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剛結(jié)束工作室的周年慶酒會，香檳杯還沒完全洗凈，
指尖殘留著些許甜膩和喧囂后的疲憊。
踩著并不算太高但足夠讓我氣場全開的米白色高跟鞋走到地庫，廊燈昏黃的光斜斜打在地面，
映出我拎著禮服裙擺的影子。轉(zhuǎn)過拐角，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陸承澤，
我的前夫。三年前，他把離婚協(xié)議 “啪” 地摔在紅木餐桌上，咖啡漬濺到紙頁邊緣，
他連擦都沒擦，語氣冷得像隆冬的冰：“蘇晚，你離了我，什么都不是。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扎進我那時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里。
那天我穿著他前幾天隨口說 “顯老氣” 的碎花圍裙，手里還攥著沒洗完的盤子，
洗潔精泡沫順著指尖往下滴，像我沒忍住的眼淚?，F(xiàn)在，
他就蹲在我那輛靠自己掙來的奧迪 A6 旁。還是習慣穿定制西裝，
袖口的珍珠紐扣在昏暗里泛著微光，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只是平日里總是挺直的脊背彎了些，
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和惶然，像只被主人丟棄后又找回來的大型犬。
他腳邊立著一塊不大不小的紙牌，是用硬紙板手寫的，
字歪歪扭扭 —— 我記得他以前總嫌手寫麻煩，連簽名都要助理代筆，
現(xiàn)在卻一筆一劃寫了三個大字：「我錯了」。風從地庫通風口吹進來，帶著潮濕的霉味，
掀動他西裝的下擺。他抬頭看見我，眼睛瞬間亮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想站起來，
卻因為蹲得太久，腿麻得踉蹌了一下，差點撞到車門。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悸動，是荒謬。
不是我心狠，是他當年親手把我推開，斬斷所有情分時，就該想到也許會有這么一天。
那些被他棄若敝屣、踩在腳下的真心，那些在無數(shù)個深夜里被他忽略的眼淚，
不是一句輕飄飄的 “對不起”，一張手寫的 “我錯了”，就能輕易撿回來的。
我沒走過去，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手足無措地拍掉褲子上的灰，又把紙牌往身前挪了挪，
像個等待老師評判作業(yè)的小學生。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是工作室的合伙人發(fā)來的消息：“晚姐，慶功宴的照片修好了，要不要發(fā)朋友圈？
” 我指尖在屏幕上敲：“發(fā)，配文‘致我們自己’?！笔掌鹗謾C時，
陸承澤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聲音有些沙?。骸巴硗怼蔽姨执驍嗨?，
語氣平靜得像在跟客戶談合作：“陸總，有事嗎？我還要回家卸妝，明天早上九點有會。
”他的聲音頓住，眼神里的光暗了暗，手指攥了攥紙牌的邊緣，
指節(jié)泛白：“我…… 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薄氨?，” 我拎起裙擺轉(zhuǎn)身，
“我沒什么話想跟你說?！?走到駕駛座旁，拉開車門的瞬間，
我聽見他在身后小聲說：“我等了你三個小時。”我腳步?jīng)]停，坐進車里，關(guān)上車門的瞬間，
把所有多余的情緒都隔絕在外。后視鏡里，他還站在原地，
手里舉著那塊 “我錯了” 的牌子，像個被遺棄在原地的符號。車子發(fā)動，
引擎的聲音蓋過一切。我看著前方亮起的車燈，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
我也是這樣坐在車里，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進公司大樓，手里攥著給他熬的姜湯，
最后涼得像塊冰。只是現(xiàn)在，我再也不會為誰等一碗涼掉的湯了。嫁給陸承澤之前，
我也曾是光芒初綻的蘇晚。那時我在中央美院讀研究生，主攻視覺傳達設計，
畢業(yè)設計拿了校級金獎，導師拍著我的肩膀說：“蘇晚，你的靈氣和筆觸，
