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醫(yī)院的消毒水味鉆進(jìn)鼻腔,她已經(jīng)聞了整整三個月。
醫(yī)生說她的臟器在加速衰竭,就像有什么東西在從內(nèi)部啃噬她的生命。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什么——一場用壽命換回亡者的交易。窗外在下雨,雨點敲打著玻璃,
像是誰在輕輕叩門。林晚昏沉沉地想,如果是沈修銘的話,他一定會先敲三下,
然后不等她應(yīng)聲就推門進(jìn)來,手里拎著她最愛吃的城南那家糕點鋪的桂花糕。“晚晚,
我排了半小時隊呢,快趁熱吃?!蹦鞘巧蛐捭懭ナ狼叭斓氖?。三天后,
他在出差返程的高速公路上遇到連環(huán)追尾,擋風(fēng)玻璃的碎片割開了他的頸動脈。
等林晚趕到醫(yī)院時,只看到白布覆蓋的輪廓,連最后一面都沒能見到。葬禮上,林晚沒有哭。
她抱著沈修銘的遺像,指甲掐進(jìn)相框邊緣,掐得指尖發(fā)白。所有人都說她堅強,只有她知道,
不是堅強,是不敢相信。她才二十八歲,和沈修銘結(jié)婚剛滿兩年,
他們說過要一起活到很老很老,老到兩個人都走不動了,就坐在陽臺的搖椅上,看日出日落。
“騙子...”林晚對著遺像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沈修銘,你是個騙子。
”那天晚上,她抱著沈修銘的襯衫躺在床上,襯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須后水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睡著了還是醒著,只覺得房間里突然冷了下來,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用你三十年壽命,換他重生。愿意嗎?”林晚猛地坐起身,
房間里空無一人,只有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蒼白的光帶?!罢l?
”她顫聲問,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沒有回應(yīng),但那句話還在耳邊回蕩:用你三十年壽命,
換他重生。“我愿意?!睅缀跏遣患偎妓鞯?,林晚脫口而出。
她甚至沒有去想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是不是悲傷過度產(chǎn)生的癔癥。
那一刻她只有一個念頭:只要沈修銘能回來,付出什么都可以。
房間里突然彌漫起一種奇特的氣息,像是檀香,又像是鐵銹味。
林晚感到一陣劇痛從胸口蔓延開來,疼得她蜷縮在床上,冷汗瞬間浸透了睡衣。
那疼痛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幾分鐘后就消失了,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只有床頭柜上多出來的一張紙條證明那不是夢?!敖灰壮闪?。他會回來,但不再記得你。
三十載壽命已取走?!绷滞砟笾菑埣垪l,又哭又笑,像個瘋子。沈修銘會回來,這就夠了。
記不記得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可以重新開始,可以再次相愛。
她有整整一輩子的時間讓他重新愛上自己。可是她忘了,被取走的三十年壽命,
留給她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沈修銘回來的那天,是個陽光很好的周六早晨。
林晚已經(jīng)病得起不來床了,鄰居陳阿姨每天來幫她做頓飯打掃下衛(wèi)生。那天陳阿姨剛走,
門鈴就響了。林晚撐著虛弱的身子去開門,然后整個人僵在了門口。沈修銘就站在那里,
活生生的,穿著他最喜歡的那件灰色毛衣,頭發(fā)修剪得整整齊齊,
連嘴角那顆小小的痣都在原來的位置。他看起來甚至比去世前還要健康,臉頰紅潤,
眼神明亮?!澳愫?,”他微笑著,語氣禮貌而疏離,“請問這里是林晚女士的家嗎?
”林晚張了張嘴,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看著他,貪婪地看著,眼睛都不敢眨,
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是真的,他真的回來了,那個交易是真的!“你...你不認(rèn)識我?
”許久,她才擠出這句話,聲音嘶啞得像是生銹的鐵片摩擦。沈修銘的表情有些困惑,
但還是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我們見過嗎?抱歉,我前段時間出了場車禍,
很多事都不記得了?!避嚨??他記得自己是因車禍而死,卻不記得她了?
林晚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但她很快安慰自己:沒關(guān)系,
只要他活著就好,記憶可以慢慢找回來?!拔揖褪橇滞?。”她側(cè)身讓他進(jìn)門,
腿軟得幾乎站不住。沈修銘走進(jìn)來,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他曾經(jīng)生活了兩年的家。
他的目光掠過墻上的婚紗照,沒有任何停留,
就好像照片上那個穿著西裝摟著林晚笑的男人是陌生人一樣?!笆虑槭沁@樣的,
”他在沙發(fā)上坐下,姿勢有些拘謹(jǐn),“我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失憶了,是薇薇一直在照顧我。
她說她是我女朋友,我們很相愛?!鞭鞭??林晚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叭缓竽兀?/p>
”她輕聲問,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白蛱煳艺頄|西時,發(fā)現(xiàn)了這個。
”沈修銘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懷表,那是林晚送他的三十歲生日禮物,
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致吾愛修銘,愿朝夕與共——晚”?!稗鞭闭f這可能是前女友的東西,
讓我處理掉。但不知為什么,我覺得應(yīng)該來找你?!彼D了頓,有些不好意思,
“也許你能告訴我一些過去的事?”林晚看著那個懷表,心臟一陣抽痛。
他記得這個懷表的重要性,卻不記得送表的人是誰。“那是我們的定情信物。”她輕聲說,
眼睛緊緊盯著他,期待能從他臉上看到一絲熟悉的痕跡。但沈修銘只是皺了皺眉,
表情更加困惑了:“我們?你是說...你和我?”“我們結(jié)婚兩年了?!绷滞碜叩綍芘?,
抽出相冊,一頁頁翻給他看。蜜月在馬爾代夫,周末去郊外野餐,
一起裝修這個小家...照片上的他們笑得那么幸福,
任誰都能看出那是一對深愛彼此的夫妻。沈修銘看著照片,眼神從困惑到震驚,
最后變成了一種復(fù)雜的情緒。他抬頭看著林晚蒼白憔悴的臉,突然問道:“你生病了?
