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宴驚變子時的更鼓敲過三響，靖親王府的夜宴正到酣處。絲竹聲穿過水榭廊廡，
驚起荷塘里幾尾錦鯉。沈微垂目跟在醫(yī)官隊伍最后，素青裙裾掃過階前新霜。
"太后突發(fā)心悸，傳醫(yī)女速至攬月閣！"內(nèi)監(jiān)尖利的嗓音劃破靡靡之音。
沈微握緊藥箱的手背浮起青筋，三年了，她終于等來這個機(jī)會。
琉璃屏風(fēng)后彌漫著龍涎香與病氣混合的甜腥。沈微跪在織金軟墊上叩首時，
聽見太后虛浮的聲音："抬起頭來。哀家記得沈院判家的丫頭，最擅金針鎮(zhèn)痛。
"銀燭臺爆開燈花，映亮紫檀案幾半盞殘藥。沈微的指尖在袖中微顫，
父親就是在這樣的冬夜被拖出太醫(yī)局，刑場上的血浸透了三年來的每個噩夢。"民女陋技，
恐污鳳目。"她將金針浸入酒盞，焰苗倏地竄起藍(lán)光。余光里瞥見玄色蟒紋袍角，
靖親王蕭珩執(zhí)棋坐在陰影中，玉冠垂下流蘇遮住眉眼。當(dāng)?shù)谄呙夺槾倘氚贂〞r，
太后忽然呻吟："這手法...像極了沈院判..."殿中霎靜。
沈微感覺蕭珩的目光如薄刃刮過后頸，連忙俯身："家傳粗淺技藝，怎敢與院判大人相較。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凄厲慘叫！宮人連滾帶爬撲進(jìn)來："稟王爺，
戶部張尚書他...他在荷花池邊笑著咯血！"沈微的藥箱被打翻在地。
她看著滾到蕭珩靴邊的青瓷瓶，突然想起三年前父親臨刑前嘶喊的話語："燈花笑再現(xiàn)之日，
就是昭月王朝劫數(shù)之時！"血珠順著張尚書的唇角滴落在雪地上，竟開出嫣紅燈花狀的冰晶。
沈微用銀簪挑起少許嗅聞時，聽見身后蕭珩的低語："沈姑娘似乎對毒理頗有研究？
"她倏然回頭，見那位王爺不知何時已蹲在身邊，玄狐大氅掃過血泊。他指尖拈著片枯葉，
葉脈里藏著細(xì)若塵埃的燈花粉——與她藥箱暗格中的一模一樣。"民女只通救人之術(shù)。
"她伸手去取銀簪，卻被他搶先捏住簪尾。溫?zé)岬闹父共吝^她凍僵的手背，驚起戰(zhàn)栗。
蕭珩忽然輕笑："姑娘針囊上繡的杏花，倒讓本王想起故人。
"他起身時看似隨意地踩碎那片枯葉，"太后既已無礙，便請姑娘暫居王府偏殿吧。
"四個佩刀侍衛(wèi)無聲圍攏。沈微望著雪地里破碎的燈花冰晶，
終于明白這場夜宴本就是請君入甕的殺局。偏殿的陳設(shè)清冷簡樸，
與王府別處的奢華截然不同。沈微屏退侍女，指尖撫過冰涼的紫檀木桌案。父親曾說，
靖親王蕭珩雖年輕，卻是朝中最深不可測的人物，先帝晚年曾賜他“如朕親臨”的金牌，
權(quán)勢熏天。燭火搖曳，將她孤單的影子投在墻上。她悄然打開藥箱暗格，
那瓶燈花粉靜靜躺著，幽光微閃。這是沈家秘傳的毒經(jīng)中記載的奇毒，所需材料極為罕見，
煉制之法早已失傳。父親曾嚴(yán)令禁止后人觸碰此毒，稱其關(guān)聯(lián)前朝宮闈秘辛，一旦現(xiàn)世，
必遭大禍。張尚書死了，死于燈花笑。 那么下一個會是誰？當(dāng)年參與構(gòu)陷沈家的，還有誰？
2 暗夜交鋒窗欞發(fā)出極輕的叩擊聲。沈微心頭一凜，袖中金針已滑入掌心。 “誰？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潛入，無聲無息地落在她面前，帶來一身夜雪的清寒。玄色蟒紋袍，
玉冠束發(fā)，不是靖親王蕭珩又是誰？他目光掃過她捏緊的金針，
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沈姑娘便是這般報答本王的收留之恩？”“王爺深夜闖入，
恐于禮不合。”沈微后退半步，全身戒備。蕭珩卻不逼近，反而慢條斯理地走到桌邊，
拿起她方才看的一本坊間雜記——《本草趣談》?！肮媚锖门d致?！彼S手翻閱，語氣平淡，
“只是這書中，似乎還夾了些別的東西?！鄙蛭⑿呐K驟縮！那書頁里，
確實夾著她方才憑記憶默寫出的、父親失蹤手札上的殘方！
只見蕭珩修長的手指從書頁中抽出一張薄箋，上面正是她娟秀卻帶著幾分急切的字跡。
他垂眸看了片刻，眼神漸深?！盁艋ㄈK，血竭五分，相思子……”他低聲念出，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沈微心上。念至一半，他忽地停下，抬眼看她，“沈姑娘，這是何物？
”沈微指尖冰涼，強(qiáng)自鎮(zhèn)定：“不過是民間搜集來的止血偏方，讓王爺見笑了?！薄捌?？
”蕭珩輕笑一聲，指尖在“相思子”三字上一點，“此物劇毒，半分便可取人性命，
姑娘用來止血？”他忽然將紙箋置于燭火之上！“不要！”沈微失聲，猛地?fù)渖锨坝麏Z。
