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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工工譜 歲月一壺酒 123643 字 2025-08-26 08: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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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速引擎,準備點火?!?/p>

凌塵的命令,通過青玄的聲音,清晰地傳遞到“活下去”號的每一個關鍵崗位。

核心引擎室里,白展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從喉嚨里跳出來了。他面前,是那臺已經(jīng)與要塞龍骨融為一體的龐大引擎,無數(shù)粗大的能量導管像巨獸的血管一樣,連接著它的主體和要塞的能量核心。引擎的表面,千機門陣法師銘刻的精密陣圖和石家工匠雕琢的能量紋路交相輝映,形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古典與科幻的暴力美學。

“所有節(jié)點自檢完成,能量回路通暢!”

“‘虛空之淚’穩(wěn)定錨壓力正常,時空曲率參數(shù)鎖定!”

“報告船長,聯(lián)合引擎項目組,請求點火!”白展對著通訊器,用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wěn),但微微顫抖的尾音還是出賣了他。

“準許。”凌塵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卻像一根定海神針,瞬間撫平了所有人的緊張。

“點火倒計時!十,九,八……”

艦橋上,石嵐和一群石家的長老們,正透過巨大的全息投影,注視著引擎室的畫面。他們不懂那些復雜的參數(shù),但他們能感受到那股正在蘇醒的、足以撼動星辰的磅礴力量。一個石家的小孩,把臉貼在冰冷的舷窗上,好奇地望著外面一成不變的星空,他不知道,一場將徹底改變他們命運的偉大航行,即將開始。

魏通則站在自己的崗位上,他負責的“安全部隊”已經(jīng)接管了要塞所有的關鍵通道和武器平臺。他板著臉,眼神銳利地掃過監(jiān)控屏幕上顯示的每一個角落。雖然他對那個素未謀面的“船長”依舊心存芥蒂,但他更清楚,一旦曲速航行開始,任何內部的疏漏都可能是致命的。他和他的人,現(xiàn)在是這艘船的盾牌。這是他的新職責,他會用生命去捍衛(wèi)。

“三!二!一!點火!”

白展狠狠地按下了那個紅色的啟動按鈕。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也沒有刺眼的光芒。

整個要塞,只是輕輕地“嗡”了一聲。

那是一種極低沉,卻又極富穿透力的嗡鳴,仿佛來自宇宙誕生之初的第一個音節(jié)。引擎核心的“虛空之淚”,那塊來自“巢主”的殘骸,亮起了一點幽藍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耀眼,卻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緊接著,這一點幽藍,沿著無數(shù)能量導管,瞬間流遍了整個引擎。那些復雜的陣圖和紋路,像是被依次喚醒的古老符文,逐一點亮,最終匯聚成一片璀璨的光海。

“活下去”號的外部,空間開始出現(xiàn)詭異的扭曲。遠處的星辰,像是變成了梵高筆下的畫作,被拉長、涂抹,最終化作一道道絢爛的光帶。

“曲率屏障生成完畢!正在脫離常規(guī)空間!”青玄的聲音在艦橋響起。

“我的天……”一個年輕的千機門船員,看著舷窗外的景象,喃喃自語。

那艘剛剛被拖進船塢的“執(zhí)劍人”號,在空間扭曲的影響下,看起來像一塊被揉捏的橡皮泥。魏通的副官,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手里的數(shù)據(jù)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到傳說中的“天工”要塞,啟動它那同樣傳說中的曲速引擎。

“引擎功率提升至百分之三十……穩(wěn)定!”

“時空航道已建立!我們進去了!”

