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宜駙馬陸子卿是大盛建朝以來第二個連中六元的奇才,今年不過二十三,已官拜正四品鴻臚寺少卿。
明宣帝對他頗為看重,特許他即使尚了公主,也可入朝為官,因此他成了歷朝歷代唯一有“實權(quán)”的駙馬。
但是吧……
比起錦緞綾羅、熏香茗茶養(yǎng)出來的皇子鳳孫、世家子弟,駙馬他長得真是——一般般。
不算丑,但也算不上好看。
不然公主又怎么會被外面漂亮的小三小四勾搭走,除了初一、十五,夜夜留駙馬獨守空房。
春桃替不爭氣的駙馬一萬個惋惜,但該有的禮節(jié)和尊重還是有的,盡管整個公主府和皇宮都不待見駙馬。
她放下團(tuán)扇,遙遙對著他行了個禮,道了句:“駙馬安?!?/p>
陸子卿沖著她點了點頭,隨后視線又落在了伏在地上的繁縷,再一次問道:“發(fā)生了何事?”
見繁縷癱在地上不動,春桃怕曬出人命,招呼門口的侍從去看看,隨口解釋道:“公主晌午下令要放歸府里的諸位郎君?!?/p>
說著,她眼珠一轉(zhuǎn),又補(bǔ)了一句,“說是為了平康坊的一位貴人?!?/p>
說完她瞄向陸子卿,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但對方顏色如常,好像并不在意,甚至反過來“安撫”她。
“公主喜歡就好?!?/p>
“……”
駙馬這大度程度,連皇后娘娘都比不了,不愧是他們公主的正宮夫君。
陸子卿見春桃不說話,不在意的整理了一下衣裳準(zhǔn)備進(jìn)府,剛掀起蔽膝上臺階,官袍一角就被底下的人握住了。
他掀了掀眼皮,側(cè)身望向繁縷,步靴輕抬,上了第一階石階,輕松掙脫了面首的手。
汗珠從繁縷的臉上滑落,他只覺得眼前發(fā)黑,干裂的嘴唇小幅度的顫抖,艱難的說道:“求駙馬垂憐?!?/p>
不受寵的駙馬又上了一節(jié)臺階,不咸不淡的回道:“明宜公主才是這兒的主人,公子求錯人了?!?/p>
他踏上了第三節(jié)臺階,整個身子沒在了公主府屋檐的影子里,轉(zhuǎn)身居高臨下的好言相勸:“再者公主生性……不羈,從不會為任何一個人停留,繁縷公子應(yīng)當(dāng)從入府那一刻就明白,公主能將你帶入府中,自然也能將別人帶入府中?!?/p>
“本官勸繁縷公子別自作聰明,妄想成為公主最‘特殊’的那位?!?/p>
說罷,陸子卿就進(jìn)了府,那輕飄飄的話仿佛有千百斤重,壓得繁縷徹底倒在了地上。
春桃對著侍從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把繁縷趕緊帶走,自己則出了府,往公主所在的樂樓走。
心里忍不住罵了聲不中用的東西。
轉(zhuǎn)而又想起來了另一件事——繁縷公子之前……是不是搶過駙馬侍寢的機(jī)會來?