蕭珩手腕一翻，輕易避開她，另一只手卻就勢攬住她的腰，將她帶向自己。距離瞬間拉近，
他身上清冽的沉香氣息混合著夜雪的寒意，將她牢牢籠罩。燭焰舔舐著紙箋邊緣，
迅速焦黑卷曲?！翱磥泶宋飳媚锖苤匾?？”他低頭看她，眸色深沉如夜，
語氣卻帶著玩味的探究。沈微掙扎不得，仰頭怒視他：“王爺究竟意欲何為？
”“本王只想確認(rèn)一件事?！彼哪抗饴湓谒蚯榫w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耳垂上，
那里光滑如玉，并無異樣。他眼神微不可查地閃爍了一下，松開了她，同時手腕一抖，
將那即將燃盡的紙箋擲于地上，用靴尖碾滅?！按_認(rèn)什么？
” “確認(rèn)姑娘……并非本王要找的人?！彼Z氣莫名淡了些，轉(zhuǎn)身走向多寶閣，
“只是姑娘身懷絕技，又恰逢燈花毒現(xiàn)世，不得不令人生疑?！彼Ｔ诙鄬氶w前，
目光掃過架上陳列的古董珍玩，似隨意道：“沈院判當(dāng)年亦曾深研毒理，尤擅化解古毒。
姑娘既得真?zhèn)?，可知曉燈花笑之毒，有何特性？”沈微心念電轉(zhuǎn)，摸不清他的意圖，
只能謹(jǐn)慎回答：“古籍記載，中毒者五內(nèi)如焚，卻面露詭異笑靨，咯血而亡，血凝如燈花。
此毒陰狠，無藥可解?！薄盁o藥可解？”蕭珩重復(fù)了一句，語氣莫測。
他忽然從多寶閣的暗格里取出一卷泛黃的帛書，拋給沈微?！翱纯催@個。”沈微接過，
展開一看，瞳孔驟然收縮！這竟是她父親的手跡！是父親失蹤的那部分研究手札！
上面詳細(xì)記載了燈花笑的毒性機(jī)理，甚至還有……半張解毒方的構(gòu)想！
“此物為何會在王爺手中？！”她聲音發(fā)顫，抬頭死死盯住蕭珩。
難道他就是構(gòu)陷沈家、奪取父親手札的元兇？“三年前，沈府抄家前夜，
有人將此物投入本王馬車?！笔掔癖硨χ?，聲音聽不出情緒，“投書者稱，此物關(guān)乎社稷，
托付于本王，或可保一時平安。”沈微愣住，不是他？“本王循跡查去，
卻發(fā)現(xiàn)沈府已大火沖天。”蕭珩緩緩轉(zhuǎn)身，目光如炬，再次鎖住她，“沈姑娘，你告訴本王，
當(dāng)年沈家究竟因何獲罪？這燈花笑，又為何重現(xiàn)人間？你父親在手札中提到的‘宮中秘事’，
又所指為何？”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像一把把刀子，
剖開沈微塵封的傷痛和迷霧重重的現(xiàn)狀。沈微緊握著那卷帛書，
父親的字跡熟悉得讓她眼眶發(fā)熱。她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蕭珩是敵是友，
尚未可知。但他手握父親手札，又似乎對舊事有所探尋。她決定賭一把。
3 毒影迷蹤“家父獲罪，表面是因誤診貴妃龍?zhí)??！彼曇舻投逦?/p>
帶著壓抑三年的恨意，“但實則是因他發(fā)現(xiàn)了先帝晚年脈案中的蹊蹺，
有人以慢性毒藥侵蝕先帝龍體，偽造成舊疾復(fù)發(fā)之象！而燈花笑，便是那毒藥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
”殿內(nèi)燭火猛地一跳。蕭珩的臉色在光影里晦暗不明，先帝是他的皇兄。
皇兄晚年確實纏綿病榻，御醫(yī)院皆言是舊傷所致?！白C據(jù)?！?“脈案副本、先帝用藥殘渣，
家父早已暗中封存，但不知下落?！鄙蛭㈩D了頓，看向手中帛書，“或許，
答案就在這另外半張解方之后。家父在手札末頁寫道，‘燈花之謎，解在青囊’?！薄扒嗄?。
”蕭珩沉吟片刻，忽然抬眼，“可是指沈家祖?zhèn)鞯摹肚嗄視?？”沈微心頭巨震！
《青囊書》是沈家不傳之秘，世代由族長掌管，內(nèi)含無數(shù)絕頂醫(yī)方秘術(shù)，父親曾言，
此書一旦現(xiàn)世，必引天下動蕩，她本以為早已毀于三年前那場大火。
“王爺如何得知《青囊書》？”蕭珩走近她，從懷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個極其陳舊褪色的杏花色錦囊，邊緣繡著一個小小的“微”字，針腳稚嫩。
“因為這個，”他將錦囊放入沈微顫抖的掌心，“十三年前，上元燈節(jié)，
有個小丫頭在冰湖里救了個快淹死的少年郎。她把他拖到岸邊的醫(yī)館，
用古怪的金針之法替他逼出寒氣。他昏迷前，扯下了她腰間這個裝糖丸的錦囊。
”沈微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蕭珩冷峻的眉眼，
試圖從中找出當(dāng)年那個蒼白羸弱少年的影子?！八褋砗?，只記得她衣襟上帶著藥香，
和她哭著說：‘你的病只有我家《青囊書》里的方子能救，