隨著白展興奮的大喊,要塞猛地一震,舷窗外的光帶瞬間匯聚成一個奇點,然后猛然向后拉伸,形成了一條無邊無際的、由光與影構成的隧道。

“活下去”號,成功進入了曲速航行狀態(tài)。

整個要塞,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千機門的技術宅們,和石家的礦工們,這兩個原本格格不入的群體,此刻正不分彼此地擁抱在一起,又笑又叫。幾個老礦工,甚至激動得流下了眼淚。他們一輩子生活在小行星的黑暗里,做夢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而現(xiàn)在,他們正以一種超越想象的方式,在宇宙中馳騁。

石嵐看著歡呼的人群,眼眶也有些濕潤。她走到艦橋的指揮臺前,對著空無一人的船長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的族人,才算是真正擁有了“活下去”的資格。

歡慶的氣氛持續(xù)了很久,直到白展清了清嗓子,通過廣播說道:“各位,安靜一下。為了慶祝我們成功進入新時代,船長特意為大家準備了一個小小的‘余興節(jié)目’?!?/p>

眾人好奇地安靜下來。

白展的臉上,露出了那種祖師爺同款的、賤兮兮的笑容。

“青玄,接通仙盟第七艦隊的公開頻道。把我們的小禮物,送給羅森上將。”

“正在執(zhí)行。”青玄的聲音毫無感情,但不知為何,眾人總覺得它今天的數(shù)據(jù)流,似乎也歡快了一點。

……

與此同時,在距離“活下去”號數(shù)個星域之外。

仙盟第七艦隊旗艦,“裁決之光”號的艦橋上。

艦隊指揮官羅森上將,正端著一杯來自母星的、價格昂貴的紅酒,愜意地靠在他的指揮官寶座上。他剛剛結束了一次枯燥的巡航任務,正準備享受一個悠閑的下午。

“將軍,”一個通訊官報告道,“收到一個來自未知源的、匿名的廣域通訊請求,信號強度極高,似乎……是指向我們整個艦隊的?!?/p>

“哦?”羅森上將挑了挑眉,“又是那些無聊的宇宙海盜,想跟我們開個玩笑嗎?接過來,我倒要看看他們想說什么。開個全息投影,讓大家都樂呵樂呵。”

“是,將軍?!?/p>

艦橋中央,巨大的全息投影亮起。

但出現(xiàn)的,既不是海盜的骷髏旗,也不是什么挑釁的宣言。

而是一張巨大的、高清的、循環(huán)播放的動態(tài)圖片。

圖片上,一個威嚴的中年男子,正對著鏡子,略帶羞澀地,穿上了一件……粉色的、帶著蕾絲花邊的……內褲。

艦橋內,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鐵吸住了一樣,在全息投影和羅森上將之間,來回移動。

羅森上將臉上的愜意,瞬間凝固了。他手里的紅酒杯,無聲地滑落,摔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也摔碎了艦橋內所有人的理智。

“噗……”一個年輕的參謀,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就像一個信號。

“哈哈哈哈哈哈!”

“天吶!原來上將他……”

“這蕾絲……品味真獨特?。 ?/p>

整個艦橋,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狂笑聲。通訊頻道里,第七艦隊其他戰(zhàn)艦的艦橋,也同樣陷入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羅森上將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白變紅,從紅變紫,最后變成了豬肝色。他感覺自己的血液,正以曲速航行的速度沖上大腦。

“關掉!給我關掉??!”他發(fā)出了殺豬般的咆哮。

技術人員手忙腳亂地操作著,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他們根本無法切斷這個信號。那個該死的投影,就像病毒一樣,鎖死了他們的公共頻道。

更可怕的是,投影的下方,還出現(xiàn)了一行滾動的金色大字,字體囂張無比,充滿了嘲諷意味:

“羅森,你的情人比你的艦隊還多?!獊碜阅銧敔?shù)膯柡颉!?/p>

“啊啊啊啊啊!”羅森上將徹底崩潰了,他拔出腰間的配槍,瘋狂地對著全息投影射擊。能量光束穿過虛幻的影像,打在對面的艙壁上,留下一片焦黑。

而那個穿著粉色蕾絲內褲的“他”,依舊在屏幕上,搔首弄姿,循環(huán)播放。

這一天,仙盟第七艦隊,遭遇了建軍以來,最沉重、最離奇、也最屈辱的一次“精神打擊”。

而在遙遠的曲速航道里,“活下去”號的餐廳里,正播放著羅森上將發(fā)狂的“現(xiàn)場直播”。

礦工和技術員們笑得前仰后合,桌子拍得震天響。

“干杯!”

