久久面前,遞過去一張紙巾。
他沒有問為什么哭。她也無法回答。久久接過紙巾,沒有擦眼淚,只是緊緊攥在手心。窗外,
那種低氣壓般的悲傷似乎更濃了一些,但無人能察覺。只有樓下那只總是兇巴巴的流浪黃狗,
今夜異常安靜,沒有對任何路人吠叫。城市依然沉默著,包裹著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
和一個寂靜的闖入者。第二天是個陰天。云層低垂,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江硯醒來時,
客廳的沙發(fā)已經(jīng)空了。薄絨毯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沙發(fā)一角,像一個小心翼翼的告別。
他目光掃過客廳,最后在靠近陽臺的窗邊找到了她。蘇久久穿著過于寬大的睡衣,
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正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視線所及的方向,
正是隔壁401陽臺。那盆枯萎的茉莉依舊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在灰白的天光下顯得更加死氣沉沉。江硯沒有打擾她,徑直走進廚房準備早餐。牛奶溫熱,
面包烤得恰到好處。他依舊沉默地用餐,久久也依舊吃得緩慢而安靜。只是今天,
她似乎更加心不在焉,目光總是飄向窗外。早餐后,江硯照例需要出門一趟去畫廊。
他穿上外套,走到門口,停頓了一下。"待在家里。"他說,語氣是慣常的平淡,
聽不出是囑咐還是命令。久久坐在沙發(fā)上,聞言抬起頭看他,
琥珀色的眼睛里掠過一絲極細微的慌亂,像是怕被獨自留下。但她最終什么也沒表示,
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手指攥緊了毯子的邊緣。門輕輕合上。寂靜重新籠罩了整個房間,
比他在時更加厚重,幾乎有了重量。久久在沙發(fā)上坐了很久,像一尊被遺忘的雕塑。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著她的存在。屋內(nèi)的一切都保持著江硯離開時的樣子,
冰冷、整齊、毫無生氣。直到隔壁陽臺傳來輕微的響動。陳奶奶又出來了。她看著那盆茉莉,
嘆了口氣,拿起小水壺,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它澆了一點水。那動作更像是一種無望的儀式,
寄托著某種渺茫的期盼。她搖搖頭,轉身回了屋。久久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那盆花。
她慢慢地站起身,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再次走到窗邊。她伸出纖細的手指,
又一次輕輕點在玻璃上,隔著一段無法跨越的距離,描摹著那枯黃葉片的輪廓。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霧一樣的懵懂漸漸被一種深切的專注取代。
那專注里帶著一種近乎痛苦的情緒,仿佛她正傾聽著某種常人聽不到的、瀕死的哀鳴。
她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極輕微的氣音,卻拼湊不出任何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
一種無力感攥住了她,眼眶微微發(fā)熱。她就這樣站著,一動不動,
像一株也在努力汲取稀薄陽光的小植物,試圖將自己的什么微弱的力量傳遞過去。
時間悄然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有幾分鐘,或許是半小時。401的門被推開,
陳奶奶端著一盆待晾曬的衣服走出來,習慣性地先看向那盆茉莉。下一秒,
她猛地頓住了動作,手里的洗衣盆差點脫手。她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又湊近了些,
幾乎把臉貼到了花盆上。就在那盆枯萎茉莉的根部,緊貼著泥土的地方,
竟然冒出了一點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嫩綠色?不是幻覺。
那是一顆極其微小的新芽,怯生生地探出頭,在一片絕望的枯黃中,
脆弱得仿佛一口氣就能吹散,卻又無比固執(zhí)地宣告著生命的存在。
"老天......"陳奶奶喃喃自語,聲音因驚訝而顫抖,"這...這怎么可能?