可我爹說不許告訴外人……’”蕭珩的聲音低沉下來：“后來，
本王派人尋遍京城帶‘微’字的醫(yī)女，卻只查到沈院判家有位深居簡出的千金。
再后來沈家就出事了?！卞\囊舊得發(fā)脆，卻帶著他胸膛的溫度。沈微緊緊攥著它，
眼眶酸澀得厲害。原來當(dāng)年那個固執(zhí)沉默的少年，竟是如今的靖親王？原來他們之間，
還有這樣一段早已被她遺忘的過往？“所以王爺今夜前來？”“所以本王今夜前來，
是為了確認(rèn)。”他目光灼灼，似要將她看穿，“確認(rèn)你到底是不是那個小丫頭，確認(rèn)你回來，
是為了復(fù)仇，還是為了真相。”殿外風(fēng)雪更急，敲打著窗欞。而殿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
又仿佛有暗流洶涌。信任的種子在多年的血仇與猜疑中，艱難地冒出一絲脆弱的嫩芽。
沈微正欲開口，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夜梟啼鳴的哨音。蕭珩臉色微變，
瞬間吹熄燭火，同時一把將沈微拉至身后，隱入厚重的帳幔陰影之中?！皠e出聲。
”他溫?zé)岬臍庀⒎鬟^她的耳際，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幾乎在同時，
數(shù)道黑影如蝙蝠般悄無聲息地潛入偏殿，雪亮的刀鋒在黑暗中泛起幽光，
直撲他們方才站立之處！殺機(jī)，驟然而至。帳幔的陰影厚重如墨，將兩人緊緊包裹。
蕭珩的手臂橫在沈微身前，隔著一層衣料，她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緊繃，
以及那之下蘊(yùn)藏的、隨時可以爆發(fā)的可怕力量。他溫?zé)岬暮粑鬟^她的頭頂，
帶著沉靜的殺氣。數(shù)道黑影在黑暗中無聲移動，刀鋒劃破空氣，發(fā)出極輕微的嘶響。
他們訓(xùn)練有素，動作精準(zhǔn)地?fù)湎蛏蛭偛耪玖⒌牡胤剑瑓s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消失，動作有瞬間的凝滯。
就是現(xiàn)在！蕭珩動了。 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身形如鬼魅般滑出帳幔陰影。
沈微只聽到幾聲極沉悶的撞擊聲，以及骨骼錯位的輕微脆響，甚至來不及看清他的動作，
已有兩名黑衣人軟倒在地，再無生息。第三名黑衣人反應(yīng)極快，反手一刀劈向蕭珩面門，
刀勢凌厲！蕭珩側(cè)身避過，指尖寒光一閃，一柄薄如柳葉的短刃已精準(zhǔn)地沒入對方咽喉。
黑衣人嗬嗬兩聲，委頓于地。最后一名黑衣人見勢不妙，猛地?fù)湎虼皺?，意圖逃走。
“留下活口！”沈微急道。蕭珩手腕一抖，那柄染血的短刃脫手飛出，
“噗”地一聲釘入黑衣人肩胛，將其狠狠帶倒，撞在墻上。黑衣人悶哼一聲，
掙扎著還要起身，蕭珩已如影隨形般掠至他身前，一腳踏在他胸口，力道之大，
幾乎踩碎他的肋骨?！罢l派你來的？”蕭珩的聲音冷得像是窗外呼嘯的風(fēng)雪。
黑衣人咬緊牙關(guān)，眼中閃過決絕。沈微心頭一跳，驚呼：“他要服毒！”話音未落，
蕭珩已閃電般出手，捏住黑衣人的下頜，稍一用力，便卸掉了他的下巴。
黑衣人痛苦地扭曲著，卻再也無法咬碎齒間的毒囊。蕭珩從他口中摳出那枚小小的黑色藥丸，
放在鼻尖輕嗅，眉頭微蹙：“‘閻羅笑’，死士常用的玩意?！彼┥?，
撕開黑衣人肩頭的衣料，檢查了片刻，
目光最終落在那人耳后——那里有一個極淡的、仿佛三瓣火焰的刺青。
沈微也看到了那個刺青，心頭猛地一沉。她曾在父親的一些隱秘卷宗里見過這個標(biāo)記的圖樣，
旁邊標(biāo)注著：“焰隼”，疑為宮中秘衛(wèi)。蕭珩顯然也認(rèn)出了這個標(biāo)記，
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冰冷，甚至比外面的風(fēng)雪更甚。他直起身，
沉默地看著地上或死或傷的黑衣人，殿內(nèi)只剩下燭火噼啪和窗外風(fēng)雪的嗚咽。沈微走出陰影，
看著眼前的一切。血腥味開始彌漫開來。她走到那名被制住的黑衣人面前，蹲下身，
仔細(xì)觀察他的面色、瞳孔，又拉起他的手查看指甲?！澳阕鍪裁矗俊笔掔駟?。
“看他們是否也中了毒?！鄙蛭⒙曇羝届o，卻帶著醫(yī)者的專注，
“燈花笑并非只有急性發(fā)作一種方式，微量長期服用，亦可損人心脈，狀若痼疾。控制死士，
這是常見手段?！彼诤谝氯酥讣卓p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極細(xì)微的灰色粉末，湊近聞了聞，
