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響,橘紅的火焰貪婪地舔舐著新添加的干柴,將洞內(nèi)染上一片暖色,也映照著沈念安那雙燃燒著渴望的烏黑眼眸。那句“爹!教我!教念安本事!念安要像爹一樣厲害!念安要……保護爹!”如同驚雷,在沈烈冰冷堅硬的心湖炸開,激起洶涌的漣漪。
沈烈緩緩蹲下身,右肩和大腿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他強忍著,目光如炬,平視著眼前這個瘦小卻眼神無比堅定的孩子。那張小臉上還沾著泥污和野豬的血點,烏黑的大眼睛里卻燃燒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火焰——對力量的渴望,對守護的執(zhí)著。
“好?!鄙蛄业穆曇羲粏〉统?,卻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承諾,“爹教你?!?/p>
兩個字,重逾千斤,為沈念安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
生存是首要任務(wù)。那頭巨大的野豬尸體,此刻不再是單純的威脅,而是上天賜予的寶貴資源——食物、皮毛、甚至骨頭都能利用!
沈烈沒有急于處理尸體。他深知血腥味在雨后清新的山林中能飄散多遠。他必須先解決迫在眉睫的危機——清除血腥痕跡,掩蓋氣味,并設(shè)置預(yù)警。
他強撐著身體,開始指揮沈念安行動。聲音依舊簡潔冰冷,卻不再是命令,而是帶著引導和期許的教導。
“念安,去溪邊,挖濕泥,越多越好?!彼钢纯谕獠贿h處的溪流。
“是!爹!”沈念安像接到軍令的小兵,眼神晶亮,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轉(zhuǎn)身沖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充滿了干勁。
很快,他吃力地抱回一大捧濕滑冰冷的淤泥。
“涂。”沈烈指著洞口附近沾染了野豬血跡的地面和巖石,“厚涂,蓋住氣味?!?/p>
沈念安立刻照做,小手沾滿冰冷的泥巴,極其認真地、一寸寸地將那些刺目的暗紅血跡用泥漿覆蓋、涂抹均勻。動作笨拙卻無比專注。
接著,沈烈讓念安收集大量帶有濃烈氣味的植物——艾草、薄荷、甚至一些辛辣的野草。他將這些植物揉碎,汁液混合著濕泥,在洞口和野豬尸體周圍更遠的地方涂抹、拋灑,利用天然的植物氣味掩蓋血腥。
“看到那根藤了嗎?”沈烈指向洞口上方垂掛的一根堅韌老藤,“拉緊,拴在那邊的小樹上,打活結(jié),輕輕一碰就會斷?!?/p>
沈念安立刻行動,小小的身體奮力拉扯著藤蔓,按照沈烈的指示,在距離洞口十幾步外一個必經(jīng)的狹窄小徑上,設(shè)置了一個極其簡易卻有效的絆發(fā)預(yù)警裝置。藤蔓離地半尺,隱藏在草叢中,末端系著一塊懸空的、稍有震動就會滾落發(fā)出聲響的小石頭。
看著念安專注執(zhí)行、一絲不茍的樣子,沈烈冰冷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贊許。這孩子,有股韌勁,學得很快。
預(yù)警設(shè)好,沈烈才開始處理野豬。他忍著劇痛,僅憑左手和那把鋒利的燧石片,開始了一場極其硬核的解剖教學。
“看這里,”他用燧石片精準地劃開野豬相對完好的腹部皮毛,避開內(nèi)臟,“剝皮,要順著肌理,刀口要穩(wěn),不能深,不能破?!彼麆幼骶徛逦?,每一步都伴隨著講解。燧石片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精準地分離著皮肉,雖然效率遠不如專業(yè)刀具,卻帶著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沉穩(wěn)力量。
沈念安蹲在旁邊,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小嘴微張,充滿了震撼。爹的手,仿佛有魔力,那么大的野豬,在爹的手下一點點被分解開來。
“肉,要順著紋理切,厚薄均勻,方便熏烤和儲存?!鄙蛄仪邢聝纱髩K最肥厚的后腿肉,遞給念安,“拿去,用削尖的木棍穿好,架在火上烤?;鸷蛞€(wěn),勤翻面,不能焦,也不能生。”
沈念安鄭重地接過沉甸甸、還帶著體溫的肉塊,如同捧著圣物。他學著爹的樣子,用削尖的樹枝小心穿好,笨拙地架在篝火上方,小臉被火光映得通紅,眼神專注無比地盯著那滋滋冒油的肉塊,時不時小心翼翼地翻轉(zhuǎn)。
肉香開始彌漫,混合著草木燃燒的氣息,勾動著最原始的食欲。
沈烈則繼續(xù)處理野豬。豬皮被小心剝離,攤開在相對干凈的巖石上晾著(這是重要的御寒物資)。內(nèi)臟部分,他只留下了可以食用的肝臟和心臟,其余深埋處理。堅硬的獠牙被他用燧石費力地敲了下來,尖端異常鋒利,稍加打磨就是絕佳的武器或工具。粗壯的腿骨也被收集起來,這是制作骨刀、骨針的重要材料。
整個過程,沈念安一邊照看著烤肉,一邊偷眼瞧著沈烈那堪稱藝術(shù)般的硬核操作。他看著爹僅用左手和一塊石頭,就將龐然大物分解、利用到極致,心中的崇拜如同火焰般越燒越旺!爹簡直無所不能!