"她猛地抬頭,下意識地四處張望,目光最終落在了隔壁窗后那個安靜的身影上。
久久似乎被她的反應驚動,受驚般縮回了手指,后退了一小步,眼神里重新染上怯懦和不安,
仿佛自己做錯了什么事。陳奶奶看著她那副樣子,又看看那奇跡般的新芽,
臉上的震驚慢慢轉化為一種復雜的情緒。她沒有說話,只是對著久久,
露出了一個比昨天更加真切、充滿了驚喜和感激的笑容。她指了指那棵新芽,
又對久久豎了豎大拇指。久久怔怔地看著老人的笑容和手勢,眼中的不安漸漸褪去。
她似乎理解了那笑容里的善意,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紅暈。
她微微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一種無聲的交流在兩人之間悄然完成。下午,
江硯回來了。他手里提著一個印著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里面除了日常用品,
還有一小包包裝鮮艷的軟糖——結賬時,
那個總是戴著耳機、面無表情的年輕店員莫名塞給他的,什么都沒說。江硯對此不置可否,
只是把它和其他東西一起放了進去。開門,屋內(nèi)一切如常。久久依舊蜷在沙發(fā)老位置,
但江硯敏銳地感覺到,屋內(nèi)的氣氛似乎有了一絲極細微的不同。
那種常年彌漫的、冰冷的寂靜仿佛被什么東西打破了一道小小的裂隙。他的目光落在餐桌上。
早上他離開時放在那里的一杯水,現(xiàn)在旁邊多了一個東西——一顆包裝樸素的牛奶糖。
是那種老年人常會買的款式。他看向久久。久久正悄悄看他,觸到他的目光,
立刻像受驚的小鹿一樣垂下眼簾,手指緊張地摳著毯子上的絨毛。江硯什么也沒問。
他放下東西,拿起那顆牛奶糖,放進了櫥柜的一個空碗里。糖紙摩擦碗壁,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他發(fā)現(xiàn)陽臺上那盆他自己養(yǎng)的、半死不活的綠蘿,靠近隔壁401的那幾片葉子,
似乎也比昨天挺立了少許。黃昏時分,樓下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是那個經(jīng)常在附近翻垃圾桶、脾氣暴躁的流浪少年和他那只同樣警惕不安的流浪狗。
少年似乎在為什么事情發(fā)火,低聲罵罵咧咧,那只黃狗則焦躁地在他腳邊打轉,
對著空氣齜牙低吼。久久被樓下的聲音吸引,又走到窗邊。她看著樓下那一人一狗,
眉頭又輕輕皺了起來,臉上浮現(xiàn)出那種共情般的細微痛苦。她把手貼在玻璃上,
目光緊緊跟隨著那只狂躁的狗。幾分鐘后,樓下的罵聲漸漸停了。少年似乎冷靜了些,
喘著粗氣靠在墻邊。更令人驚奇的是,那只黃狗竟然也慢慢安靜了下來,它不再低吼,
尾巴疑惑地小幅度搖晃了幾下,最后居然伏下身,趴在了少年的腳邊,
甚至伸出舌頭舔了舔少年的破舊球鞋。少年愣了一下,低頭看著難得溫順的伙伴,
臉上的戾氣漸漸被一種茫然的平靜取代。這一切,樓上的蘇久久靜靜地看著。
她松開貼在玻璃上的手,輕輕呼出一口氣,仿佛完成了某種艱巨的任務,臉上帶著一絲疲憊,
卻又有一點微弱的、釋然的光亮。她轉過身,發(fā)現(xiàn)江硯正站在客廳中央看著她。
他的眼神很深,依舊看不出什么情緒,但那目光卻讓久久無所適從。她慌亂地低下頭,
快步走回沙發(fā),把自己重新裹進毯子里,只留下幾縷黑發(fā)露在外面。江硯沒有追問。
他走到櫥柜前,打開那個碗,拿出里面那顆牛奶糖,看了一會兒,然后剝開糖紙,
將乳白色的糖塊放進了嘴里。很甜。甜得有些發(fā)膩。是他從不喜歡的味道。窗外,
灰蒙蒙的天空裂開了一道縫隙,一縷夕陽的金光掙扎著投射下來,
恰好落在401陽臺那盆茉莉的新生嫩芽上。城市依然沉默,但某些無聲的漣漪,
已經(jīng)開始悄然擴散。第二章 共情的漣漪夜里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清晨,
空氣里還帶著濕潤的涼意和泥土的味道。江硯是被一種極其細微的、壓抑的嗚咽聲驚醒的。
聲音來自客廳。他睜開眼,房間里一片晦暗,只有窗簾縫隙透進一點灰白的天光。他起身,
沒有開燈,悄無聲息地走到臥室門邊,推開一條縫隙。沙發(fā)上,
那個蜷縮的身影正在薄毯下劇烈地顫抖。嗚咽聲就是從那里漏出來的,像受傷小獸的哀鳴,
破碎而絕望。她在做噩夢。冷汗浸濕了她額前的碎發(fā),黏在蒼白的皮膚上,
她的手指死死攥著胸口的衣料,指節(jié)泛白。又是這樣。最近,她做噩夢的頻率似乎在增加。