臉色微變：“是曼陀羅和某種礦石的混合粉末，長期接觸會令人心智漸失，更易操控。
”她抬頭看向蕭珩，“王爺，這些人本身也是棋子，甚至可能是藥人。
”蕭珩眼中掠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似是厭惡，又似是了然。他揮了揮手，
殿外立刻悄無聲息地進(jìn)來兩名侍衛(wèi)，動作熟練地將尸體和那名俘虜拖了下去，迅速清理現(xiàn)場，
仿佛一切從未發(fā)生?！皩m中秘衛(wèi)，‘焰隼’?！笔掔褡叩酱斑?，看著外面被風(fēng)雪籠罩的庭院，
聲音低沉，“直屬御前，只聽皇帝一人調(diào)遣?！鄙蛭⒌男某亮讼氯??；实?？
難道是當(dāng)今圣上要滅沈家的口？可父親當(dāng)年忠心耿耿……“不對?！笔掔窈鋈晦D(zhuǎn)身，
目光銳利地看向沈微，“皇兄雖非雄才大略，但性子溫吞，
絕非如此狠辣決絕、能用出燈花笑這等陰毒手段之人。且‘焰隼’近年來行事詭秘，
似乎……并非完全聽命于皇兄?！薄巴鯛?shù)囊馑际牵俊?“宮中另有其人，能調(diào)動‘焰隼’，
且對沈家、對燈花笑之事知之甚深?！笔掔聃獠降剿媲?，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那個舊錦囊上，
“你父親手札中提到的‘宮中秘事’，或許就應(yīng)在此人身上?！本€索再次變得撲朔迷離。
但沈微感覺到，他們正在接近核心。4 慈寧宮秘“當(dāng)務(wù)之急，是太后的病。
”沈微冷靜下來，思緒飛快轉(zhuǎn)動，“太后突發(fā)心悸，絕非偶然。
若宮中真有人精通燈花笑之毒，那太后的病恙……或許也與當(dāng)年先帝之疾有關(guān)聯(lián)。王爺，
我必須再為太后診脈，仔細(xì)查驗她平日用藥的殘渣?！笔掔衲曋?，
眼前的女子在經(jīng)歷刺殺后，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愈發(fā)冷靜銳利，
那雙清澈的眼眸里燃燒著復(fù)仇與尋求真相的火焰，幾乎灼人?！昂?。”他頷首，
“明日我會安排你再次入宮為太后請脈。但今日之事，足以說明你已身處漩渦中心，
危機(jī)四伏。從此刻起，未經(jīng)我允許，不得離開王府半步。”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微微微蹙眉，但深知他說的是事實。王府雖可能是牢籠，但此刻亦是唯一的庇護(hù)所。
“我明白?！彼c頭，“但在那之前，王爺，請讓我看看你的手?！笔掔褚徽?/p>
沈微指向他方才握過短刃的右手：“你方才奪刀殺人，力道剛猛，
指縫間沾了‘閻羅笑’的毒粉。此毒雖主要經(jīng)口鼻生效，但若接觸傷口，亦會緩慢侵入。
王爺?shù)氖?，之前似乎就有舊傷未愈？”蕭珩攤開手掌，果然，虎口處有一道細(xì)小的裂口，
似是舊傷崩裂，周圍皮膚已隱隱泛出不正常的淡青色。他自己竟都未曾留意。
沈微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些許清澈液體，不由分說地拉過他的手，用棉絮蘸了，
小心地為他擦拭傷口周圍。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指尖微涼，帶著淡淡的藥草清香。
蕭珩身體有瞬間的僵硬，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她穩(wěn)穩(wěn)握住?！皠e動。”她低聲道，
語氣是醫(yī)者特有的不容置喙，“‘閻羅笑’毒性劇烈，雖量少不至斃命，
但侵入經(jīng)脈亦會留下隱患?！彼秩〕鲢y針，在他手臂幾處穴位快速刺下，捻動針尾。
細(xì)微的酸麻感從手臂蔓延開來，那點不適的青色漸漸褪去。
蕭珩垂眸看著眼前女子低垂的眉眼，長睫在眼下投下淺淺的陰影，神情專注而平靜。
仿佛剛才那場生死搏殺并未發(fā)生，她只是在做著最尋常的診治?？删褪沁@雙手，
既能施展起死回生的金針之術(shù)，也能辨識天下奇毒，更在方才險惡環(huán)伺中不見絲毫慌亂。
她和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同?！昂昧??！鄙蛭⑹掌疸y針，松開他的手，“毒性已暫緩，
明日我再配些解毒散外敷便可無礙?！闭菩牡奈鲇|感消失，蕭珩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握了握拳，那點被她觸碰過的皮膚，似乎還殘留著異樣的感覺。“多謝。”他聲音略顯低沉。
