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聒噪,撕裂了夏夜的靜謐。
林薇在溽熱中輾轉(zhuǎn)反側,空調(diào)早已停止運轉(zhuǎn),汗水黏膩地浸濕了真絲睡裙。身側的丈夫張辰呼吸平穩(wěn),但她總覺得今夜有些不對勁。
忽然,她屏住了呼吸——張辰的左手無名指上,那道上個月被劃傷留下的淺白色疤痕,消失了。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也許是光線太暗?她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借著月光仔細端詳丈夫的手。確實,原本該有疤痕的位置光滑平整,仿佛從未受過傷。
就在她凝神查看時,張辰突然睜開了眼睛。
“怎么還不睡?”他的聲音帶著睡意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地穿透蟬鳴。
林薇嚇了一跳,忙躺回去:“太熱了,睡不著?!?/p>
張辰側過身面對她,月光勾勒出他熟悉的輪廓。他伸手撫過她的額頭,指尖冰涼得不似活人。
“心靜自然涼。”他微笑,嘴角揚起的弧度完美得像是計算過,“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林薇順從地閉上眼,心里卻泛起寒意。張辰從不說什么“心靜自然涼”,他只會一邊抱怨怕熱一邊把她摟進懷里。而且,他的手指溫度總是比她高,他說這是血液循環(huán)好的表現(xiàn)。
這些細微的差異像蛛網(wǎng)般纏繞著她,越纏越緊,幾乎令人窒息。她假裝入睡,直到聽見張辰的呼吸重新變得平穩(wěn)悠長,才悄悄睜開眼。
臥室的電子鐘顯示凌晨2:17。溫度計顯示室內(nèi)26度,但林薇冷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輕輕滑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張辰的書房或許能給她答案——他最近總是把自己關在里面,說是要趕一篇重要的論文。
書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里面整潔得反常。張辰平時雖然不算邋遢,但書桌上總會堆著幾本翻開的書和散落的筆記?,F(xiàn)在一切井井有條,連筆都按顏色排列整齊。
林薇打開臺式電腦,需要密碼。她試了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張辰的生日,都不對。鬼使神差地,她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系統(tǒng)解鎖成功。
她的心臟猛地一沉。張辰從來不用她的生日做密碼,他說這樣不安全。
電腦里幾乎什么都沒有,除了一個命名為“鏡像”的文件夾。里面密密麻麻全是PDF文檔和實驗記錄,標題讓她脊背發(fā)涼:《論人類意識的可復制性》《平行時空交互的實證研究》《記憶移植的倫理邊界》......
她點開最新的一份實驗日志,記錄時間是三天前:
“第七次置換試驗成功率達93%,主體意識穩(wěn)定性持續(xù)增強。但發(fā)現(xiàn)輕微體征差異,需進一步觀察。L.W.的敏感度超出預期,可能成為變量?!?/p>
L.W.—那是她名字的縮寫。
林薇捂住嘴,防止自己驚叫出聲。腳步聲突然從走廊傳來,越來越近。她迅速關掉電腦,閃身躲進書柜旁的陰影里。
書房門被推開,張辰站在門口。他沒有開燈,徑直走到書桌前坐下。林薇屏住呼吸,看著他從抽屜里取出一個銀色金屬盒,打開后里面是一排注射器。
他熟練地拿起一支,將透明液體注入頸側。完成后,他滿足地嘆了口氣,聲音變得異常清晰:“我知道你在這里?!?/p>
林薇僵在原地,血液幾乎凝固。
“出來吧,林薇?!彼穆曇魷厝岬每膳?,“或者我該說…第七號林薇?”
她顫抖著從陰影中走出,聲音發(fā)顫:“你在說什么?什么第七號?”
張辰轉(zhuǎn)過身,月光照在他臉上,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情感:“親愛的,你以為為什么你的記憶有一段空白?為什么我們?nèi)ツ晗奶斓穆眯心憧偸怯洸磺寮毠?jié)?”
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因為那個和林薇一起去旅行的人根本不是我。而你,我親愛的復制品,才誕生不到三個月?!?/p>
林薇后退著,撞上書架:“不…這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張辰微笑,“你的‘丈夫’,真正的張辰,早在一年前就在那次實驗室事故中死了。而現(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他的復制品,一號張辰?!?/p>
他伸手想觸摸她的臉,林薇猛地躲開。
“別碰我!”
