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固成冰。
凌淵給出的選擇，是兩柄刀，刀柄在他手上，刀鋒貼著溫翎的頸動脈。
她沒有第三條路。
溫翎垂下手，短刃在地面劃出一道無聲的冷弧。
“大皇子秦長歌，拿什么換我的命？”
她問的不是承諾，是價碼。
凌淵的目光掠過她的臉，像在評估一件剛出土的古物，確認其價值。
“他拿整個北境的兵權，換一個能啟動‘星演’的人?！?/p>
“而我，”凌淵的視線落在她胸口的玉佩上，“拿他的兵權，換你。”
他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
“你的答案?！?/p>
溫翎的胸膛沒有起伏，她將所有情緒都沉入丹田。
“成交。”
就在她吐出這兩個字的瞬間，一聲凄厲的鐘鳴撕裂了皇城的夜。
鐺——！
不是一生。
是連續(xù)不斷的、毫無章法的亂鐘。
宮中最高等級的警訊。
宮變。
外面的腳步聲瞬間炸開，兵器入肉的悶響，垂死的哀嚎，燒焦的木炭味混著血腥氣，從門縫里野蠻地灌了進來。
凌淵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走到一排書架后，機關轉動，暗格彈開。
他取出一個黑色的包袱，扔給溫翎。
“換上?！?/p>
包袱里，是一套禁軍的制式軟甲和佩刀。
冰冷的甲片貼上皮膚，像一層新的、堅硬的殼。
溫翎沒有問這是誰的局，愚蠢的問題浪費時間。
她只問關鍵。
“誰對誰？”
“二皇子楚天闊，對，所有人?！?/p>
凌淵推開書庫厚重的后門。
一股能把人嗆個跟頭的血腥熱浪撲面而來。
火光將半個夜空燒成橘紅色。
回廊下，平日里威風凜凜的禁軍尸體以扭曲的姿態(tài)堆疊著，鮮血匯成溪流，正貪婪地浸潤著青石板的每一寸縫隙。
喊殺聲從四面八方涌來，這里不是皇宮，是一個屠宰場。
“跟上我?！?/p>
凌淵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
他貼著廊柱的陰影移動，身法快得不似人類。
溫翎提刀，足尖點地，悄無聲息地跟上。
她不知道凌淵要去哪，也不知道他屬于哪一方。
但在這座人間地獄，這個男人是她唯一的坐標。
他們穿過一處被火焰舔舐的假山，前方的小廣場上，一隊人馬被死死圍困。
被圍者身穿玄色錦衣，為首的青年面孔俊美，此刻卻被血污和硝煙弄得狼狽不堪。
他手中的劍，在抖。
大皇子，秦長歌。
圍攻他們的，是二皇子楚天闊的私兵，旗幟上猙獰的猛虎說明了一切。
凌淵停步，將自己和溫翎藏在一塊巨石的陰影里。
他像一個冷酷的看客，審視著眼前的屠殺。
秦長歌身邊的護衛(wèi)，一個接一個倒下。
包圍圈，正在收緊。
“凌淵！”
秦長歌也發(fā)現了他，聲音嘶啞，充滿了血腥味。
“你投靠了楚天闊！”
凌淵沒有回應。
他甚至沒有看秦長歌。
他的視線，落在溫翎身上，眼神像在說：你的測試，開始了。
溫翎瞬間明白。
她強迫自己無視瀕死的慘叫，無視搖曳的火光。
她將眼前血腥的戰(zhàn)場，當成一幅需要解讀的畫。
敵人的數量，陣型，指揮官的位置，秦長歌的體力極限，他護衛(wèi)的崩潰倒計時……
胸口的玉佩“星演”，回應著她的專注，開始微微發(fā)燙。
一股冰冷的信息流，沖刷著她的意識。
不是預感。
是計算。
就在此時，一名叛軍校尉，悄無聲息地從背后潛近秦長歌，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長刀。
溫翎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捏緊。
她沒有喊。
喊，會暴露自己。
凌淵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對著秦長歌的方向，屈起手指。
一個簡單的手勢。
左。
秦長歌像是被火燙了一下，本能地向左側狼狽翻滾。
噗嗤！
校尉的長刀，劈空了。
混亂中，無人察覺這個細節(jié)。
除了溫翎。
她后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中衣。
凌淵在幫秦長歌。
卻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測試著所有人的極限。
“走?！?/p>
