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針頭刺入我手臂時,顧嶼深沒有看我一眼。他的目光,穿透我,
落在我身后那扇緊閉的急救室大門上,仿佛里面躺著的,才是他的全世界。而我,
只是一個即將被榨干的容器。“快點!”他對我身邊的醫(yī)生低吼,語氣里的焦躁和暴戾,
像淬了冰的刀子。我的小腹傳來一陣絞痛,冷汗瞬間浸透了病號服。我下意識地護住肚子,
那里,我的孩子正在無聲地死去?!邦檸Z深……”我開口,聲音因為劇痛而破碎不堪,
“我們的孩子……他快沒了……”他終于舍得看我一眼,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沒有一絲為人父的悲傷,只有被我打擾的不耐?!霸S念,別?;?。
”他聲音冷得像手術(shù)臺的金屬,“瑤瑤需要血,立刻,馬上?!爆幀?,蘇瑤。
他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那個因為擁有稀有P型血,被他誤以為是當(dāng)年救命恩人的女人。
而我,許念,一個同樣擁有P型血的倒霉蛋,就成了蘇瑤的專屬“移動血庫”。結(jié)婚三年,
我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隨時待命,為她供血。這一次,她因為一場“意外”車禍,大出血,
急需輸血。而我,也因為被這場車禍波及,正在經(jīng)歷流產(chǎn)?!翱偛谩苯o我抽血的李醫(yī)生,
是這家私人醫(yī)院的老主任,他看著我蒼白的臉色和身下滲出的血跡,手都在抖,
“太太她……她在大出血,再抽下去,會一尸兩命的!”“一尸兩命?
”顧嶼深重復(fù)著這四個字,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她也配?”他上前一步,
修長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霸S念,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下作的心思。
三年前如果不是你設(shè)計我,爬上我的床,逼我娶你,顧太太的位置根本輪不到你?,F(xiàn)在,
用你的血救瑤瑤,是你唯一的贖罪方式?!蔽业男模袷潜凰@句話狠狠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鮮血淋漓。原來,在他心里,我就是這么一個卑鄙無恥的女人。腹中的疼痛越來越劇烈,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抓住他的衣角,
卑微地祈求:“求你……先救救孩子……他也是你的骨肉……”“我的骨肉?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把甩開我的手,“你這種女人生下的孽種,
不配做我顧家的子孫!”他的話,像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我所有的堅持。
我看著他冷酷的側(cè)臉,看著他望向急救室時,那毫不掩飾的擔(dān)憂和深情。我忽然就明白了。
不被愛的人,連呼吸都是錯的。我放棄了掙扎,任由那冰冷的針管,
將我身體里最后一絲溫?zé)岢樽?。血液流失,我的身體越來越冷。模糊的視線里,
我看到急救室的門開了,護士們推著蘇瑤走了出來。她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楚楚可憐,
像一朵易碎的白蓮花。顧嶼深立刻沖了過去,握住她的手,
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瑤瑤,別怕,我在這里?!碧K瑤虛弱地睜開眼,目光越過他,
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勝利的微笑。我閉上了眼睛。顧嶼深,如果有來生,
我再也不要遇見你了。2給我抽血的李醫(yī)生,終究是不忍心。他跪在了顧嶼深面前,
老淚縱橫。“總裁,求您了!太太她真的不行了!她懷孕才三個月,胎兒不穩(wěn),又受了驚嚇,
現(xiàn)在流產(chǎn)的跡象非常明顯!這一袋血抽下去,她會死的!”顧嶼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像在看一只聒噪的螻蟻?!八撬朗腔?,與我何干?”他抽出西裝口袋里的手帕,
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被李醫(yī)生碰過的褲腳,然后丟在地上,“我的耐心有限,立刻抽血。否則,
這家醫(yī)院,明天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背嗦懵愕耐{。李醫(yī)生絕望地看著我,最終,
還是屈服了。他顫抖著手,將針頭再次對準(zhǔn)我的血管?!皩Σ黄?,
太太……對不起……”他喃喃地說。我沒有怪他。在這座由顧嶼深一手遮天的城市里,
沒人敢違抗他的命令。三年前,我第一次被他帶來這里抽血時,也是這樣。那天,
蘇瑤因為割腕自殺,失血過多。顧嶼深的人找到了我,將我從大學(xué)的課堂上直接帶走。
