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母的葬禮辦得格外安靜,陳一一沒通知太多人,只有孫曉和王景遠(yuǎn)遠(yuǎn)陪著。墓碑前,她和周展并肩站著,風(fēng)卷起兩人的衣角,無需多言,沉默里全是彼此都懂的默契——周展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掌心的溫度一點點熨帖著她冰涼的肩頭。
不遠(yuǎn)處,王景望著孫曉的側(cè)臉,鏡片后的目光軟了幾分,主動打破沉默:“你好,我叫王景,是周展從小一起長大的發(fā)小?!?/p>
孫曉轉(zhuǎn)頭,目光落在他的金絲邊眼鏡上,語氣雖淡,卻沒了初見時的疏離:“孫曉,陳一一的發(fā)小,從穿開襠褲就認(rèn)識的那種?!?/p>
“全世界都看得出來周展喜歡陳一一,就她自己揣著明白裝糊涂?!蓖蹙跋肫鹬苷惯@些年的惦念,忍不住笑。
孫曉挑眉,眼神里滿是篤定:“你錯了。陳一一的世界里,從來都只有周展一個人。從十歲到現(xiàn)在,沒變過。”
時光倏然倒回十八年前。那天陳父剛下班,就坐在沙發(fā)上嘆氣:“隔壁周家出事了,少奶奶病逝了,聽說小少爺這周就要被送出國。”
正在屋里寫作業(yè)的陳一一,手里的筆“啪”地掉在桌上,瘋跑出來抓住父親的衣角,眼里滿是慌亂:“周展哥哥要出國?為什么不帶我一起說?他一個人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會不會害怕?”
陳父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沉重:“豪門里的事太復(fù)雜,不是你能懂的?!?/p>
陳母拉過女兒,輕輕擦去她的眼淚:“一一,咱們是普通人家,跟周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以后別總惦記他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笨申愐灰灰估锾稍诖采?,翻來覆去睡不著——那個總給她糖吃、陪她爬樹的周展哥哥,要一個人漂洋過海了,他肯定會孤單的吧。
后來陳一一到了二十四歲生日,孫曉捧著蛋糕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對著蠟燭發(fā)呆,忍不住吐槽:“陳一一,你能不能醒醒?周展都出國多少年了,我給你介紹的男生,你一個都不看,別人都以為你心里有人了!”
陳一一捏著叉子戳著蛋糕,嘴硬道:“我沒有!只要周展哥哥過得好,我再找自己的幸福也不遲。大不了以后沒人要,我就跟你過!”
孫曉笑著推開她的手:“別介,我有男朋友了,可沒空跟你當(dāng)‘孤寡閨蜜’!還有,下次許愿別總圍著周展轉(zhuǎn),也為自己求個好姻緣行不行?”
陳一一撇撇嘴,白了她一眼,卻還是閉上眼睛,對著跳動的燭火輕聲說:“希望周展哥哥平安快樂,早點回來。”說完,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可命運總愛開殘酷的玩笑。第二天一早,陳一一打開手機,鋪天蓋地的新聞全是“周氏集團繼承人周展出車禍,生命垂?!?。她手里的杯子“哐當(dāng)”摔在地上,水灑了一地,她顧不上收拾,瘋了似的往醫(yī)院跑——可醫(yī)院門口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她連大門都進不去。
情急之下,她想起了在醫(yī)院工作的表哥陳末。陳末接到電話,趕緊繞到后門接她,領(lǐng)著她往重癥監(jiān)護室走。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周父站在走廊里,平日里威嚴(yán)的臉上滿是疲憊,周展的妹妹婉兒靠在繼母懷里,哭得肩膀發(fā)抖,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陳一一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看見周展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監(jiān)護儀發(fā)出“滴滴”的聲響,每一聲都像敲在她心上。她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心疼得幾乎喘不過氣。陳末在旁邊輕聲安慰:“手術(shù)很成功,就看他能不能撐過這一關(guān)了?!?/p>
從那天起,陳一一每天都拉著孫曉去寺廟祈福。她跪在佛像前,雙手合十的掌心沁出薄汗,香火繚繞中,聲音帶著哭腔:“求菩薩保佑周展哥哥平安醒來,只要他能好起來,我愿意折壽十年,不,二十年都可以!”
孫曉在一旁偷偷抹淚,嘴上卻不饒人:“你這傻丫頭,哪有拿自己壽命換別人的?他要是醒了,指不定還嫌你笨,說你瞎操心!”可話雖如此,孫曉第二天還是偷偷多買了幾炷香,幫陳一一一起許愿。
或許是這份執(zhí)念感動了上天。周展醒來那天,腦子里全是小時候的畫面——夏日的槐樹下,他拉著小提琴,陳一一舉著快融化的草莓冰淇淋湊過來,奶油沾到了琴弓上,他也不惱,只是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小饞貓,就知道吃?!?/p>
當(dāng)周父、繼母和婉兒沖進病房時,周展正靠在床頭,臉色還有些蒼白,卻已經(jīng)能清晰地說話。后來他才告訴陳一一,昏迷的那些日子,他總聽見一個軟軟的聲音在耳邊喊“周展哥哥”,像帶著奶香的風(fēng),一點點把他從黑沉沉的夢里拉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等我?!敝苷刮兆£愐灰坏氖郑菩牡臏囟葷L燙,“小時候你總追在我身后,說要當(dāng)我的小尾巴,怎么長大了,反倒躲著我了?”
