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既明在黑暗中無聲地握緊了她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這份愛,早該被鎖進(jìn)抽屜里,卻又在每一次她毫無防備的靠近中,悄然生長成無法割舍的藤蔓。
晨光初現(xiàn)時,時念之在蕭既明臂彎中醒來。
她望著男人沉睡的側(cè)臉,睫毛在光影中投下細(xì)密的陰影,像一片被風(fēng)吹動的蘆葦。
他掌心還殘留著昨夜緊握的溫度,她卻不敢久留,悄然抽出手臂,披上外套走出臥室。
書房的門半開著,橡木書架上的書籍整齊得近乎刻板。
時念之隨手翻看,目光卻被角落一個上了鎖的抽屜吸引。抽屜的鎖眼泛著銅綠的銹色,像一道沉默的傷口。
時念之的好奇心與直覺同時躁動起來。
她指尖顫抖著撬開鎖扣。咔嗒一聲輕響,抽屜拉開時,一張泛黃的照片率先映入眼簾:年輕的女人倚在梧桐樹下,笑容溫柔如春,而蕭既明還是個瘦削的孩童,攥著她的裙擺仰頭望著鏡頭。
“媽媽?!闭掌趁嬗娩摴P寫著這個字,字跡被反復(fù)摩挲得幾乎暈開。
更多照片堆疊在抽屜深處——女人葬禮的黑白照、一沓被紅筆圈出的車禍報告……最底下壓著一封未寄出的信,收件人是“既明”。
信紙上的墨跡已干涸成深褐色:“孩子,別讓恨意吞掉你。去找那個在法庭上替你辯護(hù)的律師,他是唯一能讓你活下去的人……”時念之的手指停在半空,仿佛觸碰到了燙手的火炭。
蕭既明的過去像一團(tuán)被鎖住的迷霧,而她現(xiàn)在正站在迷霧邊緣。
窗外傳來腳步聲,她慌忙將照片歸位,鎖扣卻卡住了。
冷汗順著脊背滑落,她反復(fù)調(diào)整鎖舌時,門把手突然轉(zhuǎn)動。
蕭既明握著啞鈴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晨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刺目的光暈。
“你在做什么?”他的聲音冷的人發(fā)顫,驚得時念之后退半步。抽屜鎖仍半開著,照片邊緣露出一角。
空氣凝固了幾秒,蕭既明卻只是沉默地合上抽屜,將鑰匙收回西裝內(nèi)袋。“有些東西不該被打開。”他轉(zhuǎn)身走向浴室,背影繃緊如弓弦。
時念之望著他關(guān)上的門,聽見淅淅瀝瀝的水聲淹沒了一切。
趁著蕭既明洗澡的間隙,時念之跑到大門口,“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她貼著玄關(guān)墻壁一寸寸摸索,指尖掠過冰冷的瓷磚、金屬門把手,甚至試圖撬動裝飾用的浮雕磚塊,卻始終找不到傳說中的機(jī)關(guān)。
“難道藏在暗格里?”冷汗浸透后背,她轉(zhuǎn)身沖進(jìn)臥室,慌亂中打翻床頭柜上的水杯,玻璃碎裂聲讓她的血液瞬間凝固。
枕頭底下傳來的金屬質(zhì)感讓她渾身一震。
顫抖著抽出那把黑沉沉的手槍,槍柄的紋路硌得掌心發(fā)疼。
她從未見過真槍,只在電視里見過這樣的構(gòu)造——槍管泛著冷冽的光,保險栓像一道未閉合的傷口。手指無意識地?fù)竸影鈾C(jī),力道越來越重,仿佛按下這個按鈕就能逃離這間令人窒息的房間。
電視里扣動扳機(jī)的畫面在腦海中閃回,她模仿著那個動作,拇指猛然下壓——
“砰!”的巨響在想象中炸響,然而槍口只發(fā)出輕弱的“咔嗒”聲。子彈并未射出,但蕭既明已經(jīng)閃現(xiàn)在門口。水珠順著他濕漉漉的發(fā)梢滴落,襯衫緊貼著胸膛,肌肉線條在瞬間繃緊如鋼索。他幾乎是憑空躍起,側(cè)身撞向墻邊的古董柜,瓷器碎裂聲與她的驚呼同時迸發(fā)。
“快躲開!”時念之的尖叫卡在喉嚨里,瞳孔放大到極限。蕭既明卻已單手扣住槍身,另一只手鉗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骨頭生疼。
槍被奪走的瞬間,他后背重重撞上墻壁,懸掛的油畫搖晃著險些墜落。
空氣凝滯了數(shù)秒,時念之的呼吸聲像破風(fēng)箱般急促。
蕭既明垂眸凝視槍膛,指尖輕撥保險栓:“子彈沒有上膛?!彼曇羯硢?,卻帶著某種自嘲的笑意。
