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在一陣急促的敲擊聲中醒來。
天居然已經黑了,她看到好多張人臉,卻不太能聽清他們說什么。
直到看見媽媽的臉,用力揮手讓她往后退,她乖乖照做。
砰的一聲,車窗玻璃被擊碎,車門打開,媽媽撲進來抱住她。
她又害怕又錯愕,木然地在媽媽懷里,一起坐上警車。
“小朋友,別害怕”,一張警察的臉懟到眼前,“你能不能告訴叔叔,你跟爸爸出來都做什么了呀?”
爸爸……對,爸爸呢?
爸爸說要帶她去海邊玩,所以她開心地拎著小桶小鏟子就跳上了車后座,再然后,爸爸停下車說要接個電話,爸爸講了好久好久電話啊,講得她都困了,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直到被敲打車窗玻璃的聲音吵醒。
“爸爸……去打電話了”,“那……之后呢”,“之后……我睡著了,爸爸打了好久的電話,我太無聊了就睡著了”,警察點點頭,拿出一個透明盒子,里面有一雙男士皮鞋:“小朋友,這是你爸爸的鞋嗎?”
她趨前仔細看了看:“是……爸爸喜歡這雙鞋,穿了好久好久,媽媽讓他換,他還不愿意?!?/p>
“媽媽,你怎么了?”感知到媽媽的身體在顫抖,她抬頭看去,只見媽媽臉上都是眼淚,她也不自主跟著哭起來,抬手想給媽媽擦眼淚,卻被媽媽更緊地抱在懷里。
警察輕輕一聲嘆息,朝著同事抬了抬手,車緩緩離開了海邊公路。
那是她最后一次見到爸爸,和爸爸的鞋。
警車停下,媽媽牽著她的手往家走。
小區(qū)里路燈黑黑的,樹葉時不時沙沙響,媽媽的手好涼,滑滑的,像是隨時會脫離,她只得用兩只小手拽著。媽媽一路上沒有說話,直到走到家樓下,媽媽才停住腳步,蹲下身抱起她,很小聲很小聲地在她耳邊說:“別怪她,別怪我,栗栗,你要照顧好自己啊?!?/p>
這是她最后一次見到媽媽,最后一次伏在媽媽肩上。
為什么那時候的自己,那么困,總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一次睡著,睜開眼只看到了爸爸的鞋。
第二次睡著,睜開眼只看到空蕩蕩的屋子,外婆推開房門,摟著她不住地哭:“我這苦命的孩子啊,爸爸突然就沒了,別怨你媽媽,她也沒辦法啊。以后我們老小一起活吧?!?/p>
“所以啊,從那以后,我能不睡就不睡。你問我為什么會年紀輕輕就成為首席記者,因為只有我沒日沒夜寫稿啊。我害怕閉上眼睛,害怕睡覺。我的世界,只要一閉上眼,似乎就會發(fā)生巨變……”
她走出來,濕漉漉的黑色長發(fā)垂在腦后,光著腳,水汽和香氣隨之彌散,一步一步,走回男人懷抱:“你說,為什么你的女兒也叫栗栗呢?”
男人饒有趣味地看著女人光潔白皙的后背,像看一只被自己玩弄于股掌的獵物。
他并不急于去尋找獵物跳動著溫熱血液的喉管,他還沒有牙癢。
“她不是我女兒”,男人不緩不急吐出六個字。
眼前那綢緞般的白皙皮膚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男人嘴角玩味的笑容更甚。
“顧太太怕是不喜歡聽到這句話吧”,她也并不示弱,“只因為一個跟自己女兒同名的女人,連自己女兒都不認了么。我可擔不起這么大的事?!?/p>
“她和你一樣,是顧太太的女兒。不是我的。栗栗,你失算了”,男人將她烏發(fā)撥攏一邊,修長脖頸香氣彌漫,他低頭埋入,半是親吻半是噬咬。
像是被注入蠱毒,她僵直著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