好美色的明宜公主自成婚起就不喜歡駙馬,兩個人成婚一年從來沒圓過房,甚至也極少碰面。
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公主會依照祖宗慣例和正室晚上待在一起,平日里都待在正院讓一群面首伺候。
繁縷公子剛?cè)敫顷囎?,公主對他尤為寵愛,就算初一那天繁縷公子裝病請公主過去,公主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當(dāng)然,公主絕對不是不想和駙馬待在一起。
揣了滿肚子八卦的春桃背著太陽曬的難受,抬手用團(tuán)扇擋了擋光,加快了步伐。
這事后面被宮里的知道了,陛下倒是沒說什么,反而皇后娘娘把公主說教了一頓,還罰公主回府后抄十遍《禮記》。
公主那是一百個不樂意,回府后就令駙馬仿照她的字跡抄了二十遍《禮記》,挑出了其中十遍交給了皇后,留下十遍以后用。
從此——每月初一、十五公主只能不情不愿的留宿在駙馬院里。
話說……今日好像是正好是十五。
……
胭脂巷是大盛最有名的青樓街,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紅綃樂樓。
樂樓內(nèi)燈火輝煌,五彩的燈籠在頭頂搖曳,光芒灑在每一個角落。中央的舞池里,身姿曼妙的舞女們似靈動的蝴蝶,輕紗飛舞,旋轉(zhuǎn)跳躍,引得臺下看客們陣陣喝彩。樂師們在一旁賣力演奏,絲竹之聲、鼓樂之響交織成一曲熱烈的樂章,卻又在嘈雜聲中顯得格外凌亂。
四周的雅座上,達(dá)官貴人、公子少爺們推杯換盞,笑聲、談笑聲、猜拳聲此起彼伏。有人眼神迷離地欣賞著歌舞,有人則湊在一起交頭接耳,不知在密謀著什么。還有些文人墨客,借著酒意,吟詩作畫,紙張與筆墨的摩擦聲也融入了這喧鬧之中。
樂樓的樓梯上,丫鬟們端著酒菜,腳步匆匆,一不小心就可能撞到人;小廝們則忙著招呼客人,滿臉堆笑卻又透著幾分慌亂。
空氣中彌漫著酒香、脂粉香和各種混雜的氣味。吵鬧聲震得人耳朵生疼,每個人都在這混亂的繁華中各取所需。
三樓雅間里的大多是達(dá)官顯貴,因此格局偏為雅致,其中布局最好的是最東邊的那間。
雅間的中央處擺放著一張紅木長椅,上面鋪著柔軟細(xì)膩的緋色毛毯,引得躺在上面的少女悠閑的晃了晃手中的杯盞。
少女的容貌堪稱傾城絕色,肌膚白皙如雪,細(xì)膩如絲,宛如一塊溫潤的羊脂白玉。原先的精美的發(fā)髻已然散開了些,微卷的烏發(fā)披在肩上。
未被發(fā)絲蓋住的眉毛如遠(yuǎn)山般秀麗,輕輕上揚的眼角透露出渾然天成的慵懶和嫵媚。
細(xì)長的睫毛根根分明,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顫動,不經(jīng)意上揚時,露出一雙勾人心魄的狐貍眼,眼波流轉(zhuǎn)間,仿佛蘊含著無盡的風(fēng)情和魅力。
“公主,今日是十五?!?/p>
看著正在伺候公主的一群紅顏粉黛,以及他們不著邊的公主殿下,夏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委婉的提醒了一句。
蘇韞側(cè)了側(cè)身,用嘴叼住清倌送上來的葡萄,很好的避開她的手,甘甜的汁水在口中炸開,她淺淺嚼了幾口就咽下去了,另一個清倌貼心的為她擦了擦嘴角。
蘇韞被伺候的格外舒坦,下意識來了句,“所以呢?”
“……”
夏竹看著自家公主這副混不吝的樣兒,只覺得身心疲憊。
原先還在慶幸公主終于不去找男色、納面首了,現(xiàn)在看著這一群想著伺候公主的紅顏,感覺也沒多大進(jìn)步。
蘇韞抬手喝掉了里面最后的酒,圓臉的小清倌熟練的拿起酒盞,想給她再換一盞,蘇韞卻把她攔下來了。
雅間的門這時被推開,春桃?guī)е荒樀暮?、喘著粗氣進(jìn)了門。
蘇韞對著身旁人使了個眼色,那小清倌起身福了福禮,從袖子里掏出絲絹替春桃擦了擦汗。
暗香浮動,春桃笑瞇了眼,學(xué)著繁縷之前的樣子說道:“奴婢多謝公主垂愛?!?/p>
蘇韞被她逗笑了,懶散的坐起身來,身側(cè)圍著紅顏知趣的散開了些,只有剛才那個拿酒盞的小圓臉還在替她擦手。
“陸子卿回來了?”
“駙馬一刻鐘前剛回來?!?/p>
聽到春桃的回答,明宜公主頗為遺憾的挑了挑眉,隨后不情不愿的站起身。
夏竹上前替她整理了整理衣衫,擦完汗的春桃從懷里掏出來公主經(jīng)常使的檀木梳篦,準(zhǔn)備一會兒給蘇韞重新束發(fā)。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來人克制的敲了敲門,聽動靜有些熟悉。
“公主,我家貴人邀您今晚去平康坊。”
是伺候景鈴的小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