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晚意冷眼看著。
前世，多年的人彘折磨，讓她對情感幾乎失去了感受能力。
她甚至能感覺到，姜夫人對她，并沒有那么重視。
更多的是被秋姨娘換子后的屈辱。
若現(xiàn)在給姜夫人一個選擇，她和薛明緋二選一。
無需懷疑，他們?nèi)繒x擇薛明緋。
姜夫人想要秋姨娘死，卻不代表會放棄這個養(yǎng)女。
十五年的母女情分，哪里是能輕易割舍的。
薛暮昭這時候不想開口。
卻不忍心看著薛明緋哭到不能自已。
父親的確不便開口，這會影響到父母的關(guān)系。
可這位……
“二妹妹，你就沒什么想說的嗎？”他開口了。
眾人齊刷刷看向薛晚意。
秋姨娘沒開口，可是看向她的眼神，卻透著悲哀與祈求。
而薛明緋，起身跑到薛晚意面前，再次跪地。
察覺到身邊姜夫人那隱忍的手瞬間攥緊，薛晚意還是不免被刺痛了心。
這種情緒，或許不屬于她。
畢竟，她的心，早就感受不到疼痛了。
麻木，才是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求求你，饒秋姨娘一命吧。”
“雖說……她做的事的確不可饒恕，可好歹也做了你十五年的娘啊。”
“我承認(rèn)，這十五年是我鳩占鵲巢，可捫心自問，我從未欺負(fù)過你，咱們姐妹縱然不見得情深，到底也沒有仇怨……”
“晚意，求求你了?！?/p>
她攥著薛晚意的手，清淚順著臉頰不斷滑落。
薛晚意抬頭，看著堂內(nèi)眾人。
面色深沉的薛崇，目露不悅的薛暮昭，還有表情冷漠卻在忍耐著的姜夫人，以及眼神里求生若渴卻又理所當(dāng)然的秋姨娘……
終究是沒有忍住，發(fā)出意味不明的笑聲。
迎著眾人情緒不一的目光，薛晚意擺擺手，眉眼間是他們無法看透的“清澈”。
“失禮了?！?/p>
薛晚意唇角帶著笑意，微微彎腰，把薛明緋攙扶起來。
“別跪我，你在府中地位無可撼動，我會被他們怨恨的?！?/p>
這話意有所指，甚至連面子都沒給他們留。
“不得不承認(rèn)，姨娘的謀算很成功?！?/p>
“即便如今換子的真相大白，可她在薛家依舊貴重，非我能比?！?/p>
無視眾人或?qū)擂位驉琅谋砬椤?/p>
薛晚意抬腳緩緩走到堂前，“真好啊，原來血緣是如此的……無足輕重?！?/p>
回頭，目光和姜夫人碰上。
對方不意外，略顯狼狽的躲避。
剛才那么的義正言辭，結(jié)果依舊改變不了什么。
人的言語或許有迷惑性，可行動卻騙不了人。
感情，更騙不了人。
“此事非我能改變，秋姨娘換子，或許已經(jīng)呈奏御前。是否饒恕她，我一個為人子女的，沒那么大的話語權(quán)，最終秋姨娘如何，決定權(quán)還是在父親母親手里?！?/p>
“可你是準(zhǔn)鎮(zhèn)國公夫人?！鼻镆棠锫曇衾飵е脑箽?，她恨這個小賤人冷心冷肺，早知道當(dāng)初就該掐死她。
薛晚意淡淡抬眉，沒有看那個女人，而是將眼神落在了薛明緋身上。
“對于圣旨賜婚我與鎮(zhèn)國公府，秋姨娘一直都心懷怨懟，覺得我的婚事壓了你?！?/p>
她輕笑，“如果不愿意，我們可以換嫁的?！?/p>
她在賭，賭薛明緋此生絕對不敢再嫁葉灼。
賭贏了，她可以借助鎮(zhèn)國公府的力量，整死楚淵。
賭輸了，那就嫁過去，成婚當(dāng)晚，和他一起共赴黃泉。
要么楚淵死，要么他們一起死。
薛明緋忍不住抖了抖。
她搖頭，無視秋姨娘那興奮的表情，義正言辭道：“莫要說胡話，你與鎮(zhèn)國公是陛下圣旨賜婚，一旦替嫁暴露，我們薛家恐要面臨滿門禍?zhǔn)隆！?/p>
她前世被葉灼用最殘酷的手段折磨死，今生怎么還敢嫁過去。
別說嫁了，只是聽到葉灼的名字，她就覺得全身發(fā)疼。
秋姨娘眼里的光徹底熄滅。
薛晚意抬腳跨出正堂門檻，背對著眾人。
“我比你早出生一點(diǎn)，日后莫要喊我妹妹了?！?/p>
不知薛明緋是何表情，繼續(xù)道：“若你叫不出，咱們?nèi)蘸笠悦窒喾Q。”
隨即，走出正堂，進(jìn)入日光里。
站在廊下的珍珠見狀，快步上前，亦步亦趨的跟著她離開。
看姑娘的狀態(tài)，珍珠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測。
忍著回頭的沖動，她暗暗翻著白眼。
一家子糊涂東西，姑娘早些嫁出去也好。
外人的冷漠，哪里比得上親人的無視來的更痛苦。
既如此，還不如早些嫁去國公府呢。
**
姜夫人久久無法回神。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心中是憐惜親生女兒的。
可就在看到親手養(yǎng)大的薛明緋，給她下跪的那一刻，姜夫人險些維持不住當(dāng)時的情緒。
那是一種她想起來，都覺得脊背發(fā)寒的怪異情緒。
“薛暮昭！”
站起身，想到他被薛崇鼓動，招惹現(xiàn)在的麻煩，心中怎能不惱怒。
“今夜，給我去跪祠堂?！?/p>
說罷，姜夫人看著堂內(nèi)眾人。
“秋姨娘留不住的，老爺不要白費(fèi)工夫了?！?/p>
她縱然再舍不得薛明緋，事關(guān)秋姨娘這個罪魁，姜夫人都咽不下心里的惡氣。
“若你真的心疼養(yǎng)母，便搬到她的院中居住吧，出嫁前不準(zhǔn)踏出清荷院半步?！?/p>
語畢，在薛明緋愕然的哭泣中，甩袖離開。
薛暮昭苦笑。
他沒有接收薛明緋傳達(dá)的哀求，很快也離開了。
母親發(fā)話了，這祠堂他是非跪不可。
父親的求助，他沒辦法無動于衷。
可母親的訓(xùn)誡，同樣需要受著。
為人子女，做不到左右逢源迎合雙親，這點(diǎn)委屈就只能咽下去。
“哥哥……”
薛明緋喃喃看著那道挺拔欣長的背影，一時間都忘記了落淚。
秋姨娘見他們離開，以為自己的危機(jī)解除了。
見面前出現(xiàn)一只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她含羞帶怯的搭在上面，就著對方的力道站起身。
“老爺……”
薛崇把人扶起來，道：“回清荷院去?！?/p>
秋姨娘愕然抬頭，對上薛崇冷然的目光，心臟開始劇烈跳動。
她的想法，似乎是錯的。
“老爺……”
猛地握住薛崇的手，哪里還敢松開。
薛崇卻不會在這種時候慣著她，“來人，送姨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