殿外風(fēng)雪似乎小了些，但夜色更沉。燭火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拉得很長，時而交錯，
時而分離?！敖褚怪拢皇莻€開始?！笔掔翊蚱瞥聊?，目光再次變得深邃銳利，“沈微，
既然選擇回來，選擇卷入這場風(fēng)波，就別再想著能輕易脫身?！鄙蛭⒂纤哪抗猓?/p>
毫無懼色：“我從回來的那一刻起，就沒想過要脫身。沈家一百三十二口的冤屈，
父親的血仇，我必須討回?！彼难凵駡远ㄈ缗褪?，映著跳動的燭光，亮得驚人。
蕭珩看著她，許久，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轉(zhuǎn)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很好?！彼D(zhuǎn)身，走向殿門，“那便讓本王看看，沈院判的女兒，
究竟能在這京城攪動多大的風(fēng)云?！彼崎_殿門，風(fēng)雪卷著寒意涌入?！鞍残男?。明日，
本王帶你去見太后?！彼纳碛跋г陲L(fēng)雪夜色中，聲音卻清晰地傳來，“記住，從現(xiàn)在起，
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了?！钡铋T合上，隔絕了外面的寒冷。沈微獨(dú)自站在殿中，
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血腥味和他身上清冽的沉香。她低頭，
看著掌心那個褪色的杏花錦囊，緩緩握緊。風(fēng)雪夜，靖王府的偏殿里，命運(yùn)的齒輪，
終于再次瘋狂地轉(zhuǎn)動起來。翌日清晨，風(fēng)雪暫歇，琉璃瓦上積著厚厚一層白，陽光照下來，
刺得人睜不開眼。靖王府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悄無聲息地駛?cè)牖食莻?cè)門。
沈微換上了一身王府醫(yī)女的服飾，素凈的青色棉裙，外罩一件半舊的狐裘，
低眉順眼地跟在蕭珩身后。他今日穿著親王常服，
玄色錦袍上金線繡著的四爪蟒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氣勢沉凝，令人不敢逼視。
慈寧宮的氣氛比昨日更加凝重。宮人們屏息靜氣，行走間足不沾地，臉上都帶著一絲惶然。
太后并未躺在榻上，而是靠坐在窗邊的暖炕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只是那雙眼底深處，藏著一抹難以察覺的驚悸與疲憊。
一位身著正二品女官服制、面容嚴(yán)肅的嬤嬤正親自伺候湯藥?！皟撼冀o母后請安。
”蕭珩行禮。 “民女叩見太后。”沈微跪下行禮。太后抬了抬手，
聲音有些虛浮：“珩兒來了……快起來。這位是……”“回母后，
這便是昨日施針暫緩您病痛的沈醫(yī)女。兒臣見她醫(yī)術(shù)尚可，特命她今日再入宮為您請脈，
仔細(xì)調(diào)方?！笔掔裾Z氣恭敬。太后目光落在沈微身上，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
微微頷首：“哀家記得你。昨日多虧你了。起來回話吧?！薄爸x太后。”沈微起身，
垂首立到一旁。那女官嬤嬤將藥碗遞給一旁的小宮女，目光如掃描般掠過沈微，
帶著審視與戒備?！巴鯛?，太后鳳體違和，太醫(yī)局諸位大人正在外間會診，
是否……”“無妨。”蕭珩打斷她，語氣淡然，“多一人斟酌，總多一分穩(wěn)妥。沈醫(yī)女，
上前為太后請脈?！薄笆恰！鄙蛭⑸锨?，跪在腳踏上，取出脈枕，指尖輕輕搭上太后腕間。
殿內(nèi)靜得能聽到炭盆中銀炭燃燒的細(xì)微噼啪聲。蕭珩看似隨意地坐在一旁，
端起宮人奉上的茶，目光卻若有若無地掃過殿內(nèi)每一個角落，
尤其是那位神色緊繃的女官林嬤嬤，是太后從娘家?guī)нM(jìn)宮的陪嫁，在慈寧宮經(jīng)營了近四十年，
權(quán)勢極大。沈微凝神靜氣。太后的脈象比昨日更顯詭異！浮取似有緩和，但沉取之下，
依舊能感覺到那如燈花爆裂般的急促跳動，時有時無，并且……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滯澀感，
仿佛有什么東西淤阻在心脈深處。這不是普通的心悸或舊疾！
這更像是某種毒素正在緩慢侵蝕心脈，卻被另一種力量暫時壓制著！
她想起父親手札上的記載：燈花笑變異甚多，有一類喚作“纏絲”，毒性極緩，
初期狀若心疾，需以特定藥物為引，方能催發(fā)致命……她需要查看太后的用藥！“太后娘娘，
