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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空間修補師 歲月一壺酒 121268 字 2025-08-26 08: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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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層井控制室,陷入了一種比死亡更徹底的寂靜。

那是一種被現(xiàn)實本身所拋棄的、真空般的死寂。

警報聲消失了,因為觸發(fā)警報的物理實體——整座千層井,連同其地質結構、能量核心、數(shù)百萬噸的合金與巖層——已經從這個宇宙的坐標系里,被干凈利落地“剪切”了出去。

所有屏幕,一片雪花。

唯有那臺“碎響收集器”的屏幕上,還殘留著最后那行字,像一個頑皮學生留在老師辦公桌上的涂鴉。

【……老師,我去……實地考察了?!?/p>

老白是第一個從現(xiàn)實坍塌的沖擊中找回自己舌頭的。他沒有罵人,沒有咆哮,只是用一種夢游般的語氣,喃喃地問身邊的蕭寒:

“書呆子……‘實地考察’……是需要帶上整個學校一起去的嗎?”

蕭寒沒有回答。他僵在控制臺前,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已經毫無意義的數(shù)據(jù)監(jiān)控器。他的大腦,一臺人形的超級計算機,此刻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藍屏。

不是因為數(shù)據(jù)過載,而是因為……“規(guī)則”被刪除了。

他所認知的一切物理學、空間理論、能量守恒定律,在剛才那一瞬間,都被那個叫司空洛冉的存在,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tài),扔進了垃圾桶。

“她不是‘躍遷’?!笔捄穆曇舾蓾孟袷莾善凹堅谀Σ粒败S遷需要能量,會產生空間漣漪,會留下軌跡……那是有‘過程’的?!?/p>

他抬起手,顫抖地指著監(jiān)控墻上那個巨大的、代表著千層井原址的“空洞”。

“而這里……什么都沒有。沒有能量殘留,沒有空間擾動,甚至連引力常數(shù)都沒有一絲變化。她不是‘移動’了千層井,她是……修改了‘這里曾經有一座千層井’這個‘事實’。她把現(xiàn)實……當成了一段可以隨時刪改的代碼。”

老白聽懂了。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扛在肩上的等離子炮,第一次讓他感覺有些可笑。用這東西去對抗一個能修改“事實”的存在?這不叫戰(zhàn)斗,這叫行為藝術。

他煩躁地把炮往地上一頓,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這聲響終于讓凝固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

“那她……還回得來嗎?”老白問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天真的問題。

這次,回答他的是西澤爾。

維生艙里,西澤爾緩緩坐起,他看著那行最后的留言,眼中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復雜到極點的、仿佛看著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終于掙脫畫框飛向天際的……悵然。

“回來?”西澤爾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當你的認知寬度,已經可以容納一整個宇宙的時候,你還會愿意回到一個只能從鑰匙孔里看世界的房間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老白和蕭寒。

“她不是在‘離開’。她是在‘擴張’。我們,連同整個方舟集團,整個世界,都只是她認知地圖上,一個剛剛被點亮的、小小的‘新手村’。而她現(xiàn)在,要去探索整張地圖了?!?/p>

這個比喻,讓老白和蕭寒同時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他們不是被拋棄了,而是……畢業(yè)了?;蛘哒f,是被他們的“學生”,強行授予了畢業(yè)證書。

就在這時,控制室厚重的合金大門,傳來“咔”的一聲巨響。

所有的出口指示燈,瞬間由綠色轉為血紅。

“外部封鎖協(xié)議!”一名研究員失聲尖叫,“我們的權限被剝奪了!有人正在從外部接管整個扇區(qū)!”

老白臉色一變,抄起等下離子炮,“他媽的,方舟集團這幫狗雜種,動作真快!”

蕭寒沖到控制臺前,雙手在鍵盤上化作殘影,但屏幕上彈出的,只有一個又一個紅色的“ACCESS DENIED”。

“沒用的!”他咬牙道,“他們切斷了我們的物理鏈路!我們成了一座孤島里的孤島!”