時念之的瞳孔顫抖著收縮。她這才看清蕭既明鎖骨處那道被瓷片劃出的血痕。
他轉(zhuǎn)身擦拭血跡的動作異常緩慢,像是故意將傷口暴露給她看。浴室的水聲不知何時停了,整個房間只剩下他襯衫被扯開的紐扣聲,和時念之逐漸冷卻的恐懼。
“為什么要跑?”他突然轉(zhuǎn)身,水珠甩在她臉上。
時念之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床沿:“你抽屜里的照片、那封信……你母親的車禍不是意外,對嗎?”她的聲音像一根繃到極致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蕭既明沉默著將槍放回枕頭下,槍口對準(zhǔn)床內(nèi)側(cè)的動作精準(zhǔn)如手術(shù)刀。
他轉(zhuǎn)身時,浴袍腰帶松散開來,露出腰間一道陳年燙傷疤痕,蜿蜒如蛇?!芭艹鋈ビ帜茉鯓??”他逼近她,氣息噴在她耳畔,“你見過真正的深淵嗎?趙氏的爪牙能撕碎任何一個試圖揭開真相的人——包括你?!?/p>
時念之的指尖摳進(jìn)床單,攥出褶皺的漣漪。
“在這等著,餓了喊張嫂給你做飯,我一會就來?!笔捈让鲗屩匦虏剡M(jìn)枕頭下,語氣恢復(fù)了慣常的冷靜,仿佛剛才的沖突從未發(fā)生。
時念之剛要開口反抗,他已轉(zhuǎn)身背對她,襯衫下擺隨意地遮住腰間的疤痕:“如果你逃走,趙氏的人不會放過你的同事——尤其是那些知道你住在這里的人?!彼穆曇衾涞孟翊氵^冰,每個字都精準(zhǔn)刺入她的恐懼。
時念之的喉嚨哽住。她想起上周給同事小夏拍的寫真,想起辦公室里大家嬉鬧的場景。蕭既明的話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困在四壁之間。她想質(zhì)問他的威脅是否真實,卻看見他調(diào)整衣帶的動作——那只手在觸及鎖骨處的舊傷時微微顫抖,仿佛連自己都厭棄這份威脅的必要性。
“就一天。”他在門口停下腳步,浴袍的腰帶仍松散著,月光斜斜切過脊背,將陰影投在她腳下,“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去?!边@句話像是說給她聽,更像是說給自己。
他需要驗證昨夜那個無藥安眠的奇跡是否只是偶然,驗證自己是否真的能在她身邊找到一絲安寧,哪怕這意味著將她短暫囚禁在這座名為“保護(hù)”的牢籠里。
門“咔”地鎖上,時念之蜷縮進(jìn)床角,指尖無意識地?fù)崦硐聵尡鷼埩舻臏囟取4巴獾奈嗤渖成匙黜?,像無數(shù)窺探的眼睛。
蕭既明在走廊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攥進(jìn)掌心。他知道自己過分了,卻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母親的話灼燙著他的心臟:“別讓恨意吞掉你?!钡抟庠缫焉贿^是借著保護(hù)時念之的名義,將兩人都鎖進(jìn)這永無天日的循環(huán)。
他需要那一天的驗證,如同溺水者需要最后一根稻草——證明他還能在深淵邊緣睡去,而非永遠(yuǎn)墜入黑暗。
雨夜來得猝不及防。蕭既明歸來時,西裝被雨水浸透,衣帶歪斜著,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無聲的搏斗。張嫂遞上熱毛巾的手被他避開,他徑直走向書房,卻停在了鎖住的抽屜前。
時念之還沒睡,跟在蕭既明身后,他終于轉(zhuǎn)身面對她,眼底血絲密布:“我父母的死不是意外,趙氏集團(tuán)用錢買走了真相。而我……成了他們養(yǎng)在籠子里的刀。”他的聲音像裂開的冰,碎渣濺滿房間。
時念之想靠近,他卻退到窗邊,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成一道孤獨(dú)的裂口。
她忽然舉起那張母親合影:“你媽媽在笑,她希望你別困在這里。”照片在兩人之間懸成一道脆弱的橋,蕭既明伸手接過時,指尖與她的相觸,卻立刻像觸電般縮回。