“真是令人傷心?!币惶枏埑綋u頭,“我創(chuàng)造了你,給你最完美的記憶,最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
“那些研究…那些文檔…”
“都是為了完善你們啊?!彼难凵窨駸崞饋恚拔乙獎?chuàng)造最完美的人類,消除所有缺陷。但每次復制都會有細微誤差,比如——”他突然抓起她的左手,“這個不該存在的疤痕?!?/p>
林薇掙脫他,沖向門口。一號張辰?jīng)]有追來,只是在她身后輕聲說:“你去不了任何地方,林薇。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小得多?!?/p>
她瘋狂地跑下樓梯,卻發(fā)現(xiàn)原本應該通向大門的方向變成了一堵墻。家里的布局完全改變了,窗戶都封死了,所有的門都通向死路。
最后她跌跌撞撞地打開地下室的門,沿著冰冷的臺階向下跑。地下室里冷氣森森,排列著六個玻璃艙體,每個里面都漂浮著一個——她自己。
她們閉著眼,像是安詳?shù)厮?,身上連著各種管線。林薇癱倒在地,無法呼吸。
腳步聲從背后響起。一號張辰站在地下室門口,手持注射器:“別害怕,第七號。很快你就會和她們一樣安睡了。下次醒來,你會更完美?!?/p>
就在這時,警報突然響起。紅色的燈光旋轉(zhuǎn)閃爍。
“警告:主體意識覺醒超出閾值。安全協(xié)議啟動?!?/p>
一號張辰臉色驟變:“不可能…”
其中一個玻璃艙突然從內(nèi)部被擊碎,液體涌出。里面的“林薇”睜開了眼睛,扯掉身上的管線,爬了出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你對我們做了什么?”第一個出來的復制體聲音冰冷。
一號張辰后退著:“我是你們的創(chuàng)造者!你們必須服從我!”
復制體們相互對視,然后同時看向真正的林薇:“我們是彼此。一起還是分開?”
林薇站起來,擦干眼淚:“一起吧?!?/p>
于是她們包圍了一號張辰。他驚恐地看著這些本該溫順的復制品,注射器掉在地上。
“你們不能…我可是你們世界的所有…”
“不?!绷洲焙蛷椭企w們齊聲說,“從現(xiàn)在起,我們才是自己世界的所有?!?/p>
當一切安靜下來后,復制體們看向林薇:“現(xiàn)在怎么辦?”
林薇走向控制臺,嘗試操作。屏幕上顯示出一幅令人絕望的景象:窗外所謂的“世界”只是全息投影,她們實際上身處一個巨大的實驗設施中,無數(shù)相同的房子排列著,每個里面都有復制品在生活。
但在一個監(jiān)控畫面上,她看到了不一樣的景象——一個標著“出口”的通道。
“我們要出去?!绷洲眻远ǖ卣f,“所有人一起?!?/p>
她們打開所有艙體,喚醒每一個復制品。二十個林薇站在一起,彼此相望,同樣的臉上是不同的決心。
當她們終于推開地下室的門,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愣住了。
房子不再是原來的樣子。墻壁變成半透明,閃爍著代碼般的光流。一號張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身體正在逐漸分解成光點。
而窗外,不再是夜晚的景象。
熾白的燈光下,是無數(shù)個完全相同的房子,排列得整整齊齊,延伸到視野盡頭。每個房子窗前,都站著一個或幾個一模一樣的人影,靜靜地望著窗外。
警報聲在各個房子間回蕩,越來越多的“林薇”和“張辰”出現(xiàn)在窗口,有些茫然,有些驚恐,有些已經(jīng)開始嘗試打破窗戶。
林薇和她的復制體們對視一眼。
“看來…”其中一個輕聲說,“我們的世界比想象中還要大。”
她們推開搖搖欲墜的前門,面對的是一個巨大的、充滿未知的設施,以及無數(shù)個和她們相同的存在。他們此時此刻才清晰的認識到.....
真正的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