江硯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起。他看著她痛苦掙扎的模樣,下頜線繃緊了一瞬。
他沒有立刻上前,只是沉默地站在門后的陰影里,像一個冷漠的旁觀者。但若仔細看,
便能發(fā)現(xiàn)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啪"的一聲輕響,
緊接著是冰箱運行聲的停止??蛷d陷入一片徹底的寂靜,連嗡鳴聲都消失了。跳閘了。
幾乎是同時,樓下那只平時還算安靜的流浪狗突然反常地狂吠起來,聲音焦躁不安。更遠處,
似乎還有別的寵物被驚動,隱約傳來貓叫聲和不知名鳥類的撲翅聲。
一種無形的、混亂的低頻噪音,仿佛以這間屋子為中心,
正在細微地擾動著他感知之外的世界。而這一切的源頭,
是沙發(fā)上那個深陷夢魘、痛苦嗚咽的女孩。江硯不再猶豫。他推開房門,快步走到沙發(fā)邊,
沒有嘗試喚醒她——他知道那沒用,反而可能讓她受到更大的驚嚇。他俯下身,
幾乎是有些強硬地,將那個顫抖不止、被冷汗浸透的身體連同毯子一起,整個攬進懷里。
他的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笨拙和僵硬。他的懷抱也并不溫暖,
帶著剛離開被窩的微涼和一成不變的冷硬。然而,奇跡般地,就在他抱住她的瞬間,
蘇久久的顫抖開始減弱。那破碎的嗚咽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氣。
她冰冷潮濕的額頭無意識地抵著他的頸窩,尋求著某種穩(wěn)固的依靠。
她身上那種劇烈波動的、擾動著外界的氣息,如同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吸收,
開始迅速平息。樓下狗的吠叫聲停了。窗外恢復了寂靜。只有跳閘的電路依舊暗著。
江硯一動不動地抱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單薄脊背上凸起的骨骼,
和那份逐漸歸于平穩(wěn)的微弱呼吸。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一片深沉的靜默,
仿佛剛才那瞬間的擾動與他毫無關系。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她安靜下來的那一刻,
他緊繃的肩背肌肉,幾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久久在他懷里徹底安靜下來,重新陷入沉睡,
只是眉頭依舊微微蹙著,仿佛夢里仍殘留著些許不安的陰影。他就這樣抱了她很久,
直到天光徹底亮起,才將她輕輕放回沙發(fā)上,蓋好毯子。他走到玄關,打開電箱,
推上跳閘的空氣開關。"嗡——"冰箱重新開始工作,一切恢復如常。...上午,
周醫(yī)生準時來訪。他是負責蘇久久后續(xù)康復檢查的年輕醫(yī)生,
臉上總是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和職業(yè)性的倦怠。"最近怎么樣?
"周醫(yī)生一邊拿出聽診器,一邊例行公事地問江硯,目光卻落在沙發(fā)上安靜坐著的久久身上。
"老樣子。"江硯回答,語氣平淡。周醫(yī)生點點頭,開始為久久做簡單的檢查。
量血壓、聽心跳、查看瞳孔反應。整個過程久久都十分配合,只是眼神依舊空茫,
沒有任何焦點。"睡眠還好嗎?"周醫(yī)生問,更像是隨口一問,并不期待能得到患者的回答。
江硯替她回答:"會做噩夢。""嗯,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的典型表現(xiàn)之一。"周醫(yī)生記錄著,
并沒有太意外,"藥物只能輔助,
關鍵還是需要創(chuàng)造一個安全穩(wěn)定的環(huán)境......"他說話間,無意中靠近了久久一些,
試圖讓她對視自己的手指,測試追蹤反應。就在那一剎那,周醫(yī)生忽然停頓了一下,
臉上掠過一絲疑惑。他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奇怪......"他低聲自語。"怎么了?"江硯問。"沒什么,"周醫(yī)生搖搖頭,
笑了笑,那笑容里的疲憊似乎淡去了一些,"就是突然覺得...今天腦袋好像沒那么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