”沈微收回手，恭聲道，“您今日是否服用過溫補(bǔ)心脈的藥劑？民女需結(jié)合脈象與藥性，
方能更準(zhǔn)確判斷?！绷謰邒吡⒖探涌冢骸皽幏阶幽颂t(yī)局多位國手共同擬定，
已呈報陛下御覽，豈容……”“嬤嬤。”太后忽然開口，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哀家覺得這丫頭說得在理。把今日的藥渣取來給她看看?！绷謰邒吣樕⒆?，
只得躬身：“是。”她轉(zhuǎn)身出去吩咐，背影僵硬。5 太醫(yī)局疑云很快，
一個小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提著一包藥渣進(jìn)來。沈微接過，走到窗邊光亮處，仔細(xì)撥開查看。
藥渣大多是尋常的益氣補(bǔ)血、寧心安神之品：人參、黃芪、酸棗仁、遠(yuǎn)志……然而，
沈微的指尖忽然一頓，她拈起幾片極其細(xì)微的、顏色比其他藥材更深、近乎黝黑的碎片，
放在鼻尖下輕輕一嗅。一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異樣甜香，混在濃重的藥味里，
幾乎難以分辨。是它！“引夢蘿”的根莖碎末！此物罕見，本身微毒，常人服用無大礙，
但若是長期接觸過“燈花笑”基礎(chǔ)毒素的人，此物便是激發(fā)“纏絲”毒性的最佳藥引！
有人在太后的藥里動了手腳！不是下劇毒，而是用這看似無礙的“引夢蘿”，
一步步催化她體內(nèi)潛藏的毒性！沈微的心跳驟然加速，她強(qiáng)壓下震驚，
不動聲色地將那幾片碎片悄悄攏入袖中藏好的小紙包里。她轉(zhuǎn)過身，面色如常：“回太后，
王爺，藥方并無不妥，只是……”她沉吟片刻，似在斟酌用語，“只是太后鳳體虛不受補(bǔ)，
或許可酌情減輕參芪的用量，加入少許朱砂鎮(zhèn)心安神，只是朱砂需用泉水反復(fù)淘洗，
去其燥性方可入藥?！彼岢龅氖且粋€穩(wěn)妥且常見的調(diào)整方案，聽起來合情合理。
太后疲憊地點點頭：“這些你們斟酌著辦吧。哀家累了?！笔掔衿鹕恚骸皟撼几嫱?，
定當(dāng)督促他們謹(jǐn)慎用藥?！鄙蛭⒏卸Y，垂眸瞬間，與蕭珩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退出慈寧宮，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寒冷的風(fēng)吹在臉上，沈微才感覺后背出了一層細(xì)密的冷汗。
“發(fā)現(xiàn)了什么？”蕭珩的聲音在身邊低沉響起，他步伐未停，目視前方。沈微加快半步，
聲音壓得極低：“太后并非簡單心疾。她脈象有異，似有毒素緩慢侵蝕心脈，
而今日的藥渣中，被人加入了‘引夢蘿’?！笔掔衲_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引夢蘿？
”“是。此物是催化某種陰毒之物的藥引。若民女所料不差，太后體內(nèi)潛藏的，
正是燈花笑之毒的一種變毒‘纏絲’！下毒者極其謹(jǐn)慎，并非一次性下毒，
而是長期微量投毒，再以這‘引夢蘿’緩緩激發(fā)，造成久病不愈的假象！
”蕭珩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眸中寒意凜冽。對太后下手，這已不僅僅是針對沈家，
而是直指皇室核心，其心可誅！“可能確定藥中引夢蘿來源？” “藥渣經(jīng)過熬煮，
難以精確溯源。但此物罕見，非大內(nèi)藥庫或頂尖醫(yī)家不能有。”沈微頓了頓，聲音更低，
“而且，王爺不覺得，那位林嬤嬤，似乎過于緊張?zhí)蟮乃幏搅藛幔俊笔掔裱壑袖J光一閃，
林嬤嬤她是太后心腹，深居內(nèi)宮，為何會對一個民間醫(yī)女的查看如此戒備？除非她知情？
甚至參與其中？就在此時，前方宮道轉(zhuǎn)角處，迎面走來一隊儀仗。明黃傘蓋，鸞駕輝煌，
竟是帝后一行人！蕭珩立刻停下腳步，躬身行禮：“臣弟參見皇兄，皇后娘娘。
”沈微連忙跪伏在地，心頭一緊。皇帝蕭玦看起來三十多歲，面容與蕭珩有幾分相似，
卻更顯文弱，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怠。他擺了擺手：“七弟不必多禮。
”目光落在沈微身上，“這位是？”皇后在一旁柔聲解釋道：“陛下，
這便是昨日救了太后的那位沈醫(yī)女，靖王心念太后，特帶她再入宮請脈?！被实埸c了點頭，
似乎并無多大興趣，只是隨口道：“有心了。母后病情如何？”蕭珩恭敬回道：“回皇兄，
沈醫(yī)女已為母后請過脈，調(diào)整了藥方，還需靜養(yǎng)觀察?！薄班拧！被实廴嗔巳嗝夹模?/p>