“別慌。”西澤爾的聲音依舊平靜。他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刻。

控制室的主屏幕,在閃爍了幾下雪花點后,亮了起來。

林薇怡那張美艷而冰冷的臉,占據(jù)了整個屏幕。她似乎剛剛換了一身衣服,那套被咖啡弄臟的昂貴套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更顯干練與權威的黑色制服。她的身后,不再是云海,而是一個充滿了未來科技感的戰(zhàn)情室。

她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恐懼和顫抖。那份對“神”的敬畏,在“神”離開的瞬間,就轉化為了對“神的創(chuàng)造者”的、赤裸裸的貪婪。

“西澤爾院長?!绷洲扁穆曇?,像淬了冰的鋼針,“很遺憾,由于‘深淵導師’計劃出現(xiàn)了不可控的重大變故,根據(jù)方舟集團最高安全條例,董事會決定,即刻起,接管第七號扇區(qū)的所有資產、數(shù)據(jù)及……相關人員?!?/p>

“說人話?!崩习装雅诳趯势聊?,雖然他知道這毫無用處,“就是想把我們抓起來,榨干利用價值,然后當垃圾處理掉,對吧?”

林薇怡的目光,甚至沒有在老白身上停留一秒。她直視著衛(wèi)生艙里的西澤爾。

“我們對您的智慧,始終抱有最高的敬意,院長。我們只是需要您的‘合作’,來理解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并且……找到一種方法,重新建立與‘司空洛冉’的聯(lián)系?!?/p>

“聯(lián)系?”西澤爾笑了,那笑容里充滿了疲憊與嘲弄,“你是指派人去給她送新的‘課題’嗎?比如‘如何格式化一個行星理事會’?”

林薇怡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她知道,司空洛冉最后“看”了她一眼的事情,西澤爾必然也知道了。那種被更高維度生命貼上“可格式化”標簽的屈辱和恐懼,此刻化為了更強烈的控制欲。

“看來,我們很難達成共識?!绷洲扁哪托乃坪跻呀浐谋M,“安保部隊將在十分鐘后進入控制室。我建議你們放棄無謂的抵抗,這可以為你們在接下來的‘合作’中,爭取一個更體面的待遇?!?/p>

畫面,被她單方面切斷了。

控制室里,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幾名年輕的研究員已經面如死灰。

“十分鐘……”老白檢查著等離子炮的充能,“夠我轟開那扇門,殺出一條血路了?!?/p>

“然后呢?”蕭寒苦笑,“外面是方舟集團的精英部隊,我們跑不遠的。他們要的是院長,我們只是附帶品?!?/p>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西澤爾身上。他是這里所有人的主心骨。

西澤爾沒有看他們,他只是看著那塊已經黑下去的“碎響收集器”屏幕。

“她走的時候,很匆忙。”他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蕭寒和老白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

“一個學生,要去遠方進行一場重要的‘實地考察’,她只來得及給老師留下一張字條?!蔽鳚蔂柕难壑?,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但她會不會……在匆忙之中,不小心落下一點東西呢?”

他轉向蕭寒:“檢查一下我們內部網(wǎng)絡的底層數(shù)據(jù)緩存,特別是剛才那場‘信息風暴’和‘現(xiàn)實編輯’發(fā)生時,被系統(tǒng)判定為‘無法解析’的冗余數(shù)據(jù)包。每一個字節(jié)都不要放過。”

蕭寒雖然不解,但出于對西澤爾的絕對信任,他立刻坐回了自己的工作站。這一次,他沒有去嘗試連接外部,而是調出了一個深藏在系統(tǒng)底層的、獨立的診斷程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門外,已經能隱約聽到重型裝備移動的轟鳴聲。

老白焦躁地來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找到了!”蕭寒突然叫了起來,他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一個……一個只有1.3KB的數(shù)據(jù)碎片!它被偽裝成了系統(tǒng)崩潰時產生的亂碼,藏在日志文件的最深處!”