雨聲漸歇,兩人在沉默中對峙。直到鬧鐘響起,蕭既明吞下安眠藥,時念之卻第一次看清,那藥瓶標(biāo)簽上寫著“重度失眠癥專用”。
她突然明白,那些深夜他不敢閉眼的原因,遠(yuǎn)不止恐懼失眠那么簡單。
蕭既明洗漱完畢,隨手將一套禮服扔給時念之,不容置疑地命令道:"穿上。"
時念之展開禮服一看,頓時漲紅了臉——這低胸設(shè)計幾乎開到腰間,裙擺叉直接開到大腿根部。
"這...這也能算衣服?"她捏著輕薄的布料,指尖都在發(fā)顫。
蕭既明慵懶地靠在真皮沙發(fā)上,絲質(zhì)睡衣的領(lǐng)口微微敞開,露出線條分明的胸肌。他譏誚地勾起嘴角:"裝什么清純?你穿這種衣服不是駕輕就熟么?"他分明記得時懷之曾在晚宴上穿著類似款式的禮服,在眾目睽睽下與人共舞。
時念之這才驚覺自己此刻是"時懷之"。想到姐姐平日周旋于各種社交場合,她只得咬牙換上禮服。
當(dāng)她拉扯著過短的裙擺,局促不安地出現(xiàn)在蕭既明面前時,男人眉頭驟然緊鎖——深V領(lǐng)口歪斜地卡在肋間,裙擺因她的不安扭動卷得更高,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少女。
"簡直不成體統(tǒng)。"蕭既明太陽穴突突直跳,但晚宴即將開始,他只能陰沉著臉拽過這個冒牌女伴。此刻他還不知道,這場鬧劇才剛剛開始。
下車后,蕭既明一把扣住時念之緊攥裙擺的手腕,俯身逼近她,深邃的眼眸里帶著警告:"今晚,別給我出任何差錯。"
踏入金門大舞廳,水晶吊燈折射出的璀璨光芒晃得時念之瞇了瞇眼。她輕輕扯了扯蕭既明的袖口,小聲道:"排場這么大,到底什么來頭?"
話音未落,她的視線猛然撞上趙司令那張令人作嘔的臉——油光滿面的笑容,渾濁的眼神不停的在女人身上掃視。
時念之迅速別過臉,暗自慶幸當(dāng)初趙家沒來提親,否則天天對著這張臉,她怕是要吐出來。這老東西表面裝得人模人樣,背地里干的齷齪事簡直令人發(fā)指。
蕭既明拽著她快步上前,臉上掛起虛偽的恭敬:"司令。"他松開時念之,殷勤地為趙司令點煙、斟酒,兩人落座寒暄,儼然把她忘在了一邊。
時念之撇撇嘴,正打算溜去美食區(qū)大快朵頤,余光卻突然瞥見姐姐挽著一個陌生男人款款而入。
她心頭一跳,慌忙抬手遮住半邊臉。眼看兩人越走越近,情急之下,她一個轉(zhuǎn)身撲進(jìn)蕭既明懷里,整張臉埋進(jìn)他的胸膛。
男人身上清冽的雪茄氣息混著淡淡酒香,意外地好聞。蕭既明明顯一怔,但手臂卻條件反射般環(huán)住她的腰,溫?zé)嵴菩馁N在她裸露的背脊上。他低頭湊近她耳畔,嗓音低沉:"搞什么鬼?"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耳際,時念之渾身一顫,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想去洗手間……"
趙司令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對"親密"的男女,眼中閃過玩味——蕭既明以往帶來的女伴可都是安分守己的擺設(shè),今天這位倒是新鮮。
"失陪。"蕭既明牽起時念之的手離席。洗手間里,她死死抵著門板不敢出去;門外,蕭既明煩躁地松了松領(lǐng)帶,既惱火她的反常,又怕這個冒失鬼出來找不到人。
今天是趙司令夫人王玉蘭五十歲壽宴,整個宴會廳衣香鬢影,權(quán)貴云集。
主持人已經(jīng)開始致辭,時念之卻仍躲在洗手間里磨蹭。蕭既明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最終只能陰沉著臉獨(dú)自返回主廳。
時念之豎起耳朵聽著外頭的動靜,直到掌聲雷動才鬼鬼祟祟溜出來,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她一眼就看見姐姐時懷之坐在前排,正與身旁男子耳鬢廝磨。
目光逡巡一圈,偏偏找不見蕭既明的身影。臺上趙司令正深情款款地訴說對夫人的感激,時念之惡心得差點把剛?cè)M(jìn)嘴的馬卡龍吐出來——誰不知道這老色鬼在外頭包養(yǎng)了多少戲子?