“為船長賀!為我們的新家賀!”

白展舉起一杯合成啤酒,和魏通碰了一下。

魏通的嘴角,也在微微抽動。他看著屏幕上那個氣急敗壞的仙盟上將,又看了看周圍歡騰的眾人,第一次覺得,這種不守規(guī)矩的“流氓”行徑,似乎……也挺解氣的。

他喝了一口酒,默默地想,也許,跟著這樣一群人,跟著那個神秘的船長,真的能闖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來。

至少,這條路,走起來不那么憋屈。

曲速航行,并非像電影里那樣,是一條筆直而平坦的光之隧道。

真正的曲速空間,光怪陸離,充滿了未知和危險。它像是宇宙的潛意識,邏輯和物理規(guī)則在這里變得模糊不清。時而有巨大的、由純粹數(shù)據(jù)構成的“信息幽靈”從船身旁一掠而過,時而會闖入一片“時空亂流”,讓整個要塞像暴風雨中的小船一樣劇烈顛簸。

“左舷C-7區(qū)能量護盾出現(xiàn)過載!時空曲率侵蝕!”

“是‘虛空藤蔓’!老規(guī)矩,石家的人上,用你們的鑄造錘,把那里的空間結構‘敲’平整了!”白展在艦橋上熟練地指揮著。

幾個膀大腰圓的石家工匠,立刻扛著特制的、銘刻著穩(wěn)定符文的巨大金屬錘,沖向了指定區(qū)域。他們對著扭曲的艙壁,用一種奇特的、富有節(jié)奏感的韻律敲擊起來。每一次敲擊,都伴隨著一聲沉悶的、仿佛能震懾靈魂的嗡鳴。很快,那片區(qū)域的能量過載警報就解除了。

這是他們在航行中,摸索出的新方法。千機門的陣法技術,可以穩(wěn)定能量,但面對這種純粹的物理空間扭曲,效果卻不如石家這種近乎于“道”的、古老的鑄造技巧來得直接有效。

魏通看著這一幕,眼神里閃過一絲贊許。他和他的人,則負責處理另一種麻煩——“心智回響”。

曲速航行,會對智慧生命的潛意識產(chǎn)生影響,容易勾起內心深處的恐懼和負面情緒。魏通便用執(zhí)法堂那套嚴苛的紀律和精神訓練法,組織所有船員進行定期的“心智錨定”訓練,極大地減少了混亂的發(fā)生。

曾經(jīng)的“油和水”,在共同面對的生存壓力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合成了高效運轉的齒輪組。每一個人,都在這艘名為“活下去”的方舟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然而,平靜的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警報!偵測到高能反應!有東西……跟上我們了!”青玄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真正的警惕。

“在曲速航道里?”白展臉色一變,“是仙盟的追兵?”

“不是。信號特征完全不同。更……狂野,更混亂?!?/p>

凌塵的意識,瞬間覆蓋了整個要塞的傳感器陣列。在他的“視野”里,他能“看”到,在曲速航道的“外壁”,有三艘形狀如同深海惡鯊的黑色飛船,正像真正的鯊魚聞到血腥味一樣,死死地咬在“活下去”號產(chǎn)生的時空漣漪后面。

它們的船體上,涂著一個巨大的、由白骨和斷劍組成的徽記——宇宙海盜,“黑旗”的標志。

“他們打出了一張‘減速網(wǎng)’!”青玄報告道,“我們的曲速引擎正在被強行拖拽,除非我們超載引擎掙脫,否則將在三分鐘后被迫脫離曲速航行!”

“超載引擎會造成永久性損傷,我們剛修好它?!卑渍挂а赖?。

“那就打。”凌塵的聲音,在艦橋響起,冰冷而果決?!拔和??!?/p>

“在!”魏通一步上前。

“一級戰(zhàn)斗準備。我需要你的部隊,在脫離曲速的瞬間,鎖定敵艦的所有武器接口?!?/p>

“明白!”魏通沒有絲毫猶豫,轉身通過內部頻道下達了一連串精準的指令。他手下的安全部隊,立刻像一臺精密的戰(zhàn)爭機器,高速運轉起來。

“白展?!?/p>

“在,船長!”

