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被拘在府里跟著柳先生念了大半年的“緊箍咒”,好容易磨得薛謙點頭,允他今日帶妹妹出門踏青半日,簡直像放出籠的雀兒,渾身是勁兒。
“寶釵!快看!捏面人兒的!”薛蟠一手緊緊牽著妹妹的小手,生怕她被人流擠散,另一只手指著街角一個擔子,興奮地嚷嚷。他身后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目光警惕的薛府家丁。
薛寶釵穿著簇新的鵝黃春衫,小臉被暖陽曬得紅撲撲,順著哥哥的手指看去。
捏面人的老手藝正靈活地搓揉著彩色的面團,轉眼就變出個活靈活現(xiàn)的小猴子。她配合地露出驚喜的笑容:“哥哥!小猴子!像!”
兄妹倆擠過去看面人兒。薛蟠財大氣粗,直接摸出一小塊碎銀子,讓老手藝按他和妹妹的模樣各捏一個。老手藝喜笑顏開,忙不迭地動手。
薛寶釵的目光隨意地掃過周圍喧囂的人群,帶著一絲穿越者特有的、半是好奇半是疏離的觀察。就在這時,街邊一個簡陋的面攤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張油膩的小方桌旁,坐著一家三口——如果那能稱為“家”的話。
一對三十來歲的男女,穿著洗得發(fā)白、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裳,正埋頭對著兩碗飄著幾片菜葉的素面狼吞虎咽,發(fā)出響亮的吸溜聲。男人面皮黝黑粗糙,眼神渾濁閃爍;女人顴骨高聳,嘴唇刻薄地緊抿著。
真正讓薛寶釵心頭猛地一悸的,是桌邊那個小小的身影。
一個約莫三歲左右的小女孩,瘦得像根豆芽菜,穿著一身明顯不合身、同樣破舊不堪的灰布衣裳。
她沒坐在凳子上,只是怯生生地挨著桌角站著,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此刻正一眨不眨、充滿渴望地盯著父母碗里那少得可憐的面條,小嘴無意識地嚅動著,小手緊緊揪著自己臟兮兮的衣角。
然而,讓薛寶釵渾身血液幾乎瞬間凝固的,是那孩子雖然面黃肌瘦,但裸露在外的脖頸和小手,皮膚卻透著一種異于常人的細膩白皙,仿佛從未經歷過真正的風霜。
最刺眼的是,在她光潔的眉心正中央,赫然點著一顆小小的、嫣紅欲滴的胭脂痣!如同雪地里落下的一點紅梅,醒目得刺眼!
香菱?!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般在薛寶釵腦海中炸響!《紅樓夢》里那個命運凄苦、眉心一點胭脂痣的甄英蓮(香菱)!可……怎么可能?!
薛寶釵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時間線完全對不上!
按照原著和原主薛寶釵的記憶,香菱(甄英蓮)是在四歲那年的元宵燈會上,于姑蘇被人拐走的!
如今她薛寶釵才四歲多,薛蟠六歲,這里可是金陵!香菱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還被這樣一對……明顯不像好人的男女帶著?!
巨大的困惑和強烈的直覺撕扯著她。她死死盯著那個小女孩,看著那雙清澈卻盛滿饑餓和無助的大眼睛,看著她眉心那顆仿佛命運烙印般的胭脂痣……錯不了!一定是她!
“哥哥……”薛寶釵的聲音有些發(fā)緊,小手用力攥緊了薛蟠的手指,小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流露出真實的驚懼。
“嗯?寶釵怎么了?面人兒還沒捏好呢?!毖凑吹媒蚪蛴形?,感覺到妹妹的異樣,低頭一看,嚇了一跳,“呀!寶釵你臉怎么白了?是不是被太陽曬著了?”
薛寶釵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她不能慌!
她指著面攤的方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孩童特有的、因害怕而顫抖的哭腔:“哥哥……寶釵怕……那個小妹妹……她爹娘……好兇……打她……”她故意說得語無倫次,帶著驚恐的暗示。
薛蟠順著妹妹指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那個男人似乎嫌小女孩擋了路,不耐煩地用手肘狠狠一搡!
小女孩“哎喲”一聲,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小手擦在粗糲的地面上,瞬間破了皮,滲出血絲。小女孩疼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死死咬著下唇,不敢哭出聲。
“他娘的!”薛蟠的暴脾氣瞬間就上來了!他可是薛府的小霸王,在金陵城橫著走的主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欺負小孩?尤其妹妹還嚇得小臉煞白!
“寶釵別怕!有哥哥在!看哥哥教訓他!”薛蟠擼起袖子就要沖過去。他身后的兩個家丁也立刻繃緊了神經,準備上前。
“哥哥!”薛寶釵卻死死拉住他,聲音帶著急切的哭音,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去……打架……寶釵怕……他們……好多人……”
她不是怕對方人多,她是怕薛蟠這愣頭青直接沖上去惹出事端!更怕驚動了那對男女,讓他們帶著香菱跑了!
薛蟠被妹妹拉住,看著妹妹嚇得眼淚汪汪的樣子,強行壓下火氣,但還是憤憤不平:“那……那也不能看著他們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