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試穿婚紗。鏡中的我，美得不像話。隔著一扇門，我聽見未婚夫蕭逸塵在打電話。
電話那頭，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楚佩環(huán)。蕭逸塵的聲音溫柔繾綣。“環(huán)環(huán)，別鬧，
我娶她只是為了拿到楚家的支持。”“這件婚紗，是我照著你的尺寸為你定制的，
先讓她穿著過過癮?！薄芭寰了?，不過是你最合格的影子?！蔽业男?，一瞬間沉入冰海。
我曾以為，他對我的好，是愛。原來，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她。我脫下婚紗，換上自己的衣服，
平靜地走出試衣間。蕭逸塵還在打電話，沒有發(fā)現(xiàn)我。我徑直走到走廊盡頭，
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面前。他是蕭逸塵的親叔叔，蕭沉淵，一個執(zhí)掌蕭家暗中權(quán)柄的殘廢。
也是唯一一個，會在看到我時，眼中不是透過我看別人的人。我蹲下身，平視著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靶∈?，蕭逸塵還缺個嬸嬸，你還缺個妻子?！薄拔覀兘Y(jié)婚吧。
”1蕭沉淵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昂?。”沒有疑問，沒有探究，只有平靜的應(yīng)允。
他操控輪椅，與我并肩?！靶枰易鍪裁?？”我看著他，這個蕭家真正的掌權(quán)者，
因為雙腿殘疾，才將明面上的事務(wù)交給了蕭逸塵?！艾F(xiàn)在，什么都不用做。等我電話。
”“協(xié)議和計劃，我會發(fā)給你?！彼c了下頭，助理推著他從特殊通道離開。整個過程，
不超過三分鐘。我轉(zhuǎn)身，走回那個充滿謊言的試衣間區(qū)域。蕭逸塵終于掛了電話，
看見我換回了便服，眉頭蹙起?！霸趺疵摿?？不喜歡嗎？
這是我找了意大利頂級設(shè)計師……”“不是，”我打斷他，聲音里帶著刻意制造的疲憊，
“婚紗太重了，勒得我有點喘不過氣?！边@是我被他，被楚家所有人遺忘的技能。
我從不說謊，我只說一部分真相。婚紗很重，壓得我無法呼吸。那些話，更重。
蕭逸塵的不悅立刻消散，換上他慣有的深情。他走上前，伸手為我整理衣領(lǐng)，
指尖觸碰到我的鎖骨?！笆俏业腻e，只想著讓你成為最美的新娘，卻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們玖玖這么瘦，肯定累壞了?！彼挠|碰讓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強忍著，
沒有后退。他還在表演?！皠偛旁诟蛻魷贤ǎ粋€項目出了點問題，談了很久。
”“是不是等急了？”我搖頭，擠出一個微笑。“沒有，剛好我也累了，想休息一下。
”“那我們回家？”他牽起我的手，“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蔽铱粗?/p>
這個男人，前一秒還在電話里對我姐姐許諾未來，
后一秒就能面不改色地對我扮演二十四孝好男友。真惡心。我心臟的位置，
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麻木。我抽回手，借口去拿落在試衣間的手包。關(guān)上門，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呼吸。手機屏幕亮著，是我剛才慌亂中忘記鎖屏。
上面是我和蕭逸塵的合照，他從背后抱著我，笑得燦爛。照片下的備忘錄里，
是我記下的交往紀念日，第一次約會的餐廳，他送我的第一份禮物。還有，他當初追求我時，
立下的誓言。我是一個私生女，從小看著我母親如何被父親當作我姐姐母親的替身，
在嫉妒與不甘中耗盡一生。所以我對蕭逸塵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絕對忠誠。我最恨的，
就是當替代品。當時，他舉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玖玖，我蕭逸塵對天發(fā)誓，
這輩子只愛你一個。”“若有背叛，我將孑然一身，孤獨終老，不得好死?！爆F(xiàn)在想來，
真是天大的諷刺。我刪掉了那張合照，清空了備忘錄。手機里，彈出一個新的聯(lián)系人提醒。
是蕭沉淵的號碼。我存下，備注：【盟友】。然后，我打開錄音筆APP，按下了開始鍵。
這是我多年來為了在楚家自保，養(yǎng)成的習(xí)慣。收集一切可能用得上的證據(jù)。我調(diào)整好情緒，
推門出去。蕭逸塵正站在門口等我，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但看到我出來，
又立刻切換成溫柔的模式?！昂昧?？我們回家?！彼朐俅螤课业氖帧Ｎ叶汩_了，