“元磁神光炮,充能。授權你使用‘流氓專用版’里的……‘驚喜’模式?!?/p>

白展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閃爍著工程師看到心愛玩具時的狂熱光芒?!氨WC完成任務!”

三分鐘,轉瞬即逝。

“活下去”號猛地一震,像是從高速行駛的列車上被硬生生踹了下來。舷窗外的光影隧道瞬間崩塌,重新變回了那片冰冷死寂的星空。

他們被拖拽到了一個陌生的星系,周圍漂浮著大量破碎的隕石,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戰(zhàn)場。

幾乎在脫離曲速的同一時間,那三艘鯊魚般的黑色海盜船,也緊跟著現(xiàn)身,呈品字形,將“活下去”號包圍在中央。

“哈哈哈!看我們抓到了什么大家伙!”一個粗獷的、經(jīng)過全頻道廣播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響起,“像座山一樣的鐵疙瘩!兄弟們,這票干下來,我們能快活一百年!”

“聽著,里面的肥羊!我是‘黑旗’第三分艦隊的艦長,‘血鯊’巴洛克!識相的,就關閉所有系統(tǒng),打開艙門,讓我們上去‘參觀參觀’。否則,我就把你們這鐵罐頭,撕成碎片!”

艦橋里,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白展和魏通,等待著命令。

魏通的臉上,毫無懼色,只有一種獵人看到獵物時的冷靜。他通過戰(zhàn)術屏幕,將對方三艘船的火力點、護盾薄弱處,一一標記出來,同步給了武器控制中心。

白展則深吸一口氣,對著通訊器,用一種慢悠悠的、仿佛沒睡醒的語氣說道:“你好,請問是‘黑旗’快遞嗎?我們沒點餐啊,是不是送錯了?”

通訊頻道里,傳來一陣哄笑。

那個叫巴洛克的海盜頭子,聲音瞬間變得陰冷:“看來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小的們,給他們來個開胃菜!把他們的引擎打爛!”

三艘海盜船的側舷,數(shù)十個炮口同時亮起,眼看就要開火。

就在這一瞬間,凌塵的聲音在白展的腦海里響起。

“就是現(xiàn)在?!?/p>

白展咧嘴一笑,按下了他面前的一個按鈕。

“驚喜時間到!”

下一秒,異變陡生!

那三艘正準備開火的海盜船,突然集體啞火了。不僅如此,他們的船體表面,毫無征兆地爆開了一團團絢爛的……煙花。

紅的、綠的、紫的,五顏六色的煙花,在漆黑的宇宙中綻放,絢爛無比。伴隨著煙花的,還有一陣陣滑稽的、充滿節(jié)日氣氛的音樂,通過某種未知的方式,在海盜們的艦橋內瘋狂響起。

“怎么回事?我的火控系統(tǒng)失靈了!”

“報告老大!我們的飛船……在、在自己放煙花!”

“這音樂是哪來的?關不掉?。 ?/p>

巴洛克的艦橋內,亂成了一鍋粥。他看著自己那艘威風凜凜的“血鯊”號,此刻正像個傻子一樣,一邊放著《生日快樂歌》,一邊朝天上噴著五彩斑斕的煙花,氣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這是白展按照《流氓專用版》里的一個缺德設計,給元磁神光炮加裝的“電子戰(zhàn)禮花”模塊。它能發(fā)射一種特殊的能量脈沖,不造成物理傷害,但能瞬間癱瘓敵方的低級火控系統(tǒng),并入侵他們的公共廣播系統(tǒng),強制播放“慶祝音樂”和“煙花特效”。

用祖師爺?shù)脑捳f,這叫“先在精神上,摧毀敵人的尊嚴”。

“活下去”號上,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驚呆了,隨即爆發(fā)出比上次更猛烈的狂笑。

“打仗呢?怎么還慶祝起來了!”

“這海盜,還挺有儀式感的嘛!”

