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這一次的黑暗，不再是純粹的虛無，而是充滿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痛苦。陳星衍感覺自己像沉在滾燙的瀝青池底，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在燃燒、在碎裂。引爆怪物血液帶來的反噬，如同億萬根淬毒的鋼針，反復(fù)穿刺著他殘存的意識，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靈魂撕裂般的劇痛。
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只感覺到一種極致的、不斷下沉的虛弱。生命力如同指間沙，飛速流逝。懷里的袋子冰冷死寂，像一塊普通的石頭，再也無法提供一絲溫?zé)峄蚵榇谈小?/p>
結(jié)束了……這次真的……結(jié)束了……
灰影……對不起……
這個念頭如同最后的燭火，在無邊的痛苦深淵中搖曳，隨時可能熄滅。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被永恒的黑暗吞噬的瞬間——
噠……噠……噠……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穿透了厚重的痛苦帷幕，敲打在他即將沉寂的意識上。
腳步聲很穩(wěn)，帶著一種熟悉的、冰冷的節(jié)奏感。
灰影？！
陳星衍殘存的意識猛地一震！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拼命地想睜開眼睛，想發(fā)出聲音，但眼皮沉重如鉛，喉嚨干澀得如同沙漠。
腳步聲停在了他身邊。
一股冰冷的、帶著機油和金屬銹蝕的氣息籠罩下來。
“生命體征……微弱……細胞活性……異常衰竭……能量枯竭……”一個冰冷、沙啞、帶著電流雜音的聲音響起，是灰影！他（她）還活著？！
陳星衍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一絲微弱的希望！
“檢測到……高濃度……生物腐蝕液殘留……能量反噬……嚴重……”灰影的聲音似乎在分析著什么，“容器……瀕臨崩潰……”
冰冷的觸感落在陳星衍的額頭，像是一塊金屬。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準(zhǔn)的電流感順著接觸點涌入他的大腦！
嗡——！
這股電流并不溫暖，反而帶著一種刺骨的寒意，但它像一把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瞬間切斷了那如同海嘯般沖擊著他意識的劇痛洪流！
陳星衍感覺自己像是從滾燙的油鍋里被猛地撈了出來！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不堪，每一寸肌肉都在哀鳴，但那種足以摧毀靈魂的劇痛，奇跡般地減輕了大半！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了一條眼縫。
昏暗的光線下，灰影那熟悉的身影蹲在他身邊?；疑倪B帽衫依舊破舊，沾滿了污漬和……暗紅色的、如同石油般的粘稠液體？那是怪物的血？左肩處，那個被能量光束洞穿的傷口周圍，焦黑的布料下，隱約可見閃爍著藍色電火花的、斷裂的金屬線路和精密的機械結(jié)構(gòu)！
他（她）……真的是機器人？！或者說……半機械體？！
灰影似乎沒有在意陳星衍的目光。他（她）那只完好的右手，正拿著一個造型古怪、像是自制醫(yī)療儀器的金屬探頭，在陳星衍手臂、胸口等部位掃描著。探頭末端閃爍著微弱的紅光。
“生物腐蝕液……部分中和……能量反噬……無法逆轉(zhuǎn)……”灰影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計算感，“需要……緊急能量補充……否則……器官衰竭……不可逆……”
能量補充？陳星衍心中苦澀。袋子已經(jīng)徹底沉寂了，他上哪去找能量？
灰影似乎“聽”到了他的想法（或者通過某種方式感知到了）。他（她）停止了掃描，那只冰冷的金屬手（陳星衍現(xiàn)在幾乎可以肯定那是金屬的）伸進自己那件破舊的灰色連帽衫內(nèi)側(cè)，摸索著。
片刻后，灰影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只有拇指大小、通體銀灰色、表面布滿細密散熱孔的圓柱體。它看起來極其精密，像某種高科技電池或者能量塊。
“應(yīng)急……能量核心……”灰影的聲音依舊毫無波瀾，但動作卻異常小心。他（她）將那個小小的圓柱體，輕輕按在了陳星衍緊握著袋子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嗡——！
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的、帶著清涼感的能量流，瞬間從接觸點涌入陳星衍的身體！
這股能量如同甘泉，瞬間滋潤了他干涸枯萎的細胞！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虛弱感和瀕死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雖然身體依舊劇痛無力，但那種生命飛速流逝的絕望感，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袋子……似乎也微微震動了一下？冰冷的表面仿佛恢復(fù)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溫?zé)幔?/p>
陳星衍貪婪地感受著這股救命的能量，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嗚咽聲。他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珠，看向灰影。
灰影似乎消耗不小。他（她）的動作變得有些遲滯，左肩傷口處的電火花閃爍得更加頻繁了。但他（她）沒有停下，而是再次拿出那個掃描探頭，對準(zhǔn)陳星衍的身體。
“生命體征……穩(wěn)定……細胞活性……回升……能量核心……維持基礎(chǔ)代謝……”灰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暫時……安全?！?/p>
暫時安全……
陳星衍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雖然這動作牽扯得全身劇痛。他活下來了……又一次……