我當(dāng)時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直到被按在抽血椅上,看到顧嶼深那張焦急的臉?!澳愕难?/p>
能救她?!彼粚ξ艺f了這么一句話。后來我才知道,蘇瑤和他吵架,
一氣之下玩起了自殺的戲碼。而我,就成了他們愛情博弈里,最無辜的犧牲品。那一次,
抽了我400CC。我虛弱得差點暈倒,而他,連一句謝謝都沒有,
就守著他剛剛脫離危險的白月光,寸步不離。從那以后,我的噩夢就開始了。蘇瑤的身體,
像是被詛咒了一般,三天兩頭出狀況。貧血,胃出血,意外摔倒……每一次,
都需要我這個“血庫”來救急。我從反抗,到麻木,再到認(rèn)命。因為我愛他。
我愛了顧嶼深整整十年。從我十五歲那年,在那個暴雨的夜晚,
將他從一堆廢墟里救出來開始。那時,他還是個渾身是傷的少年,眼神卻像狼崽一樣,
又狠又亮。我把他拖到破廟里,用自己攢了很久的零花錢,給他買了藥和吃的。他發(fā)高燒,
我就抱著他,用自己的體溫給他取暖。他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喊“媽媽”。后來我才知道,
那場車禍,他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我陪了他三天,直到他被家人找到。臨走前,
他拉著我的手,問我的名字。那時候,蘇瑤正好來破廟里躲雨。她聽到了我們的對話,
也看到了顧家人開來的豪車。于是,當(dāng)顧嶼深回來找我報恩時,
蘇瑤就成了那個“救命恩人”。而我,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搬離了那座城市,
從此與他錯過。再次相遇,是在七年后的一場商業(yè)酒會上。
他已經(jīng)是高高在??? G氏集團總裁,而我,只是一個為了拿到項目,
四處陪酒的小設(shè)計師。他沒有認(rèn)出我。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被客戶下藥。是他救了我。
或許是出于對救命恩人的愧疚,或許是酒精的作用,那一晚,我們發(fā)生了關(guān)系。第二天,
全城的媒體都在報道“顧氏總裁情定新歡”。我成了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我以為,
這是上天對我的補償。我以為,只要我足夠努力,足夠好,他總有一天會看到我??晌义e了。
他娶我,不過是為了給蘇瑤一個交代,堵住悠悠眾口。他要讓所有人知道,他顧嶼深的心里,
只有蘇瑤一個。而我,不過是一個用來襯托他們愛情偉大的、卑劣的工具。
思緒被一陣劇痛拉回。針頭,已經(jīng)刺入了我的血管。我看著鮮紅的血液,順著透明的管子,
一點點流入那個血袋。那是我的血,也是我孩子的命。我轉(zhuǎn)過頭,看著窗外。天,
不知道什么時候陰了。像我此刻的心情,一片灰暗,看不到一絲光。3血袋漸漸被填滿,
像一只吸飽了血的怪物,紅得觸目驚心。我的身體越來越冷,意識也開始渙散。
我感覺自己的生命,正隨著那些血液,一點點地流逝。腹中的絞痛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的、墜落般的虛空。孩子……我的孩子……對不起,
媽媽沒能保護好你。如果有來生,不要再投胎到我這么無能的母親肚子里了。我的眼角,
滑落一滴滾燙的淚。模糊中,我看到護士拿著那袋血,快步走進了蘇瑤的病房。
我看到顧嶼深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放松。他看都沒看我一眼,轉(zhuǎn)身,也準(zhǔn)備跟進去。
“顧嶼深……”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停下腳步,不耐煩地回頭。
“又怎么了?”“如果……如果我死了……”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你會……難過嗎?”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問題,嗤笑一聲?!霸S念,你以為你是誰?
”“別說你死,就算你現(xiàn)在魂飛魄散,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對我來說,你的存在,
就是一種惡心?!闭f完,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蘇瑤的病房,關(guān)上了門。門,關(guān)上了。
隔絕了我的世界里,最后一絲光。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捏爆。原來,
這就是答案。惡心……我愛了十年的男人,我覺得我的存在,是一種惡心。我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許念啊許念,你這一生,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周圍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李醫(yī)生的驚呼,護士的尖叫……都變得模糊不清。我的世界,
陷入了一片徹底的黑暗。血袋滿了。我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4我死了嗎?