“爹,肉……好像好了?”沈念安看著烤得金黃流油、香氣撲鼻的肉塊,咽了咽口水,小聲匯報。他學著爹的樣子,用手指小心戳了戳,感覺有彈性,但沒有血水滲出。
沈烈停下手中的活計,看了一眼,點點頭:“嗯?!彼合乱恍K烤得焦脆的肉皮,吹了吹,遞給眼巴巴看著的念安,“嘗嘗?!?/p>
沈念安眼睛瞬間亮了!他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塊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肉皮,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小口!
“唔!”滾燙、焦香、帶著濃郁肉味的油脂瞬間在口中爆開!從未品嘗過的極致美味沖擊著他的味蕾!小家伙幸福得瞇起了眼睛,小臉都皺成了一團,發(fā)出滿足的喟嘆:“好……好吃!爹!太好吃了!”
看著念安那毫不作偽的、純粹的滿足和幸福,沈烈冰冷的心底也仿佛被這溫暖的肉香浸潤。他撕下一大塊烤得恰到好處的腿肉,遞過去:“慢點吃,燙?!?/p>
父子倆圍坐在跳躍的篝火旁,沉默地分享著這頓來之不易、充滿原始風味的烤肉大餐。滾燙的油脂順著嘴角流下,燙得人嘶嘶吸氣,卻帶來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和力量感。沈念安吃得小嘴油光發(fā)亮,腮幫子塞得鼓鼓的,還不忘偷偷把烤得最嫩、最多汁的部分往沈烈那邊推。
沈烈看著他的小動作,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將那塊嫩肉又推了回去?;鸸庀?,他那張布滿血污和疲憊的臉上,線條似乎柔和了許多。
吃飽喝足,身體里有了熱量的支撐,沈念安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小臉上有了血色,眼睛也更加明亮。他主動收拾起骨頭殘渣,拿到洞外深埋。
沈烈則靠在巖壁上,閉目養(yǎng)神,抓緊一切時間恢復體力。但他并沒有休息太久。當沈念安埋好骨頭回來,帶著一絲小小的“求表揚”神情看向他時,沈烈睜開了眼。
“過來。”他聲音低沉。
沈念安立刻像小鹿般蹦到他面前,站得筆直,烏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沈烈,充滿了期待。他知道,爹要開始“教本事”了!
沈烈拿起一根相對筆直、韌性好的細長樹枝,比劃了一下長度,截掉多余部分,遞給沈念安。
“拿著。”
沈念安鄭重地雙手接過,如同接過神兵利器。
“站穩(wěn),雙腳分開,與肩同寬?!鄙蛄议_始親自示范,僅用左手擺出一個極其標準的格斗預(yù)備姿勢,雖然因為傷痛動作有些變形,但那股沉穩(wěn)如山的氣勢卻絲毫不減,“重心下沉,膝蓋微曲。目視前方,心無雜念。”
沈念安立刻有樣學樣,小身體繃得緊緊的,努力分開小短腿,彎曲膝蓋,小臉繃得嚴肅,烏黑的大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空處,仿佛那里站著可怕的敵人。
“很好。”沈烈低沉地肯定了一句,讓沈念安的小心臟激動得怦怦直跳。
“現(xiàn)在,握緊木棍。”沈烈走到他身邊,伸出左手,極其笨拙地、卻異常耐心地調(diào)整著念安握棍的手指位置,“拇指扣住這里,其余四指握緊,手腕繃直。棍,是手的延伸。要穩(wěn),要準?!?/p>
沈念安感受著爹粗糙大手傳來的溫度和力量,學得無比認真,小臉因為用力而微微漲紅。
“看準目標,”沈烈指向不遠處一塊半人高的巖石,“想象它是敵人。踏步,扭腰,送肩!刺!”
沈烈僅憑左臂做了一個極其迅猛的突刺動作!雖然力量不足,但那瞬間爆發(fā)的速度和精準的角度,依舊帶著凌厲的殺氣!木棍尖端在空氣中發(fā)出“嗤”的一聲輕響!
