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七點十五分，我會在轉(zhuǎn)角咖啡店「偶遇」周敘白。>他總穿著白襯衫，
坐在靠窗位置，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敲著筆記本電腦。>我知道他喜歡加一份濃縮的拿鐵，
看書時會無意識推眼鏡，微笑時左邊嘴角先上揚。>第三百二十次「偶遇」后，
我決定鼓起勇氣遞出小紙條。>卻聽見他和朋友懶洋洋笑道：“怎么會喜歡那種乖的？
”>三年后整理新婚房間，從他書柜最深處跌出一本厚厚的日記。
>每一頁都記錄著我的行程，貼滿我不同時刻的照片。>最新一頁寫著：“第320天，
她終于注意到我了，差點裝不下去?！?--七點十五分。城市尚未完全蘇醒，晨光熹微，
帶著一種朦朧的、毛茸茸的質(zhì)感，透過轉(zhuǎn)角那家“遺忘時光”咖啡店的玻璃窗，
落在靠窗的第二張桌子上。我推開玻璃門，風鈴叮咚一聲，清脆又熟悉，
像每天準時響起的背景音。然后，我的目光準確無誤地，越過零星幾個早起的顧客，
落在那個人身上。周敘白。他坐在那里，一如既往，穿著熨帖得一塵不染的白襯衫，
指尖在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漫不經(jīng)心地敲擊著。晨光眷戀地描摹他的側(cè)臉輪廓，鼻梁高挺，
睫毛垂下小片陰影，神情專注得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我知道，三分鐘后，
店員會把他點的加一份濃縮的拿鐵送過去。他會停下敲擊，微微頷首說謝謝，
聲音是那種清朗里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疏離。我知道，如果他是在看書而不是用電腦，
他會每隔大概十五分鐘，無意識地用中指推一下眼鏡梁架。我知道，他偶爾看到有趣的內(nèi)容，
左邊嘴角會先向上揚起一個極小的弧度，然后那笑意才會緩緩蕩開，漫及整張臉，
讓那雙總是顯得過分冷靜的眼睛也柔和下來。這是我的第三百二十個清晨，七點十五分，
在“遺忘時光”“偶遇”周敘白。第一次看見他，是大半年前的一個周一。
我因為前晚熬夜趕設(shè)計稿，頭昏腦漲地溜進這家離公司不遠的咖啡店，
企圖用雙倍咖啡因拯救自己。然后我就看見了他。他安靜地坐在那里，
像喧囂世界中心一塊溫潤的玉，自帶讓人心安的氣場。那一刻，
我宿醉般的頭疼奇異地減輕了。第二天鬼使神差地，我又去了。他還在，同樣的位置，
同樣的白襯衫，同樣的專注。第三天亦是。于是，這成了我一個秘而不宣的儀式。調(diào)鬧鐘，
選衣服，提前五分鐘躲在街角，看著他從哪個方向走來，再計算好時間，跟在他身后幾步遠，
推開那扇叮咚響的門。我的生活規(guī)規(guī)矩矩，像一張橫平豎直的坐標紙，
而他是紙上唯一一個不受控制、卻讓我無比心動的變量。
我收集關(guān)于他的每一個碎片：他?？吹臅强破疹惡屠溟T小說，
電腦品牌是那個咬了一口的蘋果，用的鋼筆是低調(diào)的暗尖，
手腕上有一塊表盤很簡單但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手表……我甚至能憑借他敲鍵盤的節(jié)奏，
模糊判斷出他今天的心情是好是壞。這份隱秘的歡喜，在我心里日復(fù)一日地膨脹，
塞得滿滿當當，幾乎要溢出來。今天，是第三百二十天。我握了握拳，指尖掐進掌心，
感受到微微的汗意。背包夾層里，躺著一張對折得整整齊齊的小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
和我的一串電話號碼。我刪刪改改十幾遍，最終只留下這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夠了，
三百二十天的觀望，足夠了。我不想永遠只做一個隔著晨霧偷看他的影子。風鈴又響，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店門。他還在。陽光正好，落在他微蹙的眉心上，好像遇到了什么難題。
我的心跳如擂鼓。店員照例送上了他的拿鐵。他道謝，聲音比平時似乎低沉一絲。
我慢吞吞地挪到點單臺，要了我慣常的美式，眼睛的余光卻死死鎖在他的方向。
機會只有一次，等他起身離開去公司的時候，我就快步走過去，把紙條塞進他手里，
或者夾進他的書里？然后立刻跑掉，絕對不能回頭。手心里的紙條被汗水浸得有些軟。
我端著咖啡，尋找座位。今天店里人稍多，只有他前面那張小桌空著。天助我也。我走過去，
拉開椅子，聲音驚動了他。他從屏幕前抬起頭，目光掠過我。我的呼吸瞬間停了半拍。
盡管看了三百二十次，我依舊無法習(xí)慣他直接看過來的眼神，清澈，又帶著點審視的意味，
像能一眼看穿我所有蹩腳的偽裝。我慌忙低下頭，假裝攪拌那杯黑乎乎的咖啡，
心臟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煎熬。
我無數(shù)次構(gòu)思等會兒的動作，預(yù)演了無數(shù)種可能。就在我?guī)缀跻涯强诶涞舻拿朗焦嗤辏?/p>
準備付諸行動時，咖啡店的門又被推開了。風鈴歡快地響起來。
一個穿著同樣考究、眉眼帶著點不羈笑意的男人大步走進來，目標明確地直奔周敘白，
毫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坐下?！皢?，周大少爺，真難得，居然這個點能在咖啡館捕獲你。
”來人的聲音帶著戲謔。周敘白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什么表情，手指重新敲了幾下鍵盤，