是能在業(yè)內(nèi)站穩(wěn)腳跟的?！碑厴I(yè)季，我手里攥著三家頂尖設計工作室的 offer，
中一家是我從大一開始就向往的 “青藍設計”—— 創(chuàng)始人是業(yè)內(nèi)赫赫有名的女性設計師，
她的作品里永遠帶著女性獨有的細膩和力量，我曾無數(shù)次在畫冊上描摹她的設計線條，
夢想著有一天能成為她的學生。陸承澤是在我畢業(yè)展上認識的。他那時剛創(chuàng)業(yè)，
做互聯(lián)網(wǎng)產(chǎn)品，穿著白襯衫，戴黑框眼鏡，站在我的設計作品前，
認真地問我：“你這個配色方案，是不是參考了莫奈的《睡蓮》？” 我愣了一下，
那是我藏在細節(jié)里的小心思，很少有人能看出來。后來他追我的時候，會陪我去看畫展，
會在我熬夜改設計稿時給我?guī)崮滩?，會記得我不吃香菜?/p>
會在我吐槽甲方難纏時說 “以后我養(yǎng)你，你專心做設計就好”。那時的他，眼里有光，
說話溫柔，讓我覺得，嫁給愛情，或許也能兼顧夢想。訂婚后，他的公司遇到資金危機，
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眼底的紅血絲越來越重。有天晚上，他抱著我，
聲音疲憊又懇切：“晚晚，我創(chuàng)業(yè)初期真的需要你。家里需要一個穩(wěn)定的后方，
我需要一個能讓我放心的人。等公司穩(wěn)定了，你再去做設計，好不好？
”我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想起他之前說 “你專心做設計就好”，心就軟了。
我以為這只是暫時的，以為他會記得我的夢想，以為他說的 “穩(wěn)定后” 不會太遠。
我親手撕了那紙 “青藍設計” 的 offer。那天我把 offer 放在桌上，
看了很久，指尖劃過 “蘇晚” 兩個字，眼淚掉在紙頁上，暈開了墨跡。
陸承澤從身后抱住我，說：“晚晚，委屈你了，以后我一定補償你?！?我把臉埋在他懷里，
點了點頭，沒說話。我把我視若珍寶的設計稿、顏料和畫筆，
統(tǒng)統(tǒng)鎖進那個沉重的樟木箱子最底層 —— 那是我外婆留給我的，
她說 “女孩子要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藏好”。我以為我藏的是暫時的夢想，沒想到，
是我往后三年的自我?；楹蟮娜兆?，我成了他的 “隱形保姆”。他創(chuàng)業(yè)忙，應酬多，
常常深夜醉醺醺地回來。我怕他胃不好 —— 他大學時得過胃潰瘍，
醫(yī)生說不能多喝酒、不能吃生冷 —— 就去查了無數(shù)食療方子，凌晨三點爬起來守在廚房，
用小燉盅細細地熬醒酒湯。茯苓、山藥、陳皮，一樣樣按比例放進去，小火慢燉兩個小時，
小心翼翼撇凈油沫，盛在他最喜歡的青花碗里，放在保溫罩里溫著。他回來的時候，
我迎上去想幫他脫外套，他卻一把推開我，語氣不耐煩：“別碰我，一身酒氣。
” 我把湯端到他面前，說：“喝碗湯暖暖胃，對胃好?！?他喝了一口，眉頭立刻皺起來，
直接把碗推到一邊，湯灑出來一點在桌布上，他嫌惡地說：“一股子藥味，難喝死了。
你就不能做點正常人喝的東西？”那一刻，我看著自己因為熬湯被燙紅的手指，
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桌布上的湯漬像一塊難看的印記，
就像我那時的心情，狼狽又委屈。他晚歸，無論多晚，客廳永遠留著一盞燈。
我怕他看不清玄關(guān)的臺階，怕他回來時家里黑漆漆的會冷清。有次他凌晨四點才回來，
我在沙發(fā)上蜷著睡了過去，聽見開門聲驚醒，揉著眼睛說：“你回來了，我去給你熱湯。
” 他卻皺著眉，把公文包往沙發(fā)上一扔：“跟你說過多少次別等，影響我休息！
你不睡別人還要睡呢！”我看著他走進臥室，關(guān)上門的瞬間，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那盞我特意留的暖光燈，在那一刻顯得格外刺眼，好像我所有的等待，都成了他的負擔。
他媽來家里小住的時候，是我最煎熬的日子。她總喜歡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一邊嗑瓜子一邊打量我，說：“女人家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最終還不是要回歸家庭。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早就生了承澤，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條。”她頓了頓，