”林晚苦笑著點頭:“嗯,病了有一陣子了?!蹦且豢?,她幾乎要以為他想起什么了,
因為他眼中的關(guān)切那么熟悉,就像從前每次她不舒服時那樣。但下一秒,
沈修銘的話就打碎了她的幻想:“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擾了。
關(guān)于過去的事...我需要時間消化一下?!彼鹕砀孓o,腳步?jīng)]有一絲留戀。走到門口時,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頭說:“對了,薇薇說想當(dāng)面謝謝你,明天我們來看你。
”門關(guān)上了,林晚癱坐在地上,抱著那本相冊,眼淚終于落了下來。他回來了,
卻帶著另一個女人,還要來謝謝她?多么諷刺。第二天,
沈修銘果然帶著那個叫薇薇的女人來了。薇薇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長發(fā)卷曲,
妝容精致,穿著當(dāng)季新款連衣裙,手里拎著果籃。她站在沈修銘身邊,挽著他的手臂,
姿態(tài)親昵自然,仿佛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傲中〗闶前??”薇薇笑著將果籃放在床頭柜上,
“聽修銘說你們以前認(rèn)識?謝謝你昨天接待他,他自從失憶后就對過去的事情特別好奇,
我總是勸他別想太多,現(xiàn)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嘛。”林晚看著沈修銘,他正溫柔地看著薇薇,
那眼神曾經(jīng)只屬于她一個人?!靶捭?,”林晚輕聲喚他,用的是從前撒嬌時的語調(diào),
“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嗎?記得你最愛吃我做的紅燒排骨,
總是說外面餐廳的都沒我做的好吃?記得我們養(yǎng)過一只金毛叫樂樂,后來得病死了,
我們哭了一整夜?記得...”“林小姐,”沈修銘打斷她,語氣有些尷尬,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現(xiàn)在我有薇薇,她很照顧我,我們過得很好。”薇薇得意地笑了笑,
更緊地挽住沈修銘的手臂:“是啊,醫(yī)生說要讓他慢慢恢復(fù),不能太著急。再說,
記不起來也許反而是好事呢,你說對不對?”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她看著沈修銘,
試圖從他眼中找到一絲偽裝或者猶豫,但什么都沒有。他是真的忘記了她,真的愛上了別人。
“修銘,我有點不舒服,能幫我去倒杯水嗎?”薇薇突然說。
沈修銘立刻關(guān)切地問:“怎么了?是不是早上起太早累著了?”那緊張的語氣,
和林晚記憶中他一模一樣。等沈修銘走出病房,薇薇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走到病床前,
俯視著林晚,聲音壓得很低:“我知道你們結(jié)過婚。修銘失憶后,
我?guī)退頄|西時看到了結(jié)婚證。
”林晚震驚地看著她:“那你為什么...”“為什么說謊?”薇薇冷笑,“因為我愛他。
而且他現(xiàn)在愛的是我,不是你。林小姐,既然你已經(jīng)病成這樣了,何不成全我們呢?
修銘現(xiàn)在很幸福,你非要讓他想起過去,不是徒增痛苦嗎?
”“可是我們曾經(jīng)...”“曾經(jīng)就是過去式了?!鞭鞭贝驍嗨?,
“現(xiàn)在守在他身邊的人是我,照顧他的人是我。你知道他出車禍后是誰每天在醫(yī)院陪護(hù)嗎?
是誰幫他做康復(fù)訓(xùn)練嗎?是我!而你在哪里?”林晚張了張嘴,卻無從反駁。
那時她正沉浸在失去他的悲痛中,甚至不知道他已經(jīng)被“交易”回來了。“所以,
請你有點自知之明。”薇薇的聲音冷得像冰,“別再試圖喚醒他的記憶了,你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沈修銘端著水杯回來時,薇薇立刻又換上了甜美的笑容:“謝謝親愛的,你真好。
”林晚看著這一幕,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用三十年壽命換回的愛人,
現(xiàn)在正對著另一個女人噓寒問暖,而那個女人正在明目張膽地?fù)屪咚?。更可笑的是?/p>
沈修銘完全不記得這一切本該是屬于她的。之后幾天,沈修銘和薇薇幾乎每天都來醫(yī)院。
美其名曰是探望,實則像是在炫耀他們的恩愛。每次看到沈修銘細(xì)心為薇薇剝水果,
或者兩人相視而笑的畫面,林晚都感覺像有把刀子在心口攪動。她的病情惡化得很快,
醫(yī)生說是罕見的功能性器官衰竭,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無能為力。只有林晚自己知道,
那是交易的代價正在兌現(xiàn)。一天下午,薇薇臨時有事沒來,只有沈修銘一個人來看她。
他坐在床邊,有些局促地削著蘋果?!稗鞭苯裉旃炯影?。”他沒話找話地說。
林晚看著他熟練的削蘋果動作,突然問道:“你記得嗎?以前你總是不會削蘋果,
說我削的比較好,每次都耍賴讓我?guī)湍阆?。”沈修銘的手頓了頓,蘋果皮斷開了。
“不記得了?!彼吐曊f,但眼神有些飄忽?!澳悄氵€記得嗎?有次我發(fā)燒,
你連夜開車去城南買桂花糕,因為我說想吃。結(jié)果回來超速被罰了款,還笑嘻嘻地說值得。
”林晚繼續(xù)說,聲音微弱但執(zhí)著。沈修銘放下蘋果和刀,嘆了口氣:“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