石嵐看著那三艘在宇宙里“載歌載舞”的海盜船,也是哭笑不得。她現(xiàn)在有點理解,為什么初代祖師爺會被仙盟通緝了。

“就是現(xiàn)在!開火!”魏通抓住了這轉瞬即逝的機會,果斷下令。

要塞上,除了三座主炮外的數(shù)百個近防炮塔,同時開火。密集的能量光束,組成了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精準地覆蓋了海盜船的護盾薄弱點。

海盜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護盾能量值狂跌。

“混蛋!你們做了什么!”巴洛克終于從混亂中反應過來,咆哮道,“給我還擊!還擊!”

然而,已經(jīng)晚了。

“元磁神光炮,一號,發(fā)射。”凌塵下達了最后的指令。

“活下去”號的頂部,那座最巨大的炮臺,緩緩轉動,鎖定了巴洛克的旗艦“血鯊”號。炮口沒有亮起刺眼的光芒,反而變得一片漆黑,仿佛一個微縮的黑洞。

然后,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細如發(fā)絲的暗金色光線,一閃而逝。

沒有聲音,沒有爆炸。

那艘“血鯊”號的艦艏,連同它那囂張的鯊魚涂裝,瞬間消失了。不是被炸開,而是被……抹去。仿佛有一塊無形的橡皮擦,從宇宙這塊畫板上,將它的一部分,干干凈凈地擦掉了。

切口平滑如鏡,甚至能看到里面因為能量瞬間斷絕而凝固的、驚恐的船員表情。

整個戰(zhàn)場,瞬間死寂。

剩下的兩艘海盜船,連煙花都忘了放,呆呆地看著自己老大的旗艦,變成了一件殘缺的藝術品。

巴洛克本人,此刻正站在艦橋的中后部,他看著自己面前空蕩蕩的宇宙,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他離死亡,只有不到十米的距離。

恐懼,像冰冷的海水,淹沒了他。

這時,白展那懶洋洋的聲音,再次在公共頻道響起。

“現(xiàn)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嗎?還是說……你們想看更大一點的煙花?”

回應他的,是那兩艘海盜船發(fā)了瘋似的掉頭,引擎超載到快要爆炸,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這片噩夢般的星域。

連自己老大的半截船都不要了。

一場預想中的惡戰(zhàn),以一種近乎荒誕的方式,虎頭蛇尾地結束了。

“活下去”號的船員們,在短暫的沉寂后,爆發(fā)出劫后余生的、更加瘋狂的歡呼。

魏通看著那道在宇宙中留下的、久久不散的暗金色軌跡,眼神里充滿了震撼。他知道,這艘船的獠牙,比他想象的,還要鋒利得多。

然而,凌塵的意識中,卻沒有絲毫的輕松。

他知道,事情還沒完。

果然,幾分鐘后,青玄報告道:“船長,收到一個加密通訊,來自剛才逃走的海盜船。對方……指名要和您通話?!?/p>

“接進來?!?/p>

一個經(jīng)過處理的、陰冷的合成音響起,不再是剛才那個巴洛克的粗獷聲音。

“‘天工’的繼承者,你好。我是‘黑旗’。巴洛克那個蠢貨,冒犯了你們,他會付出代價。但,你們不該動用它的力量。”

“那座炮,不屬于這個時代。它的每一次開火,都會在‘虛空’中,留下一道無法磨滅的‘疤痕’。”

“我們,和仙盟,都能看到這道‘疤痕’。我們知道你們要去哪,也知道你們想找什么?!?/p>

“自由港見。希望到時候,你們已經(jīng)準備好付出……足夠的‘買路錢’了?!?/p>

通訊,中斷。

艦橋內,歡呼聲漸漸平息,所有人都聽到了這段對話。

白展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船長,他們知道‘天工’,還知道我們的目的地。”

“他們有星圖的一部分,知道一些秘密,不奇怪?!绷鑹m的聲音,依舊平靜。

“那我們還去自由港嗎?這明顯是個陷阱?!笔瘝箵鷳n地問。

“去?!绷鑹m的回答,只有一個字。

“我們的目標不變。既然鯊魚已經(jīng)聞到了血腥味,那就不是躲起來,它們就會善罷甘甘休的。我們要做的是,在它們圍上來之前,先變成一頭……比它們更兇狠的鯊魚。”