把瓜子殼吐在我剛擦干凈的茶幾上，“你倒好，結(jié)婚一年多了，肚子沒動靜不說，
連飯都做不好 —— 上次承澤說你熬的湯難喝，我看你就是沒用心。
”我攥緊了手里的抹布，指節(jié)泛白，想反駁，卻看見陸承澤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刷手機，
頭都沒抬一下，仿佛沒聽見。我把話咽了回去，默默地蹲下來，把瓜子殼掃進垃圾桶。
晚上睡覺前，我跟陸承澤說：“媽今天說的話，你聽到了吧？” 他放下手機，
嘆了口氣：“媽也是為我們好，她那代人就是這樣的觀念，你別多想?！?我看著他，
突然覺得陌生：“那你呢？你也覺得我應該在家做飯、生孩子，不該想設計的事嗎？
” 他避開我的目光：“晚晚，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公司還在上升期，
我們先把日子過好，好不好？”“把日子過好”，他總是這么說。可他的 “日子過好”，
從來都只有他的公司，他的事業(yè)，沒有我的夢想，沒有我的感受。最讓我心冷的，
是我二十五歲生日那天。我提前半個多月，省下飯錢 —— 那時家里的開銷都是他管，
他每個月給我兩千塊生活費，
美其名曰 “夠你買衣服化妝品了”—— 偷偷買了他念叨過很多次的限量版汽車模型。
那是他最喜歡的品牌，全球限量五百個，我托了好幾個朋友才買到，包裝了整整一個晚上，
用他喜歡的深藍色包裝紙，系了個蝴蝶結(jié)。我以為他會記得我的生日，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
給我一個小小的驚喜。那天我做了一桌子他喜歡的菜，可樂雞翅、糖醋排骨、油燜大蝦，
都是我跟著網(wǎng)上的教程練了很多次才做好的。我從下午就開始等，等到菜涼了又熱，
熱了又涼，等到晚上十點，他才回來。他身上帶著明顯的香水味，不是我的牌子，
是那種甜膩的花果香，很刺鼻。他手里拎著一個絲絨盒子，隨手扔在餐桌上：“客戶送的，
看著還行，你戴著玩吧?！?我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閃著光的鉆石項鏈，款式夸張，
和我平時的風格格格不入?！敖裉臁?我咬了咬嘴唇，還是說了出來，“是我的生日。
”他愣了一下，然后撓了撓頭，語氣隨意：“哦，生日啊，忘了。最近太忙了，
腦子都記混了?！?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可樂雞翅，嚼了兩口，
皺著眉說：“怎么有點涼了？你怎么不熱一下？”我看著他，突然就笑了，笑著笑著，
眼淚就掉了下來。我轉(zhuǎn)身走進臥室，從衣柜深處拿出那個包裝好的汽車模型，放在床頭柜上。
那天晚上，我看著那個模型，一夜沒睡。我第一次認真地想：我到底在這段婚姻里，
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保姆？是擺設？還是他成功路上，一個可有可無的背景板？
第二章長期的熬夜、情緒壓抑，像兩座無形的大山壓在我身上。我開始失眠，掉頭發(fā)，
月經(jīng)也變得不規(guī)律。體檢的時候，醫(yī)生拿著 B 超單，眉頭皺得很緊：“你這乳腺有結(jié)節(jié)，
三級，不算小了。平時是不是壓力太大了？要定期復查，一定要保持心情舒暢，
不然很容易惡化?！蔽夷弥菑垐蟾鎲危侄荚诙?。我想起外婆就是因為乳腺癌走的，
心里慌得厲害。我跟陸承澤說，想讓他陪我去復查。那天他正在和客戶通電話，
對著電話笑得一臉諂媚：“王總，您放心，這個項目我們肯定給您做好，您就等著看結(jié)果吧！
” 掛了電話，他轉(zhuǎn)頭看到我手里的報告單，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蘇晚，你多大的人了？
這點小病不能自己去嗎？女人就是矯情，一點小事就大驚小怪，沒看見我正忙著談項目嗎？
”“可是醫(yī)生說有可能會惡化……” 我聲音帶著哭腔?！皭夯蛺夯苡卸啻笫?？
” 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我這正談著幾千萬的項目，比你這點破事重要多了！
你自己去醫(yī)院，別煩我！”他說完，就拿著公文包走了，關(guān)門的聲音很大，
震得我耳朵嗡嗡響。我站在原地，手里攥著那張報告單，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紙頁上，
把 “乳腺結(jié)節(jié)三級” 那幾個字暈得模糊不清。后來結(jié)節(jié)真的變大了，