才合上電腦。“有事？”“沒事不能來找你？”朋友笑嘻嘻地，湊近了些，壓低了些聲音，
但那音量在相對安靜的清晨咖啡館里，依舊清晰地傳到了我這個“有心人”的耳朵里。“喂，
說真的，天天這個點跑這兒來喝咖啡，裝什么勤奮上進呢？有情況？”我的脊背瞬間僵直。
耳朵不由自主地豎起來，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著捕捉他的回應(yīng)。周敘白似乎輕笑了一下，
聲音懶洋洋的，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玩世不恭的調(diào)子。“打發(fā)時間而已?！薄吧賮恚?/p>
”朋友顯然不信，“哥們兒還不了解你？無利不起早?？煺f，是不是瞄上哪個姑娘了？
哪個天仙能讓我們周大少堅持打卡大半年？”我的心跳驟然加速，血液轟的一聲沖上頭頂，
臉頰燙得驚人。他……他發(fā)現(xiàn)了？他知道我一直在這里？
他……巨大的羞窘和一絲隱秘的、不敢置信的期待，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繞住我。然后，
我聽見了他接下來的話。那懶洋洋的，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笑意的聲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精準地捅進我心窩?！霸趺磿俊彼p笑，尾音拖長，像在評價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商品，
“看著就挺乖的，沒意思?！薄澜绲穆曇羲查g消失了。風鈴不再響，
咖啡機的蒸汽轟鳴不再響，窗外車流的喧囂不再響。只有那句話，
在我空茫茫的腦海里反復(fù)回蕩。挺乖的，沒意思。沒意思。原來我三百二十天的兵荒馬亂，
我精心計算的重逢，我視若珍寶的每一個細節(jié)，在他眼里，
只是一場“打發(fā)時間”的無聊消遣，和一個“挺乖、沒意思”的模糊影子。
巨大的難堪和屈辱感滅頂而來，幾乎將我溺斃。我甚至不知道那個朋友后來又說了什么，
周敘白又回答了些什么。我像一尊被瞬間抽空靈魂的木偶，僵硬地坐在那里，手指冰涼，
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桌上的那張小紙條，此刻成了一個無比刺眼的笑話。我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我低著頭，一把抓過那張揉得發(fā)軟的紙條，
緊緊攥在手心，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然后近乎踉蹌地，沖向門口。風鈴在我身后叮咚亂響，
像是在發(fā)出嘲弄的送別。我一次頭也沒有回。自然也沒有看見，在我倉皇逃離的那一刻，
周敘白驟然變了的臉色，和幾乎要立刻起身追出來的動作。
以及他身邊那個朋友驚愕的眼神：“喂，周敘白，你干嘛？見鬼了？”……之后的日子，
我換了上班路線，再也沒有去過那家“遺忘時光”咖啡店。生活似乎回到了原來的軌道，
平整，規(guī)矩，毫無波瀾。只是坐標紙上那個唯一的變量，被我自己，親手擦掉了。偶爾，
還是會不可避免地聽到他的名字。他在公司里越發(fā)耀眼，項目做得風生水起。茶水間里，
女同事們小聲議論著他的名字，語氣里帶著傾慕和向往。我只是默默接完水，轉(zhuǎn)身離開。
那個清晨咖啡館里的對話，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心口最軟的地方。不去碰它的時候，
似乎不存在。但只要稍一觸碰，就會泛起綿密而持久的疼。我以為我和他的交集，
就會永遠停留在那第三百二十天，然后被時間慢慢覆蓋上灰塵，最終遺忘。直到三年后。
婚后某個無所事事的周末午后，陽光暖得讓人發(fā)懶。
周敘白被一個臨時電話叫去了書房開視頻會議，
我則負責整理他剛從舊公寓搬過來的最后幾箱書。他的新書柜很大，頂天立地，
占了一整面墻。最上層的一些格子還空著，我踩著梯子，
打算把他那些寶貝舊書分門別類放上去。一箱大多是專業(yè)書籍和經(jīng)濟類讀物，厚重又無趣。
我搬起一摞，想塞進最里面的角落，
指尖卻意外碰到了一個硬硬的、與周圍書本質(zhì)感迥異的東西。
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硬殼筆記本，深藍色，封面沒有任何字樣，藏在幾本大部頭后面，
像是刻意被隱藏起來。好奇心驅(qū)使我把它抽了出來。封面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我吹了吹，
盤腿坐在柔軟的地毯上，翻開了第一頁。然后，我的呼吸停滯了。映入眼簾的，
是一張我的照片。看背景和衣著，是大學(xué)圖書館門口，我抱著幾本書匆匆往外走，
陽光灑在頭發(fā)上，笑得有點傻氣。照片拍得有些模糊，像是偷偷抓拍的。
旁邊是一行鋒利又熟悉的字跡：「9.12，圖書館門口。她好像總是很趕時間?！?/p>
我的指尖開始發(fā)涼，心臟莫名地開始狂跳。我顫抖著，又往后翻了一頁。是我在食堂吃飯，
對面坐著室友，我正把自己餐盤里的雞腿夾給她?！?0.3，食堂。居然把肉給別人，傻。
」是我抱著厚厚的設(shè)計稿，冒著雨往教學(xué)樓跑，頭發(fā)被打濕了貼在額頭上，顯得有些狼狽。
「11.15，下雨沒帶傘。跑得快得像只兔子。可惜今天沒帶傘，不能‘偶遇’?！挂豁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