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沉寂的心剛分完班的午后,走廊盡頭的公用電話亭還留著秋日的余溫。我剛拿起聽筒,
母親的聲音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裹著怨氣與疲憊涌了過來:“你爸又出去喝酒了,
回來就跟我吵,我們今天又動手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又夾雜著咬牙切齒的恨:“我跟你說,你爸外面肯定有人!上次我去工地找他,
明明聽見他臨時住處里有女人說話的聲音!我已經把離婚訴訟遞上去了,
就等著法院開庭判了!”話音頓了頓,又突然轉成沉重的叮囑,
像塊石頭壓在我心上:“你可得好好學習啊,媽一個人撐著這個家不容易,
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和你弟拉扯大,就盼著你們能有出息,
別像媽這樣苦……家里的地種了一半,剩下的得等你叔有空來幫忙……對了,
村里老張家今天又吵架了,吵得整個村都聽見……”母親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家里的瑣事,
我握著聽筒,指尖被塑料殼硌得發(fā)疼,
卻只能機械地應著“嗯”“知道了”“媽你也別太累”。掛了電話,我靠在斑駁的墻壁上,
午后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身上,卻暖不透心里的麻木。
這是每周一次的“報平安”電話,可每次傳來的,都是家里的一地雞毛。
我望著走廊里嬉笑打鬧的同學,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既融不進眼前的熱鬧,
也逃不開遠方的困頓,只剩下滿心的迷茫,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熬多久。
我揣著滿心的混沌往教室走,腳步像灌了鉛似的沉。走廊里的喧鬧、同學的說笑,
都像隔了層厚厚的棉花,模糊地飄在耳邊,進不了心里。午后的陽光斜斜照進教室,
透過玻璃窗時晃得人眼睛發(fā)澀。我剛推開門,
目光就被靠前門的位置勾住了——不是因為空蕩的教室里只有他一個人,
也不是因為他埋首演算的模樣格外專注,而是那件鮮紅的T恤套在藍白校服里,
像一簇突兀的火焰,扎眼得讓人沒法忽略。不知是被這抹顏色晃了神,
還是空教室的寂靜催著人開口,我竟下意識朝他走了兩步,脫口而出:“你來的好早呀!
”話音落了好一會兒,他也沒抬頭,筆尖在草稿紙上沙沙劃過的聲音,
成了教室里唯一的回應。我盯著他垂著的眼睫,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冒失的闖入者,
連指尖都悄悄蜷了蜷——他大抵是覺得我莫名其妙吧,畢竟我們素不相識,這樣突兀的搭話,
確實有些失禮。不過這份尷尬沒持續(xù)太久,我看著他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
心里反倒生出幾分佩服:原來真有人能這么早沉下心學習。我輕輕晃了晃腦袋,
把那點不自在拋在腦后,暗下決心:他這么努力,我可不能落后,
得趕緊回座位趕數學題才行。只是轉身時,視線又忍不住掃過他的紅T恤,
我在心里偷偷嘀咕:這顏色也太扎眼了,明明和校服一點都不搭,實在算不上好看。
02穿透陰霾的一抹微光白日里暗下決心要啃下數學的想法還熱著,晚自習的鈴聲一響,
就被現實潑了盆冷水——第一節(jié)偏偏是數學。黑板上的函數圖像像繞著圈的亂線,
老師嘴里的公式定理飄過來時,我只覺得像聽天書。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鈴響,我趴在桌上,
盯著練習冊上密密麻麻的紅叉,只覺得“生無可戀”四個字就差寫在臉上——整整一節(jié)課,
我竟沒聽懂半個知識點。深吸三口氣,我把錯題本往懷里一抱,像是抱著赴戰(zhàn)場的“彈藥”,
磨磨蹭蹭地走向數學課代表李濤的座位。他正低頭整理作業(yè),見我過來,立刻停下筆,
瞥了我一眼著接過本子。李濤講題很耐心,指尖在草稿紙上一步步推導,每一步都講得細致。
可我盯著那些跳躍的數字和符號,腦子還是像蒙了層霧,等他講完,抬頭問“聽懂了嗎”時,
我只能干笑著搖頭,聲音里滿是尷尬:“還、還是不大懂……”他沒半點不耐煩,
又拿起筆重新講了一遍,末了見我還是皺著眉、一臉茫然的模樣,
便順著我的視線往斜前方瞥了眼,善意地提點:“那個,鄭陽也是數學課代表,
他數學比我還好,上次數學考試還考了班級第一,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去問問他。
”我捏著錯題本的指尖越收越緊,
紙頁邊緣都被攥得發(fā)皺——剛在李濤那兒請教了兩遍還沒聽懂,現在又去找鄭陽,
豈不是要被當成“數學笨蛋”?可轉念又想,反正已經尷尬過一次了,
多一次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最終還是咬了咬下唇,把那點羞赧壓下去,
抱著本子朝鄭陽的座位挪。每走一步,心臟都像揣了只亂撞的兔子,砰砰跳得厲害,
連腳步都帶著“破罐子破摔”的忐忑,生怕他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班嶊枺?/p>
這道題……我還是沒弄懂,能不能跟你請教一下?”我站在他桌旁,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連頭都不敢抬太高。他聞言抬起頭,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錯題本上,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卻還是伸手接了過去。筆尖在草稿紙上飛快劃過,數字和公式像有了生命般躍然紙上,