陳一一吸了吸鼻子,眼淚又掉了下來:“那時候你是周氏集團的總裁,我就是個小職員,我們之間的距離太遠(yuǎn)了。我怕我靠近你,會被別人說閑話,更怕你嫌我笨,嫌我配不上你?!?/p>
周展低頭,輕輕吻掉她臉頰上的眼淚,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傻瓜,在我心里,你從來都不是什么普通丫頭。你是那個會跟我搶糖吃、會把融化的冰淇淋蹭我一身的小一一,是我惦記了十幾年的人。不管以前還是現(xiàn)在,我等的人,一直都是你?!?/p>
墓碑前的風(fēng)還在吹,孫曉看著不遠(yuǎn)處相握的手,悄悄碰了碰王景的胳膊:“看吧,我就說他們是雙向奔赴,誰也沒辜負(fù)誰?!?/p>
王景轉(zhuǎn)頭,目光落在她泛紅的眼角,語氣認(rèn)真:“我們是他們的見證人,可我更希望,自己身邊也能有個相守的人。孫曉,你愿意給我一個試試的機會嗎?”
孫曉的臉頰瞬間紅了,輕輕“嗯”了一聲,聲音細(xì)若蚊蚋。
風(fēng)掠過墓碑上的照片,陳母的笑容溫和依舊。遠(yuǎn)處的兩人相視而笑,近處的兩對身影緊緊相依——十八年的等待,終于換來了最好的結(jié)局。
陳母的后事辦完后,周展把陳一一接回了周家別墅。王媽燉了她愛吃的銀耳羹,蘇媽拿出早就備好的粉色睡衣,連張師傅都特意在車?yán)锓帕怂矚g的草莓味香薰。周展看著她捧著碗小口喝湯的樣子,忽然覺得這棟空蕩蕩的房子,終于有了家的味道。
可麻煩還是找來了。周展的繼母徐曼聽說他要娶一個“沒背景的孤女”,周父在客廳里摔了茶杯:“周展,你怎么找她呢?張家小姐才是你的良配,她能幫你穩(wěn)固集團地位!
周展語氣冷得像冰:“我的婚事,輪不到別人插手?!彼D(zhuǎn)身就走了,而看到意義眼神瞬間柔和,“一一,別怕?!?/p>
陳一一攥緊他的衣角,輕聲卻堅定:“我不怕?!彼肫鹉赣H臨終前的話,“要笑著面對一切”,此刻她看著周展的眼睛,突然明白,所謂勇氣,不是不害怕,而是身邊有了想守護的人。
那天晚上,周展帶著陳一一去了頂樓的露臺。城市的燈火在腳下鋪開,像一片星河。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單膝跪地:“一一,小時候你說要做我的新娘,還算數(shù)嗎?”
盒子里躺著一枚鉆戒,鉆石很大,在月光下閃著溫柔的光。陳一一捂住嘴,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卻是甜的。她點頭,聲音帶著哭腔:“算數(shù),一直都算數(shù)?!?/p>
周展把戒指戴在她手上,起身將她擁入懷中。晚風(fēng)帶著花香吹過,他在她耳邊輕聲說:“以后,你的笑,我來守護;你的淚,我來擦干?!?/p>
婚禮那天,孫曉穿著伴娘裙,拽著陳一一的手激動地哭:“我就說吧,我的第六感最準(zhǔn)!”陳薇也來了,偷偷塞給她一個紅包:“早說過你能行,以后當(dāng)了老板娘,可別忘了我?!?/p>
周展穿著西裝,站在紅毯盡頭等她,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陳一一提著裙擺走過去,陽光落在她潔白的婚紗上,像撒了一層金粉。他握住她的手,在神父的見證下說出“我愿意”時,她忽然想起那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他把母親抱上車的樣子,想起酒吧里他緊張的吻,想起醫(yī)院走廊里他堅實的擁抱——原來所有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都是為了這一刻的命中注定。
婚后的日子,平淡卻溫馨。周展不再是那個冷冰冰的總裁,會記得她不吃香菜,會在她加班時送來熱奶茶,甚至?xí)孔镜貙W(xué)著給她扎辮子。陳一一也慢慢適應(yīng)了豪門生活,卻沒丟了自己的本真,她在周氏集團旗下開了一家小小的繪本館,專門給像她小時候一樣的孩子講故事。
有一天,陳一一坐在繪本館里,看著周展陪著一群孩子讀故事,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溫柔得不像話。她忽然想起孫曉說的話:“愛笑的女孩,運氣都不會太差?!?/p>
或許吧。但她覺得,不是運氣好,而是命運早就安排好了——在千萬次的回眸里,在一萬次的悲傷后,總會有一個人,踏著星光而來,告訴你:往后余生,有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