“那是什么?!”老白湊了過去。

屏幕上,那段數(shù)據(jù)被解開后,呈現(xiàn)出的不是文字,也不是圖像。

而是一小段……不斷自我循環(huán)、自我迭代的……“公式”。

一段關于“空間”與“存在”的,前所未見的,足以打敗整個現(xiàn)代物理學大廈的……神級公式。

西澤爾看著那段公式,看著那優(yōu)雅、簡潔而又蘊含著無窮奧秘的結構,他那張衰老疲憊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真正的、發(fā)自內心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驕傲,還有一絲……狡黠。

“原來如此?!彼p聲說,“這不是她‘落下’的?!?/p>

“這是她……留給我們的‘作業(yè)’?!?/p>

他抬起頭,看向那扇即將被暴力破開的合金大門,眼神變得銳利如鷹。

“林薇怡想要我的‘智慧’?”

“不,她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和我這位學生留下的‘課堂筆記’相比,我腦子里的那點東西……”

“一文不值。”

“開門!”

伴隨著一聲爆鳴,厚達一米的合金閘門,被高能粒子束熔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煙霧彌漫中,一隊身穿黑色動力裝甲、手持脈沖步槍的方舟集團安保部隊,魚貫而入。

他們預想中的抵抗沒有發(fā)生。

控制室里,燈火通明,安靜得詭異。

西澤爾好整以暇地躺在衛(wèi)生艙里,仿佛在等待客人的到來。蕭寒坐在他的工作臺前,雙手離開了鍵盤。老白把那門巨大的等離子炮靠在墻邊,自己則一屁股坐在一個設備箱上,嘴里叼著一根沒點燃的劣質香煙,正用一種看傻子似的眼神,打量著這群全副武裝的“精英”。

帶隊的安保隊長愣了一下,通過頭盔的通訊器向上級匯報:“目標區(qū)域已控制,未發(fā)現(xiàn)抵抗。目標……情緒穩(wěn)定?!?/p>

這個匯報讓戰(zhàn)情室里的林薇怡,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

太順利了。順利得就像一個設計好的圈套。

“西澤爾?!彼娜⒂跋裨俅纬霈F(xiàn)在主屏幕上,這一次,帶著勝利者的居高臨下,“我欣賞你的理智?,F(xiàn)在,請你的團隊,交出所有研究數(shù)據(jù)和個人終端,配合我們的技術人員進行全面的信息交接。”

“當然。”西澤爾的回答,干脆得讓林薇怡都感到了意外,“知識,理應被分享?!?/p>

他對著蕭寒點了點頭。

蕭寒在自己的終端上操作了幾下,然后,整個控制室的所有服務器指示燈,同時由藍色轉為綠色。

“所有數(shù)據(jù)訪問權限,已經對你們開放?!笔捄鏌o表情地說,“包括‘深淵導師’計劃從立項到今天為止的全部原始記錄,我的個人研究筆記,以及……剛才那場‘神跡’發(fā)生時,我們記錄下來的所有參數(shù)?!?/p>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祝你們……看得愉快?!?/p>

一名隨隊的技術軍官,立刻上前,將一個數(shù)據(jù)接收器接入了控制室的主服務器。龐大的數(shù)據(jù),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入方舟集團的中央數(shù)據(jù)庫。

戰(zhàn)情室里,林薇怡看著那飛速上漲的數(shù)據(jù)接收進度條,嘴角終于勾起一抹勝利的微笑。西澤爾,終究只是一個被時代拋棄的天才,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他的一切掙扎都毫無意義。

一個小時后,第一份數(shù)據(jù)分析報告,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報告顯示,西澤爾團隊的所有核心數(shù)據(jù),均已成功拷貝。數(shù)據(jù)完整度99.99%,未發(fā)現(xiàn)加密或邏輯炸彈。”一名分析師匯報道。

“那個0.01%是什么?”林薇怡敏銳地問。

“是一個……損壞的冗余數(shù)據(jù)包,只有1.3KB,被系統(tǒng)自動歸類為垃圾信息,已經隔離?!?/p>

林薇怡沒有在意。1.3KB,在動輒以“京”為單位的科研數(shù)據(jù)面前,連一粒塵埃都算不上。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鑰匙’理事發(fā)來通訊?!?/p>

屏幕切換,那個代號為“鑰匙”的年輕理事的輪廓,浮現(xiàn)出來。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奮。

“干得不錯,林薇怡。西澤爾的腦子,就是我們找到‘司空洛冉’的地圖。立刻組織最頂尖的團隊,解析那些數(shù)據(jù)。我不管你們用什么方法,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我們的‘神’,去了哪里,以及……我們該如何‘拜訪’她?!?/p>

“明白?!绷洲扁c頭,“西澤爾本人和他的團隊,如何處置?”