“踏步!扭腰!聳肩!刺!”沈念安跟著低吼,小身體猛地向前踏步,用盡全身力氣扭動腰胯,小小的肩膀奮力送出,手中的木棍朝著那塊巖石狠狠刺去!
“啪!”木棍尖端戳在巖石上,力量不大,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白點,反震力震得小家伙小手發(fā)麻,身體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重心!”沈烈眼疾手快,用左手扶住他搖晃的小身體,聲音嚴厲,“站穩(wěn)!再來!記住發(fā)力順序!腰是根,力從地起!集中一點!”
“是!爹!”沈念安小臉通紅,眼神卻更加堅定!他站穩(wěn)身體,深吸一口氣,再次死死盯住那塊巖石,小身體繃緊,回憶著爹的動作和話語,然后——
“踏步!扭腰!送肩!刺!”
這一次,動作流暢了一些,力量也凝聚了一些!木棍戳在巖石上,發(fā)出一聲更清脆的響聲!
“好!”沈烈再次肯定!雖然離“力量”二字還差得遠,但這孩子領(lǐng)悟力和那股不服輸?shù)捻g勁,讓他看到了希望。他開始一點點糾正念安細微的動作,講解發(fā)力的技巧,如何利用身體扭轉(zhuǎn)增加力量,如何保護自己的重心。
小小的巖洞里,篝火跳躍。一個高大卻傷痕累累的男人,僅憑左臂,一絲不茍地教導著;一個瘦小卻眼神無比堅定的孩子,揮汗如雨,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枯燥的基礎(chǔ)動作。嚴厲的呵斥(“腰軟了!”“腳定?。 保?、粗重的喘息、木棍擊打巖石的啪啪聲,交織成一曲在絕境中奏響的、名為“傳承”的戰(zhàn)歌。
沈念安的小手很快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膝蓋也因為不斷踏步而酸痛,但他咬著牙,一聲不吭,烏黑的眼睛里只有前方那塊巖石和爹冷峻卻帶著期許的臉龐。每一次得到爹那簡短有力的“好”字,都像注入了一劑強心針,讓他疲憊的身體再次充滿力量!
不知練了多久,沈念安小小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被汗水浸透,小臉通紅。
沈烈沒有苛責。他走過去,伸出左手。沈念安看著那只布滿老繭和血污的大手,愣了一下,隨即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同樣布滿汗水和細小傷口的小手放了上去。
沈烈用力,將他拉了起來。
“休息。”聲音依舊簡潔,卻不再冰冷。
他拉著念安走到篝火旁坐下,拿起之前處理好的、相對柔軟些的野豬皮邊角料,用燧石片切割成條狀,然后笨拙地、卻異常仔細地,開始給念安磨破皮的小手包扎。
火光跳躍,映照著沈烈低垂的、專注包扎的側(cè)臉。那冷硬的線條在火光下顯得異常柔和。沈念安看著爹那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將柔軟的皮條纏繞在自己受傷的小手上,感受著那笨拙卻無比認真的動作,一種前所未有的、滾燙的暖流瞬間包裹了他小小的心臟,比剛才的烤肉還要溫暖百倍!
他鼻子一酸,眼眶瞬間紅了,但他死死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他仰起小臉,看著沈烈,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種前所未有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親近和依賴:
“爹……疼嗎?”
他問的是爹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
沈烈包扎的手微微一頓。他抬起頭,對上念安那雙盛滿了擔憂和心疼的烏黑眼眸?;鸸庠谀乔宄旱难鄣滋S,映照出一個小小的、狼狽卻無比溫暖的自己。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再次涌上沈烈的心頭,沖淡了全身的劇痛。他伸出左手,不再是揉腦袋,而是極其生澀地、卻無比輕柔地,用指腹擦去了念安眼角那倔強不肯掉落的淚花。動作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笨拙溫柔。
“不疼。”他嘶啞地回答,聲音低沉,卻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異的力量。
火光溫暖,巖洞靜謐。洞外是危機四伏的荒野,洞內(nèi)是篝火映照下緊緊相依的父子。沈念安包扎好的小手輕輕放在沈烈受傷的臂膀旁,仿佛在傳遞著無聲的力量。沈烈則靠著巖壁,閉目養(yǎng)神,嘴角似乎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生存依舊艱難,前路依舊兇險。但這一刻,在這小小的、溫暖的巖洞里,在血與火的淬煉之后,在笨拙的教導與執(zhí)著的守護之中,一種名為“父子”的羈絆,已經(jīng)深深扎根,破土而出,迎風生長。爽感,不僅僅來自力量,更來自這絕境中彼此守護、共同成長的滾燙羈絆!沈烈冰冷眼眸深處,那悄然生長的火焰,已為守護這縷微光而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