凌塵的意識,轉向了那艘被遺棄的、只剩下半截的“血鯊”號。

“白展,派工程隊過去。把那艘船,給我拆了。能用的零件,一個都別放過。特別是他們的引擎和武器系統(tǒng),我要完整的技術資料?!?/p>

“我們的‘活下去’號,是時候……再長幾顆新牙了?!?/p>

對“血鯊”號殘骸的拆解工作,變成了一場全民參與的盛宴。

千機門的機修師們,像一群興奮的食人魚,撲向了海盜船的動力核心和武器陣列,對其中那些粗獷、野蠻卻異常高效的改裝技術贊不絕口。石家的工匠們,則對海盜船那身厚重堅固的、由多種未知合金熔煉而成的裝甲板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叮叮當當?shù)厍昧税胩?,最后干脆整塊切割下來,準備拖回去研究怎么融入自己的鑄造技術里。

就連魏通,也帶著他的安全部隊,從海盜船的武器庫里,搜刮出了大量制式不同的能量槍和爆能手雷,極大地豐富了他那支剛剛組建的“萬國牌”安保隊伍的裝備。

曾經(jīng)的摩擦和隔閡,在“分贓”的快樂中,徹底煙消云散。沒有什么比共同戰(zhàn)勝敵人,并一起瓜分戰(zhàn)利品,更能凝聚一個團隊的了。

當“活下去”號再次啟程,駛向混亂星域時,它的外殼上,已經(jīng)多了幾塊顏色明顯不協(xié)調的暗紅色裝甲板,像是一塊塊猙獰的傷疤,平添了幾分彪悍之氣。

數(shù)日后,他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自由港。

它不是一顆星球,也不是一座空間站,而是一片由無數(shù)廢棄飛船、小行星基地、甚至是古老文明的殘骸,用引力索和能量通道強行連接在一起的、龐大到無邊無際的鋼鐵叢林。

高聳入云的信號塔上,閃爍著各個種族、各個勢力的霓虹招牌。巨大的運輸艦,和靈巧的走私飛梭,在狹窄的航道里驚險地擦身而過。這里沒有統(tǒng)一的法律,唯一的規(guī)則就是“沒有規(guī)則”。金錢、力量和信息,是這里唯一的硬通貨。

“活下去”號這樣一座大陸般的要塞,自然不可能直接開進去。它停泊在距離自由港數(shù)萬公里外的一片隕石帶里,開啟了隱形模式。

一艘經(jīng)過偽裝的、看起來破破爛爛的中型穿梭機,從“活下去”號的機庫中飛出,悄無聲息地匯入了前往自由港的龐雜船流中。

穿梭機內,氣氛有些古怪。

“我重申一遍,”魏通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夾克,但腰板挺得筆直,眼神銳利地掃過同行的兩人,“進入自由港后,一切行動聽我指揮。不要和任何人發(fā)生眼神接觸,不要回答任何陌生人的問題,更不要購買任何來歷不明的商品。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找到目標人物,獲取信息,然后立刻撤離。”

白展翻了個白眼,他正擺弄著手腕上一個看起來像是普通手環(huán),實則集成了上百種黑客工具的超級終端?!拔艺f魏大隊長,你這是去執(zhí)行任務,還是去幼兒園帶春游?放松點,這里是自由港,你越是緊張,就越像個懷里揣著金條的肥羊?!?/p>

“紀律,是保證生存的第一要素?!蔽和ɡ淅涞鼗貞?。

坐在他們對面的石嵐,則顯得平靜許多。她只是好奇地透過舷窗,看著外面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對她而言,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她沒有參與兩人的爭論,只是開口道:“初代祖師爺說,他的老情人……的孫女,在這里開著一家酒館。我們有酒館的名字或者地址嗎?”