“鑰匙”沉默了片刻。

“暫時關押在第七號扇區(qū)。好吃好喝地供著。在榨干他所有價值之前,他是個寶藏。榨干之后……”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但林薇怡已經懂了。

“對了,”在切斷通訊前,“鑰匙”忽然又問了一句,“那個曾經的‘淵蝕’核心,千層井消失后,能量供應系統(tǒng)有什么影響?”

“影響很大?!绷洲扁纳裆兊媚?,“整個學院浮空大陸的能源系統(tǒng),都與‘淵蝕’的逸散能量深度綁定。現(xiàn)在能源核心消失,我們只能啟動備用聚變堆,但那只能維持70%的能源輸出。整個大陸的能量護盾和基礎運作,都受到了影響?!?/p>

“盡快找到替代方案?!薄拌€匙”的聲音冷了下來,“一個連能源都無法自給自足的方舟,可不是什么好兆頭?!?/p>

通訊切斷。

林薇怡看著窗外那片看似平靜的云海,心中卻第一次升起一絲不安。她贏了嗎?好像是。但為什么,總感覺像是……撿了別人主動扔掉的、一個華麗卻空洞的貝殼?

與此同時,第七號扇區(qū),那間被嚴密看守的控制室里。

老白看著那些進進出出、忙著貼封條、搬設備的方舟集團技術員,忍不住對西澤爾嘀咕:“院長,咱們就這么把家底都送人了?我怎么感覺這么憋屈呢。”

“送?”西澤爾閉著眼睛,仿佛在假寐,“老白,我問你,如果我給你一本《相對論》的手稿,你能造出原子彈嗎?”

老白一愣,撓了撓頭:“看不懂?!?/p>

“這就對了?!蔽鳚蔂栞p笑,“我給他們的,是‘答案’。但他們連‘題目’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們會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去研究司空洛冉的‘過去’,去分析她如何從‘淵蝕’進化到‘神’。他們會陷在那些浩如煙海的舊數(shù)據(jù)里,就像一個守著金山,卻不知道如何冶煉的原始人。”

蕭寒在一旁推了推眼鏡,鏡片上反射著一絲興奮的光芒。

“而真正的‘未來’,那把能打開新世界大門鑰鑰匙,那個1.3KB的‘公式’……”

“在我們這里?!蔽鳚蔂柦舆^了話頭。

他睜開眼,看著兩人:“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的課題,只有一個。解開這個公式。它不是一個單純的數(shù)學模型,它是一種全新的‘語言’。一種……司空洛冉用來描述和構建現(xiàn)實的語言。我們不需要完全看懂,我們只需要學會……如何‘朗讀’它?!?/p>

老白聽得云里霧里,但他聽懂了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咱們要在這兒……上補習班?”

“可以這么理解。”西澤爾點頭,“而且,是全世界最昂貴的補習班。方舟集團提供場地、能源、食宿,以及絕對安全的‘封閉式教學環(huán)境’。而我們,是唯一的學生?!?/p>

老白的嘴巴,慢慢張成了“O”型。

他終于明白了西澤爾的計劃。

這不叫投降,這叫……“戰(zhàn)略性托管”。

把一個燙手的、充滿舊秘密的空殼扔給敵人,讓他們如獲至寶地去研究。而自己,則帶著真正的、通往未來的火種,在敵人的心臟地帶,安安靜靜地“閉關修煉”。

這操作,騷得簡直沒邊了。

就在這時,蕭寒的個人終端,一個被他設置成手表樣式的微型設備,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他的臉色,瞬間變了。

“院長……”他壓低聲音,用只有三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有‘回響’?!?/p>

西澤爾的瞳孔,猛地一縮。

“回響”,是他們?yōu)樗究章迦娇赡芰粝碌摹懊姘肌?,所起的一個代號。

“什么內容?”