醫(yī)生語氣嚴肅地建議我做穿刺活檢，排除惡性可能。我拿著新的報告單，
哭著跑到他公司樓下。那天風很大，我站在風口，等了足足兩個小時，凍得手腳發(fā)麻，
才看到他從大樓里出來。他看到我，第一反應是皺眉：“你怎么來了？
不是讓你自己去醫(yī)院嗎？”我把報告單遞給他，聲音哽咽：“醫(yī)生說要做穿刺，
我害怕…… 你陪我去好不好？”他掃了一眼報告單，
極其不耐煩地把紙扔回我手里：“你自己看著安排不行嗎？我這正談著項目，
沒時間管你這些雞毛蒜皮的事！蘇晚，你能不能懂點事？別總拿這些小事來煩我！”他說完，
就坐上了等在旁邊的車，車門 “砰” 地關(guān)上，車子很快就開走了，
濺起的泥水濺到了我的褲腿上。我一個人站在馬路邊，看著車子消失在車流里，
手里攥著那張被他扔回來的報告單，突然就覺得自己像個天大的笑話。我為他放棄了前程，
耗盡了熱情，把自己低到塵埃里，結(jié)果連生病，在他眼里都是添亂，是矯情，
是耽誤他事業(yè)的 “雞毛蒜皮”。那天我一個人去了醫(yī)院，簽穿刺同意書的時候，
醫(yī)生問我：“家屬呢？怎么就你一個人？” 我強忍著眼淚說：“他忙，來不了。
” 穿刺的時候，麻藥沒完全生效，疼得我渾身發(fā)抖，我咬著牙，沒哼一聲，
心里卻像被刀割一樣疼。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外婆的離世。
外婆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我爸媽在我小時候就離婚了，我跟著外婆長大。
她是個退休的美術(shù)老師，會教我畫畫，會在我難過的時候給我織毛衣，
會告訴我 “女孩子要獨立，要靠自己，不能依附別人”。外婆病重的時候，
躺在老家的病床上，氣若游絲地跟我視頻。屏幕那頭，她的臉瘦削得脫了形，頭發(fā)全白了，
卻還努力擠出笑容：“晚晚，外婆想看看你…… 也想看看承澤…… 外婆想知道，
他對你好不好……”我看著外婆的樣子，眼淚止不住地掉，哭著求陸承澤：“外婆快不行了，
你陪我回去見她最后一面好不好？就幾天，耽誤不了你多少事。
”他當時正為一個臨時的并購案焦頭爛額，辦公室里堆滿了文件，他對著電腦屏幕，
頭也沒抬：“晚晚，我跟你說了多少遍這個會議有多重要！關(guān)系到公司生死！
你能不能懂點事，別總拿家里這些事來煩我？”“可是外婆她可能等不了了。
” 我聲音都在發(fā)抖。“等不了就算了！生老病死不是正常的嗎！” 他突然拔高聲音，
把手里的筆扔在桌上，“蘇晚，你能不能成熟一點？別總是這么情緒化！我現(xiàn)在走不開，
你自己回去，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電話被無情掛斷。我看著黑掉的屏幕，
突然就沒了力氣。我買了最早一班火車票，站了六個小時，一路哭回老家。趕到醫(yī)院的時候，
外婆已經(jīng)走了，身體都涼了。我媽紅著眼眶，
遞給我一條織了一半的毛線圍巾：“媽最后這幾天，一直在趕這條圍巾，說冬天快到了，
晚晚怕冷…… 她還說，想看看你設計的畫，
想知道你有沒有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那條圍巾是淺灰色的，
上面歪歪扭扭地繡著我的小名 “晚晚”，針腳很密，看得出來外婆織得很用心。
我抱著圍巾，跪在外婆的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我突然就想通了。
我不是他陸承澤的附屬品，不是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保姆，
更不是他成功人生里一個無足輕重的注腳。我是蘇晚，是外婆教出來的、會畫畫的蘇晚，
是曾經(jīng)握著頂尖設計工作室 offer 的蘇晚，是不該在這段婚姻里，
把自己弄丟的蘇晚。我該為自己活一次。離婚手續(xù)辦得異常順利。
他大概覺得我一直是那個離不開他的菟絲花，爽快地留下了我們結(jié)婚時住的那套房子，
還有他開了兩年的寶馬車，語氣帶著一絲施舍：“看在你跟我這么多年，
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這些給你，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我看著他，
突然覺得很諷刺。他到最后，都以為我想要的是這些身外之物。
我只帶走了那個落滿灰塵的樟木箱子，和外婆織的那條圍巾。走出民政局的時候，