白展和魏通同時一愣。

“船長沒說?!卑渍箵狭藫项^。

“祖師爺?shù)耐ㄓ嵗铮惶岬搅恕杂筛邸汀起^’。”魏通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那……祖師爺那位老情人的孫女,叫什么?”石嵐又問。

兩人再次面面相覷,然后齊齊搖頭。

石嵐:“……”

氣氛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在自由港這個比星系還大的垃圾堆里,找一個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地址的酒館,和一個不知道姓名的女人,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咳咳,”白展干咳一聲,試圖打破尷尬,“沒關系,我有辦法。自由港雖然混亂,但它的地下網(wǎng)絡系統(tǒng),卻意外地發(fā)達。給我點時間,我就能黑進他們的商業(yè)登記系統(tǒng),把所有叫‘酒館’‘酒吧’‘小館子’的地方都篩一遍?!?/p>

“這是最愚蠢的方法。”魏通毫不客氣地打斷他,“你這樣做,會立刻觸發(fā)最高級別的網(wǎng)絡警報,到時候整個自由港的黑白兩道,都會知道有人在查他們。我們還沒找到人,就先成了靶子。”

“那你說怎么辦?”白展不服氣。

“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蔽和ǖ哪抗猓断蛄舜┧髾C外,那些掛著“情報交易”“萬事屋”“尋人尋物”招牌的地方?!盎ㄥX,買情報?!?/p>

最終,他們采取了魏通的方案。

穿梭機降落在一個嘈雜的公共停泊港。三人剛走下舷梯,立刻就有十幾個形態(tài)各異的掮客圍了上來。

“嘿,朋友,新來的?要不要最新的航道圖?內部價!”一個長著四只手臂的蟲族人,晃動著手里的數(shù)據(jù)板。

“美女,看看這個,剛從古文明遺跡里挖出來的護身符,能帶來好運哦?!币粋€矮胖的商人,向石嵐兜售著一個看起來像石頭疙瘩的東西。

魏通一把將他們隔開,臉色冰冷,散發(fā)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那些掮客自討沒趣,便轉向了其他目標。

他們走進了一家看起來還算正規(guī)的情報交易所。店主是一個瘦得像竹竿一樣的老人,正戴著一副老花鏡,慢悠悠地擦拭著一個水晶頭骨。

“三位,想買點什么?”老人頭也不抬地問。

“我們想找個人。”魏通開門見山,“一個女人,在自由港開酒館。她的祖母,可能和千機門的初代祖師爺,有些淵源?!?/p>

老人擦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光。

“這個情報……很貴?!?/p>

“開個價。”魏通很干脆。

老人伸出三根手指。

“三萬信用點?”白展試探著問。

老人搖了搖頭。

“三十萬?”石嵐皺起了眉。

老人還是搖頭,他咧開嘴,露出滿口金牙,嘿嘿一笑:“三樣東西。第一,一箱仙盟特供的‘天青’級能量塊。第二,一艘‘黑旗’海盜的‘幽靈’級偵察艇的完整引擎。第三嘛……”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掃過,最后落在了石嵐腰間掛著的一把普通礦鎬上。

那礦鎬是她成年時,自己親手打造的,用了幾十年,已經(jīng)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

“我要那把鎬頭。”

石嵐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白展和魏通也怒了。這老頭,分明是獅子大開口,而且是故意在羞辱人。

“老家伙,你是不是活膩了?”白展的手,已經(jīng)摸向了手腕上的終端。

“呵呵,年輕人,別沖動?!崩先寺朴频刂匦碌拖骂^,擦拭著他的水晶頭骨,“在自由港,情報的價格,取決于它的危險程度。你們要找的人,牽扯到‘千機門’‘初代祖師爺’,現(xiàn)在,整個混亂星域,誰不知道‘黑旗’正在滿世界找一個開著‘天工’要塞的千機門后裔?你們的情報,不是情報,是催命符。我這個價格,已經(jīng)很公道了。”

三人陷入了沉默。他們沒想到,消息傳得這么快。

就在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酒館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個穿著紅色緊身皮衣,身材火爆,滿頭紅色長發(fā)的女人,叼著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懶洋洋地走了進來。她身后,還跟著兩個壯得像熊一樣的保鏢。