我感覺自己像一片羽毛,飄浮在空中。我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自己,臉色慘白如紙,
沒有一絲血色。我看到了李醫(yī)生和幾個護士,正手忙腳亂地對我進行搶救。電擊器,
呼吸機……所有能用的設(shè)備都用上了。但那條代表我心跳的直線,始終沒有一絲起伏。
“沒救了……”李醫(yī)生絕望地放下了電擊板,摘下口罩,滿臉悲戚。
一個小護士忍不住哭了出來?!疤蓱z了……”是啊,真可憐。連死,
都是這么孤單。我飄蕩著,穿過墻壁,來到了隔壁的病房。蘇瑤已經(jīng)輸上了我的血,
臉色紅潤了許多。顧嶼深正坐在她的床邊,親手喂她喝粥。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皫Z深,許念她……沒事吧?”蘇瑤靠在床頭,
聲音柔弱得能掐出水來,“我聽說她也受傷了,還懷著孕。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不怪你。”顧嶼深打斷她,放下碗,用紙巾擦了擦她的嘴角,
“是她自己不小心。你不用管她,好好養(yǎng)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薄翱墒恰矣昧怂难?,
她會不會……”“那是她欠你的?!鳖檸Z深握住她的手,眼神里是化不開的深情,“瑤瑤,
你記住,只要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就算是她許念,也不行。
”我靜靜地看著他們。原來,在他心里,我連一個外人都不如。我是那個,
會“傷害”蘇瑤的壞人。真是可笑。就在這時,一個小護士敲門走了進來。她眼圈紅紅的,
顯然是剛哭過。她走到顧嶼深面前,手里拿著一個陳舊的、已經(jīng)卷了邊的筆記本?!邦櫹壬?/p>
”小護士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和不易察覺的恨意,“這是太太的東西。她臨走前,
一直把它抱在懷里。我想……您或許應(yīng)該看看。”顧嶼深皺了皺眉,
看了一眼那個破舊的筆記本,眼神里充滿了嫌惡。“什么垃圾東西,扔了。”“嶼深,
”蘇瑤卻突然開口,善解人意地說,“既然是許念的遺物,你就收下吧。
也算……全了你們夫妻一場的情分。”她的目光,落在那本筆記上,眼底深處,
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顧嶼深聽了她的話,才不情不愿地接過了筆記本?!爸懒恕?/p>
”他隨手把筆記本扔在床頭的柜子上,像扔一件垃圾。小護士看著他的動作,咬了咬嘴唇,
最終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走了出去。我跟著小護士飄了出來。我看到她躲在走廊的拐角,
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拔?,您好。是……是許念小姐的家人嗎?我是市醫(yī)院的護士。
許念小姐她……她去世了。她的遺物里,有一本日記……對,非常重要……”我愣住了。
原來,這個小護士,是在幫我。謝謝你,善良的陌生人。只可惜,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5顧嶼深最終還是翻開了那本日記。不是因為愧疚,也不是因為好奇。是因為蘇瑤。
蘇瑤在他面前,裝作不經(jīng)意地說:“嶼深,我聽說許念的日記里,寫了很多關(guān)于你的事呢。
從她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寫了,一定……很愛你吧。”她的話,
成功地勾起了顧嶼深的逆反心理。愛我?那個為了錢不擇手段爬上我的床、心機深沉的女人,
也配談愛?他倒要看看,她在這本日記里,又編了些什么謊話來美化自己。深夜,
他一個人坐在書房里,帶著一臉的嘲諷和鄙夷,翻開了日記的第一頁。扉頁上,
是一行娟秀的字跡,寫著:【贈我未來的光?!咳掌冢鞘昵?。顧嶼深冷笑一聲,
繼續(xù)往后翻。日記的內(nèi)容,和他想象中的一樣,
充滿了小女孩不切實際的幻想和矯揉造作的愛戀?!綳年X月X日,天氣,雨?!俊窘裉?,
我遇見了一個很特別的男孩子。他像一只受傷的狼崽,渾身是傷,眼神卻很兇。我有點怕他,
但又忍不住想靠近他?!款檸Z深皺了皺眉,狼崽?是在說他嗎?他耐著性子繼續(xù)往下看。
【……他發(fā)燒了,一直在說胡話,喊著“媽媽”。我抱著他,