餓得發(fā)慌的時念之躲在餐臺后大快朵頤。中午讓李嫂做飯時,那老傭人陰陽怪氣地說:"廚房食材齊全,小姐想吃什么自己動手啊。"她堂堂時家二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哪會下廚?
致辭結(jié)束,賓客們開始三三兩兩寒暄。
時念之邊往嘴里塞鵝肝醬吐司,邊死死盯著姐姐的動向。既要避開時懷之的視線,又要防止蕭既明與姐姐碰面,她完全忘了自己此行的任務(wù)。
此時蕭既明正焦躁地在人群中穿梭,連洗手間都派人找了三遍。正當(dāng)他要發(fā)作時,突然被人拽到偏廳的沙發(fā)區(qū)。不遠(yuǎn)處,時懷之似乎察覺到什么,正朝這個方向張望。時念之情急之下,一把將蕭既明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
"懷之小姐在找什么?"一位紳士適時出現(xiàn),打斷了時懷之的探尋。她優(yōu)雅地?fù)u頭,隨即將柔荑搭上對方邀舞的手掌,翩然離去。
直到音樂換了兩個節(jié)拍,時念之才松開快要窒息的蕭既明。男人額前碎發(fā)凌亂,咬牙切齒道:"現(xiàn)在能解釋你的行為藝術(shù)了嗎?"
"你...你頭發(fā)上有只馬蜂!"時念之癱在沙發(fā)里胡謅。
蕭既明深吸一口氣,突然向她伸出骨骼分明且修長的手,腕間百達(dá)翡麗在燈光下泛著冷光:"跳支舞。"這句話不是邀請,而是命令。
時念之故意將蕭既明往角落里引,她目光游移,時而踩錯舞步,時而踏中蕭既明的皮鞋。蕭既明察覺到她自踏入宴廳就神色有異,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哎喲!"時念之猛地踩了他一腳。
蕭既明吃痛轉(zhuǎn)頭,正對上她閃爍的目光。"專心點行不行?"
"對不住對不住。"她連連致歉,眼角卻仍瞟著別處。
忽然,整個宴廳陷入黑暗。眾人驚詫間,一束追光倏然亮起,映照在舞臺中央的黎姿身上。這位百花廳的頭牌舞者與搭檔翩然起舞,綢緞裙擺翻飛如蝶,引得滿堂喝彩。
"不愧是頭牌。"
"這身段絕了。"
舞畢,黎姿款步走向蕭既明。她唇角噙著溫婉的笑,纖手輕揚(yáng):"蕭副官,賞臉嗎?"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來。時念之趁機(jī)往后一縮,轉(zhuǎn)眼沒入人群。蕭既明指向身側(cè):"我有舞伴..."話音未落,發(fā)現(xiàn)那丫頭早溜得沒影。
在滿場期待中,蕭既明暗自苦笑。坊間盛傳黎姿是他紅顏知己,此刻若當(dāng)眾拒絕...他只得托起那只柔荑。
躲在餐臺后的時念之捂嘴竊笑,順手叉了塊蛋糕??磥磉@位蕭副官,艷福不淺吶。
時念之正吃得津津有味,宴廳的燈光突然再次熄滅。她悻悻地縮回伸向甜點的手,小聲嘀咕:"又是哪個頭牌要表演?"
眾人起初不以為意,只當(dāng)是后臺的失誤,直到——
"砰!"