她掃了一眼店里的三人,目光在石嵐身上多停留了兩秒,然后徑直走到柜臺前,將一個數(shù)據(jù)芯片拍在桌上。

“老鬼,我要的東西呢?”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的磁性,很好聽,但語氣卻很不客氣。

那老人看到她,臉上立刻堆起了諂媚的笑容,和剛才判若兩人。“哎喲,紅姐,您來了!您要的‘星塵’酒的最新配方,已經(jīng)給您準備好了。”

他一邊說,一邊把那個芯片接過去,然后從柜臺下,拿出了另一個芯片,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被稱作“紅姐”的女人接過信片,轉身就要走。

就在這時,白展突然開口了:“這位……紅姐,請留步?!?/p>

紅姐停下腳步,側過頭,挑了挑眉看著他:“有事?”

“冒昧地問一句,”白展的腦子在飛速運轉,他看著這個女人,心里涌起一個大膽的猜測,“您的酒館,是不是叫‘歸宿’?”

“歸宿”這個詞,是祖師爺在通訊最后,提到的。他說要找“歸宿之地”。這是一個堵伯。

紅姐的眼神,瞬間變了。那股懶洋洋的氣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獵豹般的警惕和審視。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的酒館?”

有戲!白展心中一喜,正要開口。

旁邊的魏通,卻突然上前一步,擋在了白展和紅姐之間。他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后,那里藏著一把高斯手槍。

“我們是誰不重要?!蔽和ǖ恼Z氣,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調調,“我們奉命前來,取回一件本該屬于我們的東西。如果你配合,我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p>

白展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豬隊友??!有你這么談判的嗎!這下好了,本來有點希望,現(xiàn)在直接變成威脅了。

果然,紅姐笑了,笑得花枝亂顫,但眼神里卻全是冰冷的殺意。

“保證我的安全?在這自由港,還從沒有人敢跟我說這種話??磥恚銈兪腔畹貌荒蜔┝??!?/p>

她身后的兩個保鏢,立刻上前,巨大的陰影籠罩了三人。

情報交易所里,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石嵐,緩緩地走上前。她沒有看紅姐,也沒有看那兩個保鏢,而是看著那個還在假裝擦拭頭骨的老板。

“老先生,”她的聲音很平靜,“初代祖師爺,是個很喜歡講故事的人。他曾經(jīng)跟我族的先人,講過一個故事?!?/p>

“他說,他年輕時,曾愛上一個像火一樣熱烈的女子。他為了追求她,曾潛入仙盟的寶庫,偷走了最璀璨的‘星辰之淚’,打造了一對耳環(huán)。但那個女子,卻嫌棄耳環(huán)太俗氣,把它丟進了熔巖里,反而對他那把用來挖礦的、破破爛爛的鎬頭,更感興趣?!?/p>

石嵐頓了頓,解下了自己腰間的那把礦鎬,輕輕放在了柜臺上。

“他說,那把鎬頭,是他親手做的,上面刻著他和那個女子的名字。他說,那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p>

整個交易所,一片死寂。

那個瘦削的老板,身體猛地一震,手里的水晶頭骨,“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紅姐臉上的殺意,也凝固了。她看著那把平平無奇的礦鎬,又看了看石嵐,嘴唇微微顫抖。

石嵐伸出手,輕輕翻過那把礦鎬。

在鎬頭的另一面,在那些長年累月的使用痕跡中,依稀可以看見兩個用古老的千機門文字,刻下的名字。

一個,是“塵”。

另一個,是“焰”。

“我祖母的名字,就叫石焰?!奔t姐的聲音,干澀地響起。她看著石嵐,眼神復雜到了極點,“你……你們,究竟是誰?”

“我們,是‘活下去’號的船員。”石嵐收回礦鎬,重新掛回腰間,然后直視著紅姐的眼睛,“我們來,是想完成祖師爺未完成的遺愿。找到‘歸宿之地’?!?/p>

“帶我們去你的酒館吧。我想,我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談談?!?/p>


更新時間:2025-08-26 08:17: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