凌淵拉著她，轉向另一條小徑。
一條通往宮墻的狹長甬道。
“那是死路。”溫翎壓低聲音，這是她今晚第一次提出質疑。
“我知道?！?/p>
凌淵的回答，讓她的血液都涼了半截。
他把所有人，都帶向了絕地。
甬道的盡頭，是十丈高的宮墻，無路可走。
前方，楚天闊的叛軍堵死了出口。
后方，皇帝的禁軍堵死了退路。
他們成了甕中之鱉。
秦長歌帶著最后幾名護衛(wèi)，也被逼退到這里，與他們匯合。
“凌淵！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長歌的劍尖，對準了凌淵的咽喉。
“選。”
凌淵靠著墻，吐出一個字。
“要么，殺穿楚天闊的叛軍?！?/p>
“要么，沖破你父皇的禁軍?！?/p>
秦長歌的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被困的野獸。
他看了一眼身后代表著皇權的禁軍。
“跟我沖禁軍！父皇就算震怒，也絕不會殺我！”
他做出了自認為最理智的決斷。
就在秦長歌提劍欲沖的剎那。
溫翎胸口的玉佩，猛地灼熱，仿佛要燒穿她的皮肉。
海量的信息流，沒有經過任何情感渲染，以最純粹、最冰冷的數據形態(tài)，涌入她的大腦。
【目標：甬道。】
【威脅分析：墻頭上方，弩手三十名?！?/p>
【射擊角度：覆蓋甬道中心區(qū)域百分之九十七?！?/p>
【觸發(fā)條件：任何活物進入中心區(qū)域?！?/p>
【推演結果：必死?！?/p>
這是一個為秦長歌量身定做的殺局。
“站?。 ?/p>
溫翎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根冰錐，刺入每個人的耳朵。
秦長歌的腳步，頓住了。
他回頭，眼神里滿是煩躁和不解。
“墻上，三十架強弩?！?/p>
溫翎的語速快而清晰，不帶一絲情感。
“你再往前三步，會被射成篩子。”
秦長歌的一名護衛(wèi)嗤笑出聲。
“一個亡國公主，也懂兵法？”
咻！咻！咻！
他的話音未落。
密集的破空聲，從他們頭頂的墻垛上炸響。
但箭矢的目標，不是他們。
而是甬道另一頭的叛軍。
那些剛剛組織起沖鋒的叛軍，瞬間被箭雨覆蓋，慘叫著倒下一大片。
冰冷的汗珠，從秦長歌的額角滾落。
他剛才只要再多走三步。
現在倒在地上的，就是他。
他看向溫翎，眼神里是純粹的震驚和無法理解的恐懼。
一個魁梧的身影，從墻頭的陰影里站了出來。
玄甲，刀疤臉。
“趙將軍？”
溫翎認出了那張臉。
鎮(zhèn)國將軍，趙信。
她父親生前的至交，曾發(fā)誓會照顧她一生的人。
也是皇帝最信任的爪牙。
趙信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像看一群籠子里的耗子。
“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這場戲，唱得不錯。”
他的話，讓秦長歌臉色慘白。
“趙信！你敢背叛父皇！”
“背叛？”
趙信的臉上，露出一絲憐憫。
“大皇子，這盤棋，從頭到尾，都不是你們下的?！?/p>
他一揮手。
“拿下大皇子?！?/p>
他的視線，最后落在溫翎身上，冷酷如鐵。
“至于那個楚國的余孽……陛下有令，死活不論?！?/p>
溫翎如墜冰窟。
二皇子是棋子。
大皇子也是棋子。
這場宮變，是皇帝為他的兩個兒子，設下的一個局。
而自己，就是那個最終的戰(zhàn)利品。
真正的棋手，自始至終，都只有一人。
“動手！”
趙信的命令，就是死亡的判決書。
弩箭，再次上弦，對準了他們。
絕望，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混亂中，一道黑影動了。
快到只剩殘影。
凌淵沒有沖向趙信，也沒有沖向任何一個敵人。
他一步踏出，瞬間欺近溫翎。
他扣住她握刀的手腕，反轉。
冰冷的刃尖，對準了她自己的胸口——那枚滾燙的玉佩“星演”。
凌淵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低沉，瘋狂，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啟動它?！?/p>
“現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