一聲刺耳的槍響撕裂了空氣。
尖叫聲瞬間爆發(fā),賓客們驚慌失措,有的抱頭蹲地,有的四處逃竄。
時念之被嚇得一激靈,手一抖,蛋糕啪嗒掉在地上。她顧不得心疼,一個矮身鉆進(jìn)了長桌底下,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另一邊,黎姿嚇得花容失色,本能地往蕭既明懷里躲。
蕭既明眉頭一皺,迅速環(huán)顧四周,低聲喚來石生:"護(hù)好黎小姐。"說完,他目光銳利地掃視混亂的人群,試圖尋找時念之的身影。
黑暗中,推搡聲、哭喊聲、桌椅翻倒聲混成一片。突然,一聲悶響,似乎有人重重倒地……
蕭既明在混亂的人群中疾步穿行,目光焦急地搜尋著時念之的身影。他撥開驚慌逃竄的賓客,卻始終不見那抹熟悉的身影。
"懷之!"他壓低聲音呼喚,回應(yīng)他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尖叫。
而此時真正的時念之正蜷縮在長桌下,雙手緊緊捂著耳朵。透過垂落的桌布縫隙,她看見無數(shù)慌亂的腳步從眼前跑過。一顆子彈突然擊穿她頭頂?shù)淖烂?,木屑簌簌落下,嚇得她渾身一顫?/p>
另一邊,蕭既明終于在一根立柱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抱頭蹲著,身形與念之極為相似。他箭步上前,一把將人護(hù)在身后。
"別怕,跟我走。"他沉聲道,卻沒注意到對方眼中閃過的詫異。
時懷之抬頭看著這個陌生軍官,還未開口就被拉到了安全處。
蕭既明將她安置在石柱后:"待在這里別動。"說完便轉(zhuǎn)身去找趙司令。
另一邊,趙司令正被幾名親衛(wèi)護(hù)著往側(cè)門撤退。
蕭既明剛靠近,突然“砰”的一聲,子彈擦著他的手臂劃過,鮮血瞬間浸透軍裝。
他悶哼一聲,就地翻滾到掩體后,抬眼望向子彈來源——二樓回廊的陰影里,一道人影正悠閑地轉(zhuǎn)著手槍,仿佛在享受這場獵殺游戲。
“所有人趴下!有狙擊手!”蕭既明厲聲喝道,但恐慌的尖叫早已淹沒了他的聲音。
時念之從桌子后探頭,恰好看見姐姐時懷之跟著趙司令一起出去了,蕭既明的袖子被血染紅。她瞳孔一縮,急忙扛起桌子向蕭既明靠近。
趙司令在親衛(wèi)的簇?fù)硐聜}皇撤離,子彈卻依然在宴會廳內(nèi)呼嘯穿梭——兇手的目標(biāo)顯然另有其人。
"砰!"
又一顆子彈擊碎了水晶吊燈,玻璃碎片如雨般傾瀉而下。
時念之趁機(jī)貓著腰沖到蕭既明身邊,拽住他的武裝帶就往桌下拖。
"嘶——"蕭既明倒抽一口冷氣,軍裝下擺被扯開一道口子,"你..."
"閉嘴!"時念之直接捂住他的嘴,指尖沾到溫?zé)岬难E。她扯開他的領(lǐng)帶,發(fā)現(xiàn)子彈在肱二頭肌上犁出一道猙獰的血槽。
二樓傳來金屬碰撞聲,兇手正在更換彈匣。"我不是讓你躲在那別動嗎?"他壓低聲音怒道,額角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時念之一臉莫名其妙:"說什么胡話呢?"她二話不說掀起裙擺就要撕,可這上好的真絲料子紋絲不動。"什么破料子,這么結(jié)實!"
蕭既明疼得直抽氣:"這是蘇州繡坊的定制款,你以為是你平時穿的粗布麻衣?"
時念之眼疾手快地抽出他胸前口袋的絲巾,麻利地扎緊傷口,碎發(fā)黏在汗?jié)竦念~頭上。鮮血很快浸透了絲巾,她焦急地望向門口:"等下一槍響,我數(shù)三二一,咱們沖出去。"
"太危險了!"蕭既明按住她的手腕,銳利的目光掃過二樓的陰影。突然瞥見旁邊翻倒的矮桌,他壓低聲音道:"一會你把這個往反方向扔,越遠(yuǎn)越好。"
蕭既明突然按住她的后頸往下一壓。
"嗖——"
子彈擦著發(fā)梢釘入地板,木屑飛濺。
"東南角立柱后有個服務(wù)生,"他貼著耳畔低語,熱氣拂過她耳垂,"三分鐘沒移動過了。"
時念之瞇起眼睛,看到反光的金屬袖扣。就在兇手再次舉槍的瞬間,兩人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時念之扔出去的桌子打翻了香檳塔。
玻璃爆裂聲中,他抬手就是兩槍。
砰!