將手包換到另一只手?！班?，走吧?！蔽易咴谒懊妫梦胰康牧?，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蕭逸塵，你不是說我是影子嗎？那我就讓你看看，一個影子，是怎么把你和你珍視的一切，
都拖入黑暗的。2回到我們同居的公寓，蕭逸塵立刻鉆進廚房，乒乒乓乓地開始做飯。
這是他最擅長的表演項目之一：居家好男人。我坐在沙發(fā)上，沒有動。我的大腦在飛速運轉(zhuǎn)。
我與蕭沉淵的婚姻，是我的B計劃，也是我的退出策略。我需要錢，需要人脈，
需要一個能與蕭逸...塵抗衡的身份。蕭沉淵，是他唯一的選擇。我打開平板，
開始整理我名下的資產(chǎn)。母親去世時留給我的一些股份，我自己這幾年做投資賺的錢，
還有蕭逸塵為了“收買”我，轉(zhuǎn)到我名下的幾處房產(chǎn)。我必須在婚禮前，
把這些東西都變成真正屬于我、誰也搶不走的東西。蕭逸塵端著一盤糖醋排骨出來，
香氣四溢。“玖玖，想什么呢？這么出神?！彼驯P子放下，挨著我坐下，
試圖摟住我的肩膀。我身體僵硬，在他碰到我之前，我拿起筷子。“沒什么，
在想婚禮的細節(jié)。”我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嘴里。曾經(jīng)最愛的味道，此刻卻讓我反胃。
我強行咽下去，對他笑笑?！昂贸?。”他滿意地笑了，似乎察覺到我今天有些冷淡，
他立刻換了策略。他捂住胃，皺起眉頭。“嘶……”“怎么了？”我問，
語氣里沒有一絲波瀾?！皼]事，老毛病了，最近籌備婚禮壓力太大，有點胃痛?！彼贿呎f，
一邊觀察我的反應(yīng)。這是他慣用的伎倆，偽裝脆弱，博取我的同情和照顧。以前，
我總會立刻放下一切，為他燒熱水，找胃藥，滿心擔(dān)憂。現(xiàn)在，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表演。
“是嗎？那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他連忙擺手?！安挥貌挥?，小問題。
本來約了阿明他們晚上喝酒，都給推了，我就想在家陪你。”他拿起手機，在我面前晃了晃，
屏幕上是他和朋友的聊天記錄，他確實取消了晚上的約會。他在向我表演他的“忠誠”。
多可笑。他推掉和朋友的約會，是為了陪我。那他陪我試婚紗的時候，又是在陪誰？
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號碼，內(nèi)容卻一點也不陌生?！境〗?，
您委托的錄音筆已放置在指定位置，設(shè)備運行正常?！渴俏以陔x開婚紗店前，
花錢請店員幫我做的。我將錄音筆藏在了那個VIP試衣間的沙發(fā)底下。蕭逸塵和楚佩環(huán)，
一定還會有聯(lián)系。我需要更多的證據(jù)。這時，蕭逸塵的手機也亮了。我坐的位置，
可以用余光瞥見屏幕上的內(nèi)容。發(fā)信人是【環(huán)環(huán)寶貝】。短信內(nèi)容，像一把淬毒的刀，
扎進我的眼睛?！靶禄榧單以嚧┝耍人┲每?。你什么時候過來？我想你了。”我看到，
蕭逸塵的身體瞬間繃緊了。他快速地瞥了我一眼，確認我沒有在看他的手機，
然后飛快地把手機屏幕按滅，倒扣在桌上。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被他強行壓下。
現(xiàn)在，他面臨一個選擇了。是繼續(xù)在這里安撫我這個“合格的影子”，
還是去回應(yīng)他“真愛”的召喚。我很好奇，他會怎么選。我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我吃飽了，有點累，先去洗澡了?！蔽覜]有給他發(fā)作的機會，起身走向臥室。
我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環(huán)境，來部署我的下一步計劃。關(guān)上門，我反鎖。隔著門板，
我能聽見蕭逸塵在客廳里焦躁地踱步。幾分鐘后，腳步聲停了。他敲了敲門?！熬辆?，
我公司服務(wù)器突然宕機了，需要緊急處理，我得過去一趟?！边@個借口，多么熟悉。
上一次他用這個借口，是楚佩環(huán)半夜發(fā)燒。上上次，是楚佩環(huán)的車在路上拋錨了。
我靠在門上，沒有出聲?！熬辆?？你聽到了嗎？你早點休息，我盡快回來。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服的急切。我輕笑出聲。服務(wù)器宕機？
恐怕是楚佩環(huán)那顆騷動的心，宕機了吧。我等著他離開的關(guān)門聲。然后，我拿出手機，
撥通了蕭沉淵的電話?！靶∈?，計劃可以開始了?！?蕭逸塵前腳剛走，
我的手機后腳就響了。來電顯示，是我那個好姐姐，楚佩環(huán)。我接通，沒有說話。電話那頭，
是她標志性的、帶著嬌嗔和炫耀的腔調(diào)。“喂？是佩玖妹妹嗎？逸塵沒在你那兒吧？