陽光很刺眼，我抬頭看了看天，深吸了一口氣 —— 終于，我又做回蘇晚了。離婚后，
我手里只有幾千塊錢 —— 那是我平時省下來的生活費，沒敢告訴他。
我租了個離市區(qū)很遠的地下室，月租八百塊。那個地下室很小，只有七八平米，沒有窗戶，
白天也要開著燈，空氣里總是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墻角還長了青苔。
我把樟木箱子放在墻角，打開的時候，里面的設計稿都泛了黃，畫筆的筆尖也干了，
像我那時的心情，帶著點陳舊的絕望，卻又藏著一絲不甘的希望。我找了個兼職，
在一家打印店幫人排版?zhèn)鲉?，一個月兩千塊。每天早上六點起床，
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去上班，晚上八點下班，回到地下室，就著昏黃的臺燈，重新?lián)炱甬嫻P。
我開始瘋狂地接設計私活。從最基礎的 Logo 設計、海報排版做起，
在各種設計平臺上投簡歷，報價壓得很低，只求能有機會。
有次一個客戶讓我設計一個奶茶店的 Logo，要求改了八次，最后只給了五百塊。
我熬夜改稿的時候，地下室的水管壞了，水漫到了腳踝，我蹲在水里，一邊改圖一邊哭，
覺得自己特別委屈。但我心里憋著一股勁。
一股非要向陸承澤、也向自己證明點什么的勁 —— 我要讓他知道，我離了他，
不是什么都不是；我要讓自己知道，我還能重新拿起畫筆，還能實現(xiàn)外婆的期望。
有次接了一個文化創(chuàng)意項目的設計方案，客戶是個剛創(chuàng)業(yè)的大學生，沒什么錢，
只給了三千塊預算，卻要求做一整套 VI 設計，包括 Logo、包裝、門店設計。
我咬咬牙答應了，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電腦屏幕是唯一的光源，方便面和速凍水餃是主食。
有天晚上，我改設計稿改到凌晨三點，突然覺得頭暈眼花，眼前發(fā)黑，差點栽倒在電腦前。
我扶著桌子站起來，想倒杯水，卻發(fā)現(xiàn)水壺里早就沒水了。我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夜空，
突然就想家了，想外婆，想那個雖然小但很溫暖的老房子。我拿出外婆織的圍巾，裹在身上，
圍巾上還留著外婆的味道，像她還在我身邊一樣。我對著圍巾小聲說：“外婆，我有點累，
但是我不想放棄。您會支持我的，對不對？”那天晚上，我對著電腦，
把最后一版設計方案改完，發(fā)給客戶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蛻艉芸旎貜臀遥骸疤K姐，
太好看了！這就是我想要的感覺！”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坐在椅子上，哭了很久，
不是因為累，是因為開心 —— 我終于靠自己的手藝，得到了別人的認可。
那個項目結(jié)束后，客戶給我介紹了一個新的單子，是一家連鎖書店的品牌升級設計。
這次的預算很高，有三萬塊。拿到定金的時候，我去超市買了很多菜，做了一頓豐盛的飯，
對著外婆的照片，說：“外婆，您看，我做到了?！卑肽旰?，我攢了一點錢，
搬離了那個地下室，租了一個有窗戶的小公寓。雖然只有三十平米，但陽光能照進來，
我在窗邊放了一張畫架，每天早上能看著太陽升起，畫畫的時候，心情都是亮的。又一年后，
我?guī)缀鹾谋M了所有積蓄，加上接了兩個大項目的分紅，竟然夠付一套小公寓的首付。
那套房子在市區(qū)邊緣，七十平米，有一個漂亮的陽臺。我在陽臺上擺滿了綠植，
綠蘿、多肉、向日葵，都是我親手種的。陽光灑進來的時候，我坐在陽臺的藤椅上，
看著自己畫的設計稿，第一次覺得，我的人生，終于又回到了正軌。搬家那天，
我請了兩個搬家工人，自己也動手搬東西。正當我把樟木箱子往樓上搬的時候，
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晚晚？”我回頭，看到陸承澤站在樓下，手里拎著一個禮品袋，
臉色復雜地看著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這里的，或許是從別人那里打聽來的。他走上前，
看到我手里的樟木箱子，又看了看嶄新的公寓樓，
語氣里全是難以置信：“蘇晚…… 你怎么會在這里？這房子…… 是你的？”我沒理他，
繼續(xù)搬箱子。他伸手想幫我，我側(cè)身避開，語氣冷淡：“不用麻煩陸總?！彼麤]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