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既如此，便好生伺候著。朕與皇后要去給母后請安。
”帝后儀仗緩緩離去。沈微跪在原地，直到儀仗遠(yuǎn)去，才在蕭珩的示意下站起身。
方才那一刻，她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從皇后身后掃來，是隨行在皇后身側(cè)的一位中年太醫(yī)，
目光陰鷙，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人她認(rèn)得，正是現(xiàn)任太醫(yī)院院判，趙檀！
當(dāng)年她父親沈庭章的副手，也是后來指證她父親“誤診”貴妃龍?zhí)サ淖钣辛θ俗C！
趙檀似乎沒料到沈微會突然抬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他迅速移開視線，
臉上恢復(fù)恭謹(jǐn)，跟著帝后隊伍離去。但沈微看得分明，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驚疑與狠厲。
“看來，有人坐不住了?！笔掔竦穆曇衾淅涞仨懫?，他顯然也注意到了剛才那一幕。
沈微的心沉了下去，趙檀的出現(xiàn)以及他那個眼神，幾乎印證了她的猜測，太醫(yī)院的水，
比她想得更深。“王爺?！彼吐暤?，“太后的藥，經(jīng)手之人眾多，
但能接觸到罕見藥材‘引夢蘿’，并能精準(zhǔn)控制劑量加入每日湯藥的，范圍其實很小。
”蕭珩停下腳步，看向?qū)m墻盡頭那一片巍峨的殿宇樓閣，那是太醫(yī)局所在的方向。
“本王知道?！彼浇枪雌鹨唤z冰冷的弧度，“是時候去太醫(yī)局討教一番了?！憋L(fēng)雪雖停，
但皇城之中的暗涌，才剛剛開始。太醫(yī)局位于皇城東南隅，重重殿宇彌漫著濃郁的藥香。
聽聞靖親王親至，以院判趙檀為首的一眾太醫(yī)慌忙出迎?！安恢鯛敶篑{光臨，
下官有失遠(yuǎn)迎，恕罪恕罪?！壁w檀躬身行禮，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恭敬笑容。蕭珩負(fù)手而立，
目光淡掃過一眾噤若寒蟬的太醫(yī)，最后落在趙檀身上：“本王聽聞太后鳳體欠安，心憂如焚。
想起宮中庫藏或有年份久遠(yuǎn)的珍稀藥材，或?qū)μ蟛∏橛幸?，特來一觀。趙院判，帶路吧。
”理由冠冕堂皇，趙檀無法拒絕，只得側(cè)身引路：“王爺仁孝，實乃萬民之福。請隨下官來。
”6 連環(huán)殺局沈微低眉順眼地跟在蕭珩身后，仿佛一個不起眼的隨行醫(yī)女。
她能感覺到趙檀探究的視線幾次掃過自己，但她始終維持著恭謹(jǐn)沉默的姿態(tài)。
藥材庫房高大陰涼，一排排藥柜散發(fā)著經(jīng)年累月積攢下來的復(fù)雜氣味。蕭珩看似隨意地踱步，
聽著趙檀介紹各類名貴藥材的存放與功效。沈微的鼻翼卻幾不可查地輕輕翕動，
她的目光如掃描般掠過那些標(biāo)注著藥名的抽屜格口?！疤竽诵拿}氣血不足之癥。
”蕭珩狀似無意地開口，“聽聞有些西域進(jìn)貢的奇藥，于安神定魄頗有奇效？
譬如…‘引夢蘿’之類？趙院判可曾聽聞？”趙檀臉上的肌肉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隨即笑道：“王爺見聞廣博。引夢蘿確有其物，性微溫，有寧神之效，但因其藥性特殊，
用量極難掌控，稍有不慎反生躁郁，故太醫(yī)院平日極少動用，
庫中想必也有些陳舊存貨……”他話音未落?！鞍?！
”跟在隊伍末尾的一個小藥童突然驚叫一聲，手忙腳亂地扶住一個差點被他撞倒的多寶格。
格子上幾個瓷罐搖晃了一下，最頂層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小陶罐“啪”地掉了下來，
眼看就要摔得粉碎！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一直沉默的沈微仿佛下意識地疾步上前，
衣袖一拂，精準(zhǔn)地在那陶罐落地前將其卷入袖中，穩(wěn)穩(wěn)接住，動作行云流水，
帶著一種常年與藥具打交道形成的本能。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
趙檀臉色一沉，呵斥道：“毛手毛腳！驚了王爺駕，你擔(dān)待得起嗎？！
”那藥童嚇得撲通跪地。沈微卻仿佛沒聽到呵斥，她接住罐子的那一刻，臉色就微微變了。
罐子很輕，幾乎是空的。而且她借著寬袖的遮掩，指尖快速抹過罐口內(nèi)壁放到鼻尖一嗅，
