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當天,梅盼吵著要跳樓。申南風立刻變了臉色,把戒指塞進我手里,轉(zhuǎn)身就要走。
我叫住他,“申南風。”他回頭,眉頭皺得死緊,“云曼曼,別鬧,她情緒不穩(wěn)定。
”我沒說話,只是攤開手心。那枚才被他塞過來的鉆戒,在酒店走廊的燈光下亮得晃眼。
他愣了一下,像是才想起這是什么場合、我又是誰??梢簿湍敲匆幌?。
樓上傳來梅盼帶著哭腔的尖叫,他臉色一白,再沒猶豫,轉(zhuǎn)身就跑。我的手心緊了緊。
戒指盒絨絨的觸感,順著指尖,下到心口,一下一下地撓。又癢又痛。這戒指,
是梅盼昨天沖進我家,把我選的那枚扔出窗外后,申南風連夜去買的。漂亮,昂貴,
柜姐說這是最新款,好多新娘都喜歡。但不是我的。
我從來不喜歡這種浮夸的碎鉆拼成的花樣。我喜歡的是一顆簡單的圓鉆,他說太素,
配不上我?,F(xiàn)在想來,是怕梅盼覺得他太用心吧。目光所及處,
宴會廳里嬌艷欲滴的紅玫瑰開得一片狼藉,炙熱又浪漫,像一個個巴掌,
嘲笑著我一塌糊涂的婚禮。司儀在臺上尷尬地圓場,說新娘身體不適,儀式稍后。
臺下賓客的交頭接耳像蚊子叫,嗡嗡地圍過來。我站在紅毯盡頭,穿著價值不菲的婚紗,
像個被遺忘的巨大擺設。我媽沖過來,臉煞白,“曼曼,這…這怎么回事?南風去哪了?
梅盼又作什么死?”我扯了扯嘴角,“她去天臺了,說要跳樓,南風去救美了?!薄隘偭?!
真是瘋了!”我媽聲音發(fā)顫,死死攥著我的胳膊,“你就讓他去?今天是你結(jié)婚啊!
”不然呢?我沖上去,和他們倆演一場三人拉扯的鬧劇,讓所有人看個夠?我抽回手,“媽,
我去休息室待會兒?!薄拔遗隳闳ィ 薄安挥?,”我語氣硬了點,“我想一個人。
”休息室的門一關,世界靜了一半?;榧喞盏梦掖贿^氣,我費力地解開背后的綁帶,
像蛻一層不屬于自己的皮。手機在桌上震,是申南風。我沒接。它響個不停,
固執(zhí)得跟他這個人一樣。以前我覺得這是在乎,是執(zhí)著?,F(xiàn)在只覺得煩。
屏幕上又跳出一條微信,來自我閨蜜裘倩:“臥槽!什么情況?
我聽說梅盼在你婚禮上要跳樓?申南風還真去了?!曼曼你在哪?你沒事吧?
”我回:“休息室。沒事。”裘倩的電話立刻轟過來,“沒事個屁!你等著,我馬上上來!
”裘倩來得風風火火,一把推開門,看見我脫了一半的婚紗,眼睛立馬紅了,
“申南風這個王八蛋!梅盼這個神經(jīng)病!他倆鎖死算了!憑什么這么糟踐你!”她嗓門大,
震得我耳朵疼,心里那點麻木反而被震開了一條縫?!百毁?,”我聲音有點啞,“幫我個忙,
把這婚紗脫了,勒死我了。”裘倩一邊罵一邊幫我解帶子,“脫!這破婚咱不結(jié)了!
讓他跟那個神經(jīng)病過去!我就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前任作成這樣,申南風也是瞎了眼!
”婚紗脫落,我身上一輕,吸了口氣才緩過來。是啊,所有人都看得出梅盼是故意的,
申南風是瞎的。只有我以前不信。我和申南風、梅盼是大學同學。我和申南風大二在一起,
梅盼是他青梅竹馬的前任。據(jù)說分手分得慘烈,梅盼為此出了國。申南風跟我在一起時,
從不避諱談梅盼。他說那是過去式,是年少不懂事,說我才是對的人。我相信了。
因為他對我實在太好。記得我生理期,會跑遍半座城給我買想吃的蛋糕,工作上遇到麻煩,
他動用人脈幫我解決。他溫柔、體貼,事事有回應。除了,處理不好梅盼的一切。
梅盼回國后,就像一道幽靈,精準地穿插在我和申南風的生活里。她生病了,
打電話給申南風哭。她失業(yè)了,求申南風介紹工作。她家里出事,第一個找的是申南風。
每一次,申南風都會去。他說:“曼曼,你懂事點,她一個人在國內(nèi)不容易,我不能不管她。
”他說:“曼曼,我對她只有愧疚,沒有別的,我愛的是你?!彼f:“曼曼,
我們就要結(jié)婚了,你才是要陪我過一輩子的人?!蔽页尺^,鬧過,他說我無理取鬧,
說我不信任他。最后讓步的總是我。我怕顯得太小心眼,怕失去這份看似完美的感情。
現(xiàn)在想想,我真是傻得可以。休息室的門被推開,申南風站在門口,頭發(fā)有點亂,
額頭帶著汗,呼吸不穩(wěn)。裘倩立刻炸了,“你還知道回來?