不過半分鐘,解題步驟就清晰地鋪展開來??刹坏任壹毧?,他突然把筆一扔,
草稿本往我面前一遞,語氣帶著點少年人的利落,
又透著幾分“趕時間”的倉促:“快上課了,來不及細講,你先自己看步驟,
要是還有不懂的,等下節(jié)課課間再來問我。”話音剛落,他就抓起桌角的水杯,
起身朝教室后門快步走去,連校服外套的衣角都被帶得晃了晃——看那急急忙忙的樣子,
大概是趕著去廁所。我捧著還帶著他指尖余溫的草稿本站在原地,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剛才那份“怕被嫌棄”的緊張,好像被他這有點笨拙的熱心,悄悄沖散了些。
第二節(jié)晚自習依舊是數學課,只是這節(jié)是用來做測試的。突然一個本子出現在我的桌子上,
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解題步驟,旁邊附著一行小字,“剛剛的解法講錯了,你看這個。
你很勇敢,以后有什么不會的,都可以來問我,不用緊張,大家都是同學。
”心臟跳動莫名的加速,眼睛酸酸脹脹的。后來我總以“題目不會”為借口找他,
他會側過身,用溫熱的指尖點在我的練習冊上,聲音輕得像羽毛:“這里錯了,
你看f(a)=3,f(x)=ax……”等我恍然大悟抬頭時,總能撞見他眼里的笑意,
亮得像盛夏的太陽,輕易就燙紅了我的耳朵。03驕陽正好晚自習的鈴聲還沒響,
我盯著數學題里繞人的輔助線,筆尖在草稿紙上戳出好幾個小洞。身旁的同學正低頭刷題,
我?guī)缀跏潜灸艿剞D頭,目光越過兩排課桌,落在鄭陽的背影上——不知從什么時候起,
遇到解不出的題,找他竟成了我的第一反應。抱著錯題本走過去時,腳步比從前輕快了許多。
“這道題的輔助線怎么畫???”我把本子放在他桌上,語氣里沒了最初的忐忑。鄭陽抬頭,
指尖點了點題目里的三角形:“從直角頂點往斜邊作高,把大三角形拆成兩個小的,
對應角相等就能推了?!彼v題時語速不快,偶爾會停下來問我“這里懂了嗎”,
比第一次時耐心了不少。日子久了,這種“找鄭陽問數學”的習慣越來越自然。
有時他在做題,我會把本子放在他桌角,自己先回座位等;有時他會主動過來,
把我沒解完的題拿過去,等下節(jié)課間再把寫滿步驟的草稿紙遞我。不知不覺間,
那個曾經讓我覺得“紅T恤很丑”的少年,竟成了我數學學習里最靠譜的依賴。
期中考試后的某個午后,我抱著剛洗好的校服外套,站在走廊的陽光下整理。
衣服洗了好幾次,藍白的顏色已經有些褪色,領口的線頭也冒了出來。我低頭咬斷線頭時,
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抬頭就撞進鄭陽的目光里。他剛走出教室,
手里還拿著一本地理練習冊,看到我的瞬間,腳步頓了頓。陽光落在他發(fā)梢,
鍍上一層淺金色,他的嘴角慢慢彎起來,像月牙般柔和。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的樣子——原來他笑起來這么好看,眼里像盛著揉碎的星河,
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衣服洗得挺干凈。”他走過來,指尖輕輕碰了碰我手里的校服,
語氣帶著點調侃,“就是顏色快掉成淺藍色了?!蔽夷樢粺?,
趕緊把衣服抱在懷里:“洗多了都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彼麤]反駁,
只是站在旁邊陪我曬了會兒太陽,直到上課鈴響,才笑著說“走了,要上課了”,
轉身往教室走??粗谋秤埃液鋈挥X得,午后的陽光好像比平時更暖了些。
期中考后同學間還不是很熟的情況另班主任很頭疼,班級為了加強凝聚力,
組織了“報紙圈行走”活動——用舊報紙疊成一個大圈,全班人站在里面,
要一起滾動著往前走,不能讓報紙破掉。我站在隊伍中間,
看著身邊的同學手忙腳亂地扶著報紙,心里有點發(fā)慌?!罢疚液竺妗?/p>
”鄭陽的聲音突然從前面?zhèn)鱽恚D頭看我,伸手把我往他身后拉了拉,“跟著我的腳步走,
別慌?!蔽尹c點頭,乖乖站在他身后,雙手扶著前面同學的肩膀。滾動報紙時,
圈子偶爾會往旁邊歪,鄭陽總能及時調整方向,后背輕輕靠著我,替我擋住了晃動的報紙。
活動結束后,大家都在收拾散落的廢報紙。我抱著一大摞,剛要往垃圾場走,鄭陽就走過來,
一把接過我手里的報紙:“我去吧,你手勁小,別被紙邊劃到。”不等我拒絕,
他就抱著報紙往樓下走,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我站在原地看著,
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填滿了。深秋天氣轉涼,班里的同學都開始帶保溫杯。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和鄭陽之間多了個默契——誰先到教室,就會幫對方接一杯溫水。
有時我早到,會先把自己的杯子接滿,再拿起他放在桌角的黑色保溫杯,
接好水后放回原位;有時他早到,我走進教室時,桌上總會放著一杯溫度剛好的溫水,
杯口還冒著淡淡的熱氣。我們從沒說過這個約定,卻像是心照不宣般,每天都記得。
有一次我忘了帶杯子,早讀課上渴得厲害,偷偷咽了好幾次口水。下課時,
鄭陽把他的杯子遞過來,語氣自然:“先喝我的,等下節(jié)課間我再去接?!蔽医舆^杯子,
指尖碰到他的手,兩人都愣了一下,隨即又都紅了耳尖,匆匆移開視線。那杯溫水的溫度,
好像比平時更暖,從喉嚨一直暖到心里。期末考前,
老師通知偏科嚴重的同學要提前返校補課,我看著名單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