兇手從二樓重重摔落,砸碎了樓下的花架。時念之顧不上多看,拽起蕭既明就往門口跑。
“去我家,現(xiàn)在私人診所關(guān)門了,醫(yī)院太遠(yuǎn),黃包車又慢——”她喘著氣,半拖半扶地帶著他往后門方向移動。
蕭既明臉色煞白,軍裝半邊袖子已被血浸透,卻還強(qiáng)撐著意識,啞聲道:“你……家?”
“別廢話,省點力氣!”時念之咬牙,抬手?jǐn)r下一輛黃包車,壓低聲音對車夫道:“從后街繞,快!”
——
時念之的住處是一棟老式洋房,她摸出鑰匙,手卻抖得厲害,鑰匙叮當(dāng)?shù)粼诘厣?。蕭既明彎腰去撿,卻牽動傷口,悶哼一聲。
“別亂動!”她一把扶住他,終于推開門,跌跌撞撞地將他安置在床上。
蕭既明仰躺著,額角青筋暴起,冷汗順著下頜滑落。
時念之迅速翻出醫(yī)藥箱,紗布、酒精、碘酒、鑷子——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微顫。
“你學(xué)過醫(yī)?” 他嗓音低啞,目光緊盯著她。
時念之沒回答,只是利落地剪開他的袖子,露出猙獰的傷口。子彈嵌在血肉里,不算深,但周圍皮膚已經(jīng)泛紫。她咬了咬唇,用棉球蘸了碘酒,輕輕擦拭傷口邊緣。
“嘶——” 蕭既明肌肉繃緊,手指攥住床單,指節(jié)泛白。
“要取子彈了,忍著點。”她低聲道,聲音卻比自己預(yù)想的穩(wěn)。
鑷子尖端探入傷口的剎那,蕭既明猛地繃直脊背,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悶哼。時念之屏住呼吸,指尖穩(wěn)而輕地?fù)荛_血肉,終于觸到那顆金屬彈頭。
咔嗒。
子彈落入瓷盤,清脆一聲響。
她長舒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迅速清理傷口、撒上止血藥粉,再用紗布一圈圈纏緊。蕭既明全程沒再出聲,只是呼吸粗重,目光卻始終落在她臉上。
“好了?!彼吐曊f,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他滾燙的皮膚,又飛快縮回。
蕭既明閉了閉眼,嗓音沙?。骸啊x謝?!?/p>
窗外,夜風(fēng)掠過樹梢,沙沙作響。而屋內(nèi),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和瓷盤里那顆染血的子彈,靜靜泛著冷光。
天剛蒙蒙亮,時念之就躡手躡腳地溜進(jìn)廚房。六嫂正在灶臺前忙活,見她進(jìn)來驚訝道:"念之小姐?昨兒沒見您回來,什么時候到的?今兒怎么起這么早?"
時念之捂著肚子,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餓醒啦,來找點吃的。"她麻利地裝了一盤清炒時蔬、幾個白胖饅頭,又盛了兩碗冒著熱氣的米粥。
回到房間時,蕭既明已經(jīng)醒了,正靠在床頭打量著她的閨房。他的目光在梳妝臺上的姐妹合照停留片刻,眉頭微蹙。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強(qiáng)撐著起身走到書桌前翻找起來。
"快趁熱吃,吃完我送你——"時念之推門進(jìn)來,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她看見蕭既明坐在她的書桌前,手里正拿著她昨夜寫的文章。
"你不是時懷之?"蕭既明的聲音冷得像塊冰。
時念之的腳步猛地剎住,端著餐盤的手微微一顫,瓷碗與木托盤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她強(qiáng)作鎮(zhèn)定:"你...發(fā)現(xiàn)了?"
晨光透過紗簾斜斜地落在他的側(cè)臉上,勾勒出緊繃的下頜線條。他的眉峰壓得極低,那雙桃花眼此刻冷得像淬了冰,眼尾微微發(fā)紅。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線,連呼吸都帶著克制的怒意。
蕭既明舉起那篇墨跡未干的文章,紙張在他指間簌簌作響:"為什么要騙我?"
時念之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睫毛輕顫:"我今天可是救了你..."
"這是兩碼事。"蕭既明突然起身,軍靴踏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傷口牽扯讓他臉色一白,但眼中的怒火燒得更旺。他一把將文章拍在桌上,震得筆筒里的鋼筆都跳了起來。
時念之慌忙放下餐盤,瓷碗與木桌相撞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她快步上前拽住蕭既明的衣袖:"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總該給我個解釋的機(jī)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