感覺自己像在抱著一個破碎的世界。我希望,我的體溫,能給他一點點溫暖。
】【……他醒了,問我的名字。我告訴他,我叫許念。他說,他叫顧嶼深。真好聽的名字。
】【……他被家人接走了。我有點失落。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再見到他?!靠吹竭@里,
顧嶼深嘴角的嘲諷越來越深。編的,都是編的。救他的人是瑤瑤,她親口承認(rèn)的。這個許念,
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了當(dāng)年的事,就想用這種方式,往自己臉上貼金。真是可笑又可悲。
他“啪”的一聲合上日記,準(zhǔn)備把它扔進垃圾桶。就在這時,他的目光,
無意中掃到了日記的某一頁。那一頁,因為夾了一張照片,而微微鼓起。他鬼使神差地,
又翻開了那一頁。那是一篇寫在七年前的日記。【X年X月X日,天氣,晴。
】【今天在酒會上,又見到他了。他比以前更高,更帥,也更冷了。他沒有認(rèn)出我。也是,
我早就不是當(dāng)年那個瘦瘦小小的小丫頭了?!俊尽孟裼邢矚g的人了,
是一個很漂亮的女明星。他看她的眼神,那么溫柔。我有點難過?!俊尽砩?,
我被張總下藥了,好難受。是他救了我。他把我?guī)Щ亓司频?,抱著我?/p>
一遍遍地喊著“瑤瑤”。原來,那個女明星,叫蘇瑤?!俊尽孟癜盐耶?dāng)成了她。
我不想的,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對不起,對不起……】顧嶼深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死死地盯著日記的最后幾行,腦子里“嗡”的一聲。那一晚的記憶,瞬間涌了上來。
他確實喝多了,也確實把那個在他身下承歡的女人,當(dāng)成了蘇瑤。可第二天,當(dāng)他醒來,
許念卻告訴他,是她主動勾引的他。所以,是她在撒謊?不,不可能。
一定是她為了洗脫自己的罪名,故意這么寫的。顧嶼深用力地?fù)u了搖頭,
想把這個荒唐的念頭甩出去。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張被夾在日記里的照片上。
那是一張陳舊的、已經(jīng)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瘦弱的少年,
和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他們坐在一座破廟的門檻上,女孩手里拿著一個咬了一口的包子,
正笑著遞給少年。少年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卻專注地看著女孩。而那個少年,
正是十五歲的他自己。照片的右下角,有一道明顯的、像被什么動物爪子抓過的痕跡。
顧嶼深的大腦,像被一道閃電劈中。他記得。他記得這道疤。當(dāng)年,他從廢墟里爬出來,
遇到了一只野狗。他為了保護懷里的一個東西,被那只野狗狠狠地抓了一下。那個東西,
是他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一個狼牙吊墜。而那道爪痕,就留在了他放吊墜的口袋上。
他猛地站起身,沖到保險柜前,顫抖著手輸了密碼,
從里面拿出了那個被他珍藏了十年的狼牙吊墜。吊墜上,
那道陳舊的、幾乎已經(jīng)看不清的爪痕,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樣。一個可怕的念頭,
在他腦海中瘋狂滋生。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傲⒖蹋?/p>
馬上,給我查十年前那場車禍的所有資料!包括……當(dāng)年救我的那個女孩的全部信息!
”“還有,去查蘇瑤!查她十年前,到底在哪里!”6顧嶼深一夜沒睡。第二天,
他頂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直接去了蘇瑤的病房。蘇瑤正在享受著護工的精心照料,
看到他來,立刻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皫Z深,你來啦。怎么臉色這么難看?沒休息好嗎?
”顧嶼深沒有回答她,只是徑直走到她床前,將那張黑白照片,扔在了她面前?!斑@是什么?
”他聲音嘶啞地問。蘇瑤看到照片,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