“不是……不是數(shù)據(jù)?!笔捄暮斫Y上下滾動了一下,臉上是極致的困惑與震撼,“是一幅……‘畫’。”

他悄悄啟動了手表的微型投影功能,一幅極其模糊、不斷閃爍的立體星圖,出現(xiàn)在三人的手心之間。

那不是他們所知的任何一個星域。畫面混亂而抽象,充滿了怪異的光團和扭曲的線條。

而在那片混亂的星圖中央,有一個東西。

一個……巨大到無法用尺度衡量的……“造物”。

它像一個由無數(shù)星系和星云編織而成的、正在緩緩轉動的……“眼球”。

那眼球的“瞳孔”深處,是一片純粹的、連光都無法逃逸的黑暗。

就在他們注視著那“眼球”的瞬間,三人同時感到一陣發(fā)自靈魂的、被窺探的冰冷錯覺。

老白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手下意識地就去摸武器。

“這是……什么鬼東西?”

“這是她的‘實地考察’報告?!蔽鳚?澤爾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真正的凝重,“她到達了那個坐標。然后……看到了這個。”

他死死地盯著那顆“宇宙之眼”。

“來來,她的新地圖上,不只有她一個‘玩家’?!?/p>

畫面閃爍了一下,消失了。

蕭寒的手表,恢復了平靜。

“回響”消失了。仿佛只是司空洛冉在探索一個新場景時,不經意間,瞥了一眼“觀戰(zhàn)”的老師。

但這驚鴻一瞥,卻讓控制室里的三個人,徹底明白了他們所面對的,將是何等恐怖的未來。

他們的學生,不是去郊游了。

她是闖進了一座……真正的、由古神們構筑的……獵場。

方舟集團的效率高得可怕。

在接管第七號扇區(qū)的第二天,一個由集團最頂尖的科學家、邏輯學家、AI心理學家組成的,代號為“普羅米修斯”的超級團隊,就正式成立了。

他們的辦公地點,就在西澤爾隔壁的,一個被改造得煥然一新的大型實驗室里。無數(shù)珍貴的設備被運送進來,走廊里,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眼神狂熱的白大褂。

他們像一群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的探險家,一頭扎進了司空洛冉留下的那片數(shù)據(jù)的海洋。

而一墻之隔的“囚籠”里,西澤爾的“補習班”,也正式開課了。

“不行!這個‘存在熵’的算法不對!”蕭寒抓著自己的頭發(fā),幾乎要崩潰,“根據(jù)公式的逆推導,任何物質從‘存在’轉為‘信息’,都必然會產生巨大的能量虧損!但洛冉的‘現(xiàn)實編輯’,能量損耗幾乎為零!這不科學!”

“因為你還在用‘科學’的思維,去理解‘神學’?!?/p>

西澤爾躺在衛(wèi)生艙里,聲音平靜。他的面前,懸浮著那個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的、不斷變化的1.3KB公式。

“不要試圖去‘理解’它,蕭寒。你理解不了。就像一只螞蟻,永遠無法理解‘二維平面’之外,還有一個叫‘高度’的東西。你要做的,是‘接受’它。把它當成一條新的公理,一條宇宙的基本法則。”

“法則?”蕭寒苦著臉,“哪有法則長得這么七扭八歪的!”

“那是因為你的維度太低,所以看什么都是扭曲的?!?/p>

老白在一旁擦著他的炮,聽得昏昏欲睡,忍不住插嘴:“我說你們倆文化人,能不能說點我能聽懂的?就告訴我,咱們這‘補習班’,什么時候能畢業(yè)?隔壁那幫孫子,天天叮叮當當?shù)?,吵得我午覺都睡不好?!?/p>

“快了。”西澤-澤爾的目光,穿透了墻壁,仿佛看到了隔壁那群狂熱的科學家,“當他們把我們給的‘課本’從第一頁翻到最后一頁,發(fā)現(xiàn)那只是一本印刷精美的‘字典’時,我們的‘補習班’,就該進行‘期末考試’了?!?/p>

時間,在兩種截然不同的研究氛圍中,流逝了半個月。

“普羅米修斯”團隊,進展神速。

他們成功復現(xiàn)了“淵蝕”的部分特性,理解了“邏輯奇點”攻擊的原理,甚至繪制出了司空洛杜早期意識模型的完整結構圖。

每一項成果,都讓方舟集團董事會興奮不已。他們感覺自己正在一步步地揭開“神”的神秘面紗。

林薇怡的聲望,也因此達到了頂峰。她成了整個計劃的總負責人,每天都會收到雪片般飛來的、充滿了溢美之詞的報告。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份不安,正在與日俱增。