一股極其熟悉的、若有若無的異樣甜香！正是引夢蘿的味道！但這個罐子，
外面貼的標(biāo)簽卻是“陳年艾絨”！“王爺恕罪！”沈微立刻跪下的同時，
飛快地將那小罐塞入袖袋深處，
同時從旁邊架子上順勢拿起另一個外形相似、貼著“艾絨”標(biāo)簽的罐子捧在手中，高舉過頂。
“奴婢一時情急，怕摔壞了庫房物件，請王爺、院判大人恕罪！
”她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蕭珩的目光在她手上那個“艾絨”罐子上一掃，
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了然，淡淡道：“無妨，起來吧。看來本王這醫(yī)女，倒是惜物。
”他語氣聽不出喜怒。趙檀狐疑地盯了沈微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那個無誤的艾絨罐，
緊繃的神色稍緩，斥道：“還不退下！以后當(dāng)心些！”一場小風(fēng)波似乎就此平息，
隊伍繼續(xù)前行。沈微的心臟卻在胸腔里狂跳，那個空罐！貼錯標(biāo)簽的空罐！
就在存放艾絨這種常見藥材的區(qū)域！這說明什么？
說明有人近期取用了這里面原本存放的東西，并且倉促間甚至沒來得及處理好這個證據(jù)，
而引夢蘿的味道還殘留著！她必須找到記錄！“趙院判。”沈微忽然開口，
“奴婢方才見那艾絨罐似乎有些受潮，不知近期可有晾曬記錄？艾絨受潮，藥效大減不說，
恐生蟲蛀，沾染其他貴細(xì)藥材就不好了?！彼Z氣恭順，完全是一副為藥材保管操心的模樣。
蕭珩立刻領(lǐng)會，接口道：“哦？還有此事？趙院判，庫房管理竟如此疏忽？
將所有藥材晾曬、取用的記錄冊取來，本王要親自查看！”趙檀臉色微變：“王爺，
此等瑣碎賬冊浩如煙海，豈敢勞煩王爺……”“太后用藥乃國之大事，豈容半點疏忽？
”蕭珩語氣陡然轉(zhuǎn)冷，“取來！”靖親王權(quán)勢煊赫，他一沉臉，威壓頓生。趙檀不敢再違逆，
只得咬牙示意庫吏去取記錄冊。厚厚的賬冊搬來，堆滿了整整一張案幾。
蕭珩隨手拿起一冊翻看，趙檀在一旁緊張地陪著笑解釋。沈微則悄無聲息地退到一旁，
速掃過那些冊子的封皮標(biāo)注《珍稀藥材出入錄》、《常例藥材領(lǐng)用冊》、《晾曬除塵記錄》。
她的手指最終落在一本看起來最新，但邊角卻有些卷曲的《常例藥材領(lǐng)用冊》上。
引夢蘿被混在艾絨罐里，說明取用者想讓它看起來像常例藥材。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飛快地翻開，指尖掠過近期的記錄。
目光如鷹隼般捕捉著任何與“艾絨”或可能隱藏“引夢蘿”相關(guān)的記錄。突然，
她的指尖停在某一頁： 【臘月初七，取艾絨三斤，慈寧宮林嬤嬤遣人來領(lǐng)，
言稱冬日灸療之用。】記錄看起來天衣無縫，冬日用艾絨灸療暖宮，合情合理。
但沈微注意到，這筆記錄的墨色，似乎比前后幾條要稍微新那么一點點！而且，
領(lǐng)用人的簽名筆跡，略顯僵硬，仿佛臨摹而成？“王爺?！鄙蛭⒑鋈怀雎?，指著那條記錄，
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奴婢方才查看那受潮的艾絨罐，似乎存量不足三斤？
而且罐子所在區(qū)域，似乎并非存放大量艾絨之處？是否記錄有誤？”蕭珩立刻看向趙檀。
趙檀的額角滲出細(xì)密汗珠，強(qiáng)笑道：“或許是庫吏記錄疏漏，
或、或是由其他庫房調(diào)撥……”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旁邊一座堆放藥材的高聳木架突然發(fā)出“嘎吱”一聲脆響，猛地向眾人站立的方向傾斜倒塌，
上面無數(shù)的藥匣、瓷罐、草藥包如同山崩一般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王爺小心！
”驚呼聲四起！目標(biāo)赫然是正站在案幾旁的蕭珩和沈微！蕭珩反應(yīng)極快，一把攬住沈微的腰，
足尖猛地一點地面，身形向后急退，同時另一只手揮袖拂開砸向面門的幾個沉重藥匣！轟?。?/p>
嘩啦！ 木架徹底倒塌，藥材瓷片碎了一地，塵土混合著藥粉彌漫開來，嗆得人直咳嗽。
7 毒蟲驚魂混亂中，沈微卻感覺到一絲極細(xì)微的腥風(fēng)從腳邊襲來！她低頭一看，
只見幾條色彩斑斕、筷子粗細(xì)的毒蜈蚣正從倒塌的木架廢墟中快速爬出，
直撲她和蕭珩的腳踝！這絕非意外！是精心設(shè)計的連環(huán)殺局！先是制造混亂，再用毒蟲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