他看向灰影，眼神復(fù)雜。感激？疑惑？恐懼？都有。這個神秘的、半機械的存在，到底是誰？為什么三番兩次救他？
“謝……謝……”陳星衍用盡力氣，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兩個模糊的音節(jié)。
灰影的動作頓了一下。帽檐下的陰影里，似乎有極其微弱的藍光閃爍了一下。
“容器……鑰匙……”灰影的聲音依舊冰冷，卻似乎多了一絲……探究？“你……很重要?！?/p>
容器？鑰匙？又是這兩個詞！
“我……不是……”陳星衍艱難地反駁，聲音嘶啞，“我只是……撿到了它……”他試圖抬起握著袋子的手，但劇痛讓他放棄了。
灰影沉默了片刻。他（她）似乎在“思考”。
“萬象之囊……不會……隨意選擇……”灰影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篤定，“它……在你手中……激活……共鳴……證明……你是……鑰匙?！?/p>
“鑰匙……做什么？”陳星衍追問，這是他最想知道的。
灰影沒有立刻回答。他（她）站起身，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黑暗、污濁的環(huán)境。遠處，那只被引爆了血液的怪物已經(jīng)徹底不動了，巨大的身軀癱在污水里，散發(fā)著濃烈的腥臭和腐蝕性白煙。
“這里……不安全……虛蝕之觸……會追蹤……能量信號……”灰影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跟我來……去……庇護所?！?/p>
庇護所？
陳星衍看著灰影伸過來的、那只冰冷的金屬手。他沒有猶豫，用盡力氣抬起沒受傷的左手，抓住了它。
灰影的力量依舊大得驚人，輕易地將陳星衍從冰冷污濁的水洼里拉了起來。陳星衍雙腿發(fā)軟，幾乎站立不穩(wěn)，只能半靠在灰影身上?；矣暗纳眢w冰冷、堅硬，帶著金屬的質(zhì)感，卻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撐。
灰影沒有多言，攙扶著陳星衍，朝著管道更深處走去。他（她）似乎對這里的地形極其熟悉，即使在絕對的黑暗中，也能精準(zhǔn)地避開障礙物。陳星衍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感覺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現(xiàn)了一點極其微弱的光亮。那光亮來自一扇半掩著的、銹跡斑斑的金屬門。門后似乎是一個相對干燥、寬敞的空間。
灰影推開金屬門，攙扶著陳星衍走了進去。
這里像是一個廢棄的地下設(shè)備間或者小型防空洞?？臻g不大，但還算干凈。墻壁上掛著幾盞老舊的、散發(fā)著昏黃光線的應(yīng)急燈。角落里堆放著一些布滿灰塵的、看不出用途的金屬箱子和工具?？諝庵袕浡鴻C油、灰塵和一種……淡淡的、類似臭氧的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中央，一個用廢棄金屬板和電路板拼湊起來的、看起來極其簡陋的“工作臺”。工作臺上連接著幾臺同樣破舊、閃爍著各種指示燈的小型儀器，線路雜亂地纏繞著。工作臺旁邊，還有一個用帆布蓋著的、類似休眠艙的東西。
“這里……暫時……安全?！被矣皩㈥愋茄芊龅焦ぷ髋_旁邊一張相對干凈的金屬椅子上坐下，“屏蔽……信號?！?/p>
陳星衍癱在椅子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他貪婪地呼吸著相對干凈的空氣，目光掃過這個簡陋卻充滿科技感的“庇護所”，最后落在灰影身上。
灰影走到工作臺前，動作有些僵硬地操作著儀器。他（她）的左肩傷口處，電火花還在不安地閃爍。
“你……受傷了……”陳星衍忍不住說道。
灰影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皺C械損傷……能量過載……需要……修復(fù)?！彼ㄋ┑穆曇粢琅f平靜，“優(yōu)先……處理……你的……能量反噬?！?/p>
灰影拿起一個連著導(dǎo)線的金屬貼片，走到陳星衍身邊，示意他撩起衣服。
陳星衍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做了。露出的是布滿淤青、擦傷，但已經(jīng)不再流血的胸膛?；矣皩⒈涞慕饘儋N片貼在他的胸口心臟位置。
嗡……
一股微弱的電流感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掃描感。工作臺上的一臺儀器屏幕亮起，顯示著復(fù)雜的波形圖和跳動的數(shù)據(jù)。
“細胞……異?；钴S……代謝速率……遠超基準(zhǔn)線……”灰影看著屏幕，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分析感，“能量反噬……導(dǎo)致……線粒體……損傷……DNA端?！铀倌p……”
陳星衍聽得心驚肉跳！雖然不懂具體術(shù)語，但“加速磨損”這個詞他聽懂了！他果然在加速衰老！在燃燒生命！
“袋子……它……”陳星衍看向自己手中那個依舊冰冷死寂的袋子，聲音帶著恐懼和憤怒。
“萬象之囊……需要……能量驅(qū)動……”灰影的聲音毫無波瀾，“使用者……提供……生命能量……作為……燃料?！?/p>
燃料？！
這個詞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進陳星衍的心臟！
“每一次……使用……都在……燃燒……你的……壽命?！被矣暗穆曇羧缤詈蟮男?，“加速……熵增……不可逆。”
不可逆……
陳星衍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低頭看著自己那布滿疤痕、卻異常“年輕”的手臂，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這看似強大的愈合能力，是用他的壽命換來的？！
“鑰匙……就是……燃料？”陳星衍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嘶啞。
灰影沉默了片刻。帽檐下的陰影里，藍光微微閃爍。
“鑰匙……不止……是燃料?！被矣暗穆曇羲坪鯉狭艘唤z極其微弱的……波動？“鑰匙……是……接口……是……共鳴器……是……開啟……‘編織者’……遺產(chǎn)的……唯一……途徑?！?/p>
編織者？！遺產(chǎn)？！
陳星衍猛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