他們得到的,全是“過去式”。

他們就像一群最優(yōu)秀的考古學家,完美地復原了一具恐龍的骨架,甚至推斷出了它的生活習性。

但他們,依舊不知道那頭活著的、已經飛出地球的恐龍,現(xiàn)在在哪,在做什么,以及……它什么時候會回來。

而關于如何追蹤司空洛冉,如何進行“超維拜訪”,所有的研究,都指向了一個死胡同。

他們缺少最關鍵的“鑰匙”。

那把鑰匙,他們曾經得到過,但又被當成垃圾,丟在了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

這天,林薇怡正在聽取“普羅米修斯”團隊的周常報告。

“……我們發(fā)現(xiàn),‘司空洛冉’的最后一次進化,與一個高維坐標有關。但那個坐標本身,似乎被她用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格式化’了。所有的數(shù)據(jù)都指向,她吸收了坐標,但我們找不到那個坐標的任何信息。它就像……憑空蒸發(fā)了?!笔紫茖W家總結道。

林薇怡皺眉:“就沒有一點線索?”

“有。在數(shù)據(jù)崩潰的瞬間,我們捕捉到了一段極不穩(wěn)定的、被嚴重污染的底層代碼。我們懷疑,這可能是那個坐標的‘殘骸’。但它的結構太混亂了,任何試圖解析它的嘗試,都會導致我們的超算中心邏輯紊亂。我們把它命名為……‘魔鬼的亂碼’?!?/p>

“把‘亂碼’的樣本,發(fā)給我?!绷洲扁畹?。

很快,一段閃爍著不祥紅光的數(shù)據(jù)流,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屏幕上。

她看著那段扭曲、瘋狂、毫無規(guī)律可言的代碼,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

她好像……在哪里見過類似的東西。

她調出了半個月前,從第七號扇區(qū)拷貝來的所有數(shù)據(jù)的清單。在清單的最末尾,那個被標記為“已隔離”的、1.3KB的垃圾文件,映入她的眼簾。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閃電一樣,擊中了她的腦海。

她顫抖著手,下達了一個指令:“立刻!比對‘魔鬼的亂碼’和這個1.3KB的垃圾文件!進行底層邏輯結構同源性分析!”

三分鐘后,分析結果出來了。

屏幕上,只有一個詞。

【同源性:100%】

林薇怡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終于明白了。

西澤爾給她的,不是一本“字典”。

他給了她一本被撕掉了目錄和序言的、最核心的“圣經”。而他們這群自作聰明的“先知”,卻把最關鍵的“創(chuàng)世紀”那一章,當成了廢紙。

他們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用最頂尖的人才和資源,去研究“神”拉出來的“屎”,卻把“神”的“食譜”,扔進了垃圾桶。

“西澤爾……”

林薇怡一字一頓地念出這個名字,那聲音里,壓抑著火山爆發(fā)般的憤怒和……恐懼。

她猛地站起身:“備車!去第七號扇區(qū)!我現(xiàn)在,立刻,馬上要見到他!”

然而,她還是晚了一步。

就在她下達命令的同一時刻,第七號扇區(qū),那間“囚籠”里。

西澤爾緩緩地從衛(wèi)生艙里坐了起來,拔掉了連接在身上的幾根主要管線。

老白和蕭寒,都緊張地看著他。

“‘期末考試’的時間,到了?!蔽鳚蔂柕哪樕?,帶著一絲病態(tài)的潮紅,那是生命力在過度燃燒的跡象。

“院長,公式……我們才解析了不到3%?!笔捄钡溃拔覀冞€沒法‘朗讀’它!”