你怎么不去天臺陪著梅盼一起吹風?。炕貋砀陕??”申南風沒理她,看著我,
眼神里帶著疲憊和一絲祈求,“曼曼,她情緒崩潰了,我剛把她安撫好送回家。對不起,
我……”我打斷他,“她沒事吧?”他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我這么平靜,“沒…沒事了。
”“哦,那就好?!蔽夷闷鹱郎系钠そ睿杨^發(fā)隨手扎起來,“婚禮還繼續(xù)嗎?
”申南風像是被我問住了,張了張嘴,沒發(fā)出聲音。裘倩嗤笑一聲,“繼續(xù)?繼續(xù)什么?
繼續(xù)讓她再來跳一次?申南風,這婚你要是還想結(jié),現(xiàn)在就出去告訴所有人,
梅盼跟你屁關系沒有,讓她以后有多遠滾多遠!”申南風眉頭又皺起來,“裘倩,
這是我和曼曼之間的事。梅盼她…她有抑郁癥,剛才真的很危險,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所以她抑郁,她偉大,她了不起!她就可以在你婚禮上逼你去死?
”裘倩氣得聲音拔高,“曼曼呢?曼曼活該被晾在這里讓人看笑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夠了?!蔽页雎?,看向申南風,
“所以,婚禮還繼續(xù)嗎?司儀和賓客還在等著?!彼粗遥聊俗阕阌邪敕昼?。
那半分鐘里,我看到掙扎,看到猶豫,看到愧疚,唯獨沒有看到一絲毫不猶豫的選擇我。
他說:“曼曼,今天可能…可能大家情緒都不好,要不我們先暫停,
改天再……”我點了點頭,“好。”他像是松了口氣,又想過來拉我的手,“曼曼,
謝謝你理解。我保證,等過了今天,我會好好補償你,我們……”我避開了他的手,
“申南風,沒有改天了。”他愣住。我走到沙發(fā)邊,拿起我的包,從里面拿出一個絲絨盒子,
遞給他?!斑@是你昨晚買的戒指,太貴重了,我還給你?!彼哪樢幌伦影琢?,“曼曼,
你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不嫁了。”我說得平靜,心里卻像有什么東西碎掉了,
碎得稀里嘩啦,但奇怪的是,一點也不疼,反而輕松了。“就因為今天這事?
就因為我去看了梅盼?”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她當時真的要跳下去!那是條人命!
曼曼,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冷血了?”看,他總是這樣。永遠能把問題繞到我身上,
變成我的錯,我的不懂事,我的冷血。以前我會自我懷疑,會拼命解釋,會妥協(xié)。
現(xiàn)在不會了。我看著他,突然笑了,“申南風,你愛去救誰就去救誰,愛管誰就管誰。
但我不奉陪了。你和她之間的戲,你們自己演吧,別捎上我?!闭f完,我沒再看他臉色,
拿起我的外套和包,對裘倩說:“走吧,倩倩,我餓了,想去吃碗牛肉面?!濒觅汇读艘幌?,
立刻挽住我的胳膊,“走!吃他十碗!慶祝你脫離苦海!”我們走出休息室,穿過走廊。
身后傳來申南風的聲音,帶著慌,“曼曼!云曼曼!你別沖動!”我沒回頭。沖動?不,
這是我做過最理智的決定。酒店外面陽光刺眼。我深吸一口氣,空氣里有汽車尾氣的味道,
但很真實。裘倩一邊打車一邊還在罵罵咧咧,我聽著,偶爾附和兩句。手機又在震,
這次是我媽。我接了?!奥?!你怎么出來了?南風說你不結(jié)婚了?怎么回事?。?/p>
你怎么這么任性!這么多親戚看著呢……”我打斷她,“媽,你看不出來嗎?這場婚,
根本結(jié)不成。就算今天勉強結(jié)了,明天,后天,大后天,梅盼還會用各種方式找上門。
申南風永遠會選她?!薄澳恰且膊荒苷f不要就不要啊!你都二十八了,南風條件那么好,
你……”“媽,”我聲音疲憊,“我要是今天嫁了,以后哭的日子還在后頭。
你要是嫌我丟人,我就先去朋友家住幾天?!彪娫捘穷^沉默了一會,傳來我媽的嘆氣聲,
“…你先回來吧,外面像什么話?!睊炝穗娫?,我對裘倩說:“牛肉面先欠著,
我先回家一趟?!濒觅徊环判模拔遗隳慊厝?。”回到家,我爸坐在沙發(fā)上抽煙,臉色難看。
我媽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暗降自趺椿厥??”我爸摁滅煙頭。我把過程簡單說了,
沒添油加醋。我爸聽完,又點起一根煙,重重吸了一口,“胡鬧!他們申家必須給個說法!
”我媽抹眼淚,“說法有什么用?婚禮辦成這樣,親戚們都看著,臉都丟盡了…曼曼,
你以后怎么辦???”又是這句話。好像女人離了男人,天就塌了?!霸撛趺催^就怎么過。
”我說,“工作還在,手腳還在,餓不死?!蹦翘焱砩?,申南風和他爸媽來了我家。
他媽媽拉著我的手,一口一個“曼曼對不起”,說梅盼那孩子不懂事,有心理疾病,
讓我們多擔待。說南風也是沒辦法,總不能見死不救。說婚禮延期,等風波過了再好好辦。
申南風站在一邊,看著我,“曼曼,我知道今天讓你受委屈了。我以后會注意界限。
”他說得誠懇,眼神里帶著慣有的溫柔和歉意。若是以前,我大概就又心軟了??涩F(xiàn)在,
我聽出了他話里的重點:婚禮延期,不是取消。他以后會“注意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