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酥瑤蘸了些胭脂往臉頰上勻開,試圖用那點虛假的血色掩蓋憔悴,可指尖觸到皮膚時,卻抖得更厲害。
“公主,您這是……”
“無礙,只是身子還有點乏?!?/p>
“公主,這些事情還是讓奴婢來吧?!?/p>
“嗯?!?/p>
靈兒輕柔地用胭脂在洛酥瑤臉上涂抹著,突然似是想到什么,開口道:
“公主,您昨天讓我打聽的有關(guān)太子殿下的事情……”
洛酥瑤一愣,想起來昨天吩咐靈兒的事情。
太子……
“太子那邊,不必再留意了?!彼龑χR子緩緩道,聲音里竟透出幾分決絕。
靈兒猛地抬頭,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敢多問。
經(jīng)過這幾天相處,她知道自家公主向來心思重,定是昨夜之事讓她徹底變了主意。
洛酥瑤放下胭脂,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半開的玉蘭上。
花瓣沾著晨露,看著脆弱得很,卻偏生在料峭春寒里掙出幾分風骨。
“還有……”她忽然轉(zhuǎn)身,眼神銳利如刀,“幫我打聽一下最近進宮的官員以及皇子。昨夜在御花園附近出現(xiàn)過的男子,無論用什么法子,我要知道他是誰?!?/p>
靈兒心頭一凜,忙應(yīng)道:“是,奴婢這就去辦?!?/p>
待靈兒退下,殿內(nèi)復又安靜下來。
洛酥瑤走到窗邊,伸手接住一片被風吹落的玉蘭花瓣。
指尖冰涼,正如她此刻的心。
依附太子的路斷了,那就得另尋一條生路。
只是這宮里的路,哪一條不是鋪滿了荊棘?
她低頭看著掌心的花瓣,忽然輕輕笑了一聲,笑聲里帶著幾分自嘲,又藏著幾分狠厲。
她才不要認命……
那個毀了她清白的人,她如果知道了他是誰,絕不會放過他。
至于東宮那位……罷了,高不可攀。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亦或未來,都只能是陌路人了。
……
“公主,奴婢去打聽了一下,昨夜皇帝在宮中設(shè)宴,好多王孫公子都來了呢?!?/p>
設(shè)宴……好多王孫公子都來了……
這么大的范圍,自己該怎么去找昨夜的男子。
洛酥瑤捏著花瓣的指節(jié)泛白,那玉蘭花的柔瓣被她碾出細碎的汁水,黏在指尖涼絲絲的。
“設(shè)宴……”她口中不斷重復著這兩個字,聲音里聽不出情緒,眼底卻漫上一層冷霧,“是為了什么由頭?”
“聽說是邊關(guān)大捷,鎮(zhèn)北將軍差人送了捷報回來,陛下高興,便在曌空殿擺了夜宴?!?/p>
靈兒垂手站在一旁,仔細回憶著聽來的消息,“京中適齡的公子哥兒幾乎都去了,連幾位久不露面的王爺都到了席上?!?/p>
洛酥瑤緩緩轉(zhuǎn)過身,晨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竟讓那雙眼眸顯得愈發(fā)幽深。
邊關(guān)大捷的夜宴……
原來昨夜大雨,宮中卻有這等熱鬧,而她卻在御花園被……
“這么說來,昨夜出現(xiàn)在御花園附近的男子,身份絕不會低?!?/p>
她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窗欞上的雕花,“能在夜宴中途離席,還敢在宮中肆意妄為……”
靈兒心頭發(fā)緊:“公主的意思是……”
“能在那種場合脫身,又敢對我這個質(zhì)子動手,要么是有恃無恐,要么是……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p>
洛酥瑤輕笑一聲,那笑意卻未達眼底,“范圍是大,可總有跡可循?!?/p>
她走到妝臺前坐下,望著銅鏡里的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靈兒饒是見了那么多次,卻還是又被少女的美貌給驚到了——
眉梢是天然的柳葉彎,眼尾卻微微上挑,像被春風拂過的桃枝,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勾人。
眼瞳是極清的琥珀色,此刻蒙著層水汽,瞧著懵懂又怯生生的,倒像是受驚的鹿。
但仔細看,那眼底深處又藏著點不自知的媚,像含著蜜的鉤子,輕輕晃一下,就能勾得人心頭發(fā)癢。
忽然少女抬手撫上頸側(cè)——昨夜被那人咬過的地方,此刻還隱隱作痛。
“靈兒,你再去找人旁敲側(cè)擊打聽一下,昨夜宴席上有誰中途離席過?尤其是亥時前后?!?/p>
她指尖在鏡面上輕輕一點,“還有,那些平日里行事乖張,或是與我母國素有嫌隙的公子王孫,都列個單子給我?!?/p>
靈兒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公主是說……”
“一個能在御花園對質(zhì)子施暴的人,要么是天性殘暴,要么是存了心要折辱我?!甭逅脂幍穆曇羝届o得可怕,“這兩種人,總會留下些名聲的。”
靈兒連忙應(yīng)下:“奴婢這就去辦。只是……公主,這些人本就身份尊貴,咱們這般查探,若是被察覺……”
“察覺了又如何?”洛酥瑤抬眼看向她,眸中閃過一絲決絕,“我如今已是懸崖邊上的人,往前走是荊棘,往后退是深淵,還有什么可顧忌的?”
她頓了頓,指尖撫過銅鏡里自己的眉眼,語氣忽然輕了下來,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狠勁:“他毀了我的路,我總要知道,究竟是哪路神仙,有這般通天的本事。”
靈兒看著自家公主眼底那簇不滅的火苗,心頭一熱,重重叩首:“奴婢這就去查,定不辜負公主所托。”
殿門再次合上時,洛酥瑤拿起梳妝匣里一支素銀簪子。
那簪子是她剛?cè)胭|(zhì)京城時,大齊皇帝賞她的。
至于為什么賞她……不過是看自己一個弱女子為質(zhì),可憐施舍的罷了。
高高在上的掌權(quán)者總喜歡對弱者流露出一些慈悲,仿佛這樣可以讓他們的形象更偉岸高大。
呵……
她捏著簪子的尖端,在燭火上輕輕燎過,銀器遇熱泛出的微光映在她眼底,像淬了毒的星子。
范圍再大又如何?她有的是時間和耐心。
那個男人,只要他還在這京城中,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
她將那支銀簪重新插回發(fā)間,鏡中的女子面色依舊蒼白,眼神卻再無半分怯懦。
依附太子的路斷了,那就踏碎了荊棘,自己走出一條路來。
至于那個毀了她清白的人……她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靈兒,”她揚聲道,“去取些點心來,再備一壺熱茶。既然要查,總得先養(yǎng)好精神?!?/p>
窗外的玉蘭花還在簌簌落著,洛酥瑤望著它,嬌媚的眸子此刻滿是堅定。
……
突然,殿外傳來玉嬤嬤的聲音——
“洛公主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