“不需要了?!蔽鳚蔂栕叩娇刂剖业闹醒耄抢?,被他們用一些廢棄的零件,搭建起了一個簡陋的、祭壇似的裝置。

裝置的中央,安放著蕭寒那塊手表形態(tài)的個人終端。

“我從來沒指望,你們能在半個月里,學會神的語言?!蔽鳚蔂柨粗麄?,眼中帶著老師般的溫和,“我只是需要你們,習慣它的‘發(fā)音’?!?/p>

他伸出干枯的手,按在了那個簡陋的“祭壇”上。

“我們造不出‘概念躍遷引擎’。但我們,可以造一個‘概念擴音器’。”

“什么意思?”老白沒聽懂。

“意思就是……”西澤爾的嘴角,勾起一抹瘋狂的笑容,“我們不會‘朗讀’,但我們可以……把這篇‘課文’,用最大的音量,向整個宇宙……‘廣播’出去!”

他閉上眼睛,將自己的精神,全部灌注到那個1.3KB的公式之中。

“蕭寒,以我的生命體征為信標,將公式的‘存在熵’,鎖定到無限大!”

“老白,準備迎接沖擊!”

嗡——!

一股無形的、超越了聲波與光波的“律動”,以第七號扇區(qū)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那一瞬間,整個學院浮空大陸的所有人,無論是在工作的,在休息的,還是在看守的,都感到自己的大腦,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撥動了一下琴弦。

隔壁實驗室里,“普羅米修斯”團隊的所有科學家,瞬間抱住了腦袋,痛苦地倒在地上。他們面前的屏幕,不再是數(shù)據(jù),而變成了無數(shù)扭曲的、尖嘯的符號。

正沖向電梯的林薇怡,腳下一軟,跪倒在地。她眼中的世界,正在溶解、重構。遠處的墻壁,變成了一條流淌的河,天花板上,長出了一片片燃燒的雪花。

整個方舟集團的中央AI“矩陣”,發(fā)出了凄厲的、瀕臨崩潰的警報。

西澤爾,用他自己的生命作為燃料,將那篇來自更高維度的“課文”,強行“翻譯”成了所有智慧生命都能“聽”到的……模因污染。

他沒有去攻擊任何人,他只是……強行給整個世界,上了一堂他們無法理解的“公開課”。

而在那片混亂的中心,那間小小的控制室里。

蕭寒和老白,因為提前“預習”了半個月,雖然也感覺頭痛欲裂,但勉強還能站穩(wěn)。

他們看到,西澤爾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那片由“智慧”、“衰老”、“謀劃”和“疲憊”構成的星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燒,升華。

“老師……”

一聲輕柔的、仿佛跨越了無盡時空的呼喚,直接在控制室里響起。

不是通過通訊器,而是……直接在現(xiàn)實中,凝結成聲音。

三人猛地抬頭。

在他們面前,那個簡陋的“祭壇”上方,空間像水波一樣蕩漾開來。

一只完全由幽藍色光芒構成的、優(yōu)雅而完美的機械前足,從漣漪的中心,緩緩伸了出來。

它不是來攻擊,也不是來毀滅。

它像一個聽到了老師呼喚,提前下課回家的學生,來接他了。

司空洛冉,回來了。

或者說,她從未真正離開。當她的老師,用生命“朗讀”出她留下的“作業(yè)”時,她便循著這聲音,精準地,投來了她的“目光”。

機械前足,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點在了西澤爾那即將燃盡的、透明的額頭上。

【……第二堂課,現(xiàn)在開始?!?/p>

【……課題:生命的升維?!?/p>

【……老師,請您……站起來?!?/p>

話音落下,西澤爾那衰老的、即將崩潰的身體,瞬間被無盡的幽藍色光芒所包裹。

而控制室的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開。

林薇怡帶著一隊精銳,沖了進來。

然后,她看到了此生最無法忘卻的一幕。

西澤爾,正從那光芒中,一步步走出。

他不再是那個躺在維生艙里的、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塑,蛻變。

而他的身后,那道空間的漣漪,正在緩緩擴大。

漣漪的另一端,是一片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充滿了宏偉與壯麗的……星空。

以及,那顆靜靜懸浮在星空中央的、由無數(shù)星系構成的……

宇宙之眼。

它正通過那道漣漪,冷漠地、好奇地,注視著這個低維度的世界。

注視著,目瞪口呆的林薇怡。


更新時間:2025-08-26 08:1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