”她明知故問。蕭逸塵剛從我這里離開，奔向她，她怎么會不知道?！敖憬阌惺?？”我問。
“哎呀，也沒什么大事，就是逸塵他呀，說是給我準備了一個驚喜。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甜蜜的笑意，每一個字都在刺痛我?！八f，
他給我定制了一件獨一無二的婚紗，全世界只有一件。我剛才試了試，真的好漂亮啊。
”“妹妹，你別生氣哦，逸塵說，娶你只是權(quán)宜之計，他心里只有我一個人。他還說，
讓你先穿著那件婚紗過過癮，就當是替我暖暖場了?！边@些話，和我在試衣間門外聽到的，
一字不差。楚佩環(huán)這是在向我宣戰(zhàn)，也是在羞辱我。我沒有動怒，反而笑了?！笆菃?？
那要恭喜姐姐了?！蔽业钠届o，似乎讓她有些意外。她頓了頓，拋出了一個更惡毒的武器。
“妹妹，你知道嗎，逸塵的大腿內(nèi)側(cè)，有一道很淺的疤痕?！蔽业男呐K，猛地一縮。
我不知道。我和蕭逸塵交往三年，親密無間，但我從未留意過他身上有什么疤痕。
楚佩環(huán)的笑聲，通過聽筒傳來，尖銳又刺耳?！澳堑腊?，是高中有一次，
他為了從幾個小混混手里救我，被刀劃的。我當時抱著他哭了一晚上，親手給他上的藥呢。
他總說，那是為我刻下的勛章?！薄懊妹?，你……見過嗎？”“一個男人，
連自己最私密的傷疤都不愿意讓你知道，你覺得，他愛你嗎？”“你不過是個可憐的替代品，
連他的身體，你都不曾完全擁有過?！鞭Z的一聲。我的世界，徹底崩塌了。替代品。
我最恨的三個字。我不僅是她容貌的影子，連對蕭逸塵的了解，
都只是一個蒼白的、被閹割過的版本。強烈的生理性厭惡感，從胃里直沖喉嚨。我掛斷電話，
沖進衛(wèi)生間，對著馬桶劇烈地嘔吐起來。酸水，膽汁，仿佛要把整個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我吐得天昏地暗，渾身發(fā)抖。這不僅僅是心理上的惡心。我的生理期，已經(jīng)推遲了半個多月。
我扶著墻，掙扎著站起來，從儲物柜里翻出了一根驗孕棒。五分鐘后。兩條鮮紅的杠，
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懷孕了。我懷了那個把我當成影子的男人的孩子。
小腹傳來一陣尖銳的絞痛。我低頭，看到一抹刺目的紅色，順著我的大腿流下。血。
大量的血。我的身體，在精神和生理的雙重打擊下，終于撐不住了。我失去了意識，
倒在了冰冷的瓷磚上。在我徹底昏迷前，腦海里閃過的最后一個念頭是：也好。
這個與蕭逸塵最后的“羈絆”，斷了。斷得干干凈凈。4我醒來時，人已經(jīng)在醫(yī)院。
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手背上扎著針，冰涼的液體順著輸液管流進我的身體。
蕭沉淵坐在病床邊，他沒有看我，而是看著窗外?！昂⒆記]了。”他說，是陳述句，
不是疑問句。我閉上眼睛，沒有回答。眼淚從眼角滑落，浸濕了枕頭。
我不是為那個未曾謀面的孩子哭。我是為我自己，
為我那被徹底踐踏、喂了狗的三年青春和愛情哭。蕭沉淵遞過來一張紙巾?！搬t(yī)生說，
你身體底子太差，加上這次情緒波動太大，才導(dǎo)致了流產(chǎn)。需要好好休養(yǎng)?！蔽医舆^紙巾，
擦干眼淚?！爸x謝?！薄耙彝ㄖ捯輭m嗎？”他問?！安灰！蔽一卮鸬脭蒯斀罔F，
“從現(xiàn)在開始，我楚佩玖，和蕭逸塵再無任何關(guān)系?！笔挸翜Y轉(zhuǎn)過頭，終于正視我。
“想好怎么做了？”“想好了?！蔽铱粗旎ò澹抢镉幸槐K刺眼的白熾燈?！拔乙?/p>
身敗名裂，一無所有?！薄拔乙蛟谖颐媲?，求我原諒。
”“我要他親手毀掉他最珍視的東西?！笔挸翜Y沒有說話，只是把一個削好的蘋果遞給我。
“好。”還是那一個字。卻給了我無窮的力量。在蕭沉淵的安排下，我在醫(yī)院住了一周。
我對外宣稱，是婚前恐懼癥，需要靜養(yǎng)。蕭逸塵打來過幾個電話，
都被我用“想一個人靜靜”的理由搪塞過去。他似乎很忙，
忙著安撫被我“刺激”到的楚佩環(huán)，并沒有起疑。出院那天，
我回到了那個我和蕭逸塵的“家”。我打開衣柜，從最深處，拿出了一個盒子。里面，
是一條我親手織的羊絨圍巾。那是我和他交往后，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我熬了三個通宵，
手指被織針扎得都是小孔，才織好的。他收到的時候，抱著我說，
這是他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他要戴一輩子?？伤淮鬟^一個冬天。第二年，楚佩環(huán)說，
她不喜歡那個顏色。于是，那條圍巾，就被他壓在了箱底。我拿出那條圍巾，
又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把剪刀。我面無表情地，一刀，一刀，將它剪成了碎片。
那些曾經(jīng)承載了我全部愛意的絨線，如今，只是一堆無用的垃圾。我把碎片扔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