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診腦癌那天，程硯舟在陪他的小明星參加選秀。我顫抖著發(fā)消息：“我在醫(yī)院，
你能來嗎？”他回：“姝姝怯場，這種小事別煩我。”我拍下診斷書發(fā)過去，
屏幕彈出紅色感嘆號。我跟他二十五年青梅竹馬，抵不過葉姝一滴假眼淚。
我撕掉孕檢單留下離婚協(xié)議，消失得干干凈凈。他卻像瘋狗似的翻遍全城，
紅著眼堵在我新家樓下： “不就是想用絕癥逼我回來？
我如你所愿——”主治醫(yī)師突然甩出死亡通知： “她到死都在等你簽字，
保大人還是保孩子?！钡谝徽率謾C屏幕的光，白得刺眼。像手術(shù)臺頂上那盞燈，
照得人無所遁形。診斷報告上的字，每一個都認識，拼在一起，卻猙獰得讓人發(fā)抖。
【惡性膠質(zhì)瘤，IV級?！酷t(yī)生后面說了什么，我聽不清了。耳朵里全是嗡鳴。
像有一萬只蜜蜂在顱內(nèi)振翅。死亡通知。四個字，輕飄飄的紙，重得我拿不住。
冰涼的椅子透過薄薄的衣料往骨頭里鉆。抖得厲害。手指不受控制，
點開那個爛熟于心的頭像。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我問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飯。他沒回。
往上翻，幾乎都是我的自言自語。他的回復(fù)吝嗇得像施舍。“忙。”“知道了。
”“不用等我?！薄斑@種小事你自己決定?！鄙钗豢跉猓胃锒冀Y(jié)了冰。
打字的手指顫得厲害，一個字母都戳不準?！拔以卺t(yī)院?！薄澳隳軄韱?？”發(fā)送。
灰色的圓圈轉(zhuǎn)了很久，才變成一個鮮紅的感嘆號?！鞠⑽窗l(fā)送成功?！啃?，猛地一沉。
不死心。又發(fā)了一遍。還是紅色感嘆號。他把我拉黑了。在這個我需要他的時候。
喉嚨里涌上一股鐵銹味的腥甜。我死死咬著牙，咽了回去。不能哭。為這種人，不值得。
眼淚卻砸在屏幕上，暈開了那片無情的紅色。抖著手，拍下那張死亡宣判書。找到他的號碼，
彩信發(fā)送。發(fā)送中——然后，屏幕跳出一行更刺眼的系統(tǒng)提示?！緦Ψ介_啟了好友驗證，
您還不是他（她）好友……】呵。我對著冰冷的屏幕，笑出了聲。眼淚流得更兇。二十五年。
從穿開襠褲到婚紗落地。所有人都說，程硯舟和宋晚，是鐵打的一對。拆不散，打不爛。
原來，只是我以為。抵不過葉姝蹙一下眉。抵不過葉姝一滴假眼淚。“硯舟哥，我害怕，
臺下好多人……”“硯舟哥，你能不能陪著我？有你在，我安心……”昨晚，
她怯生生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黏膩得像裹了蜜糖的毒藥。他就真的扔下吃到一半的飯，
拿起車鑰匙走了。甚至沒看我一眼。餐桌上，給他蒸的魚還冒著熱氣。是我蠢。
總以為人心是肉長的?？偰莒蔁帷，F(xiàn)在報應(yīng)來了。惡性膠質(zhì)瘤。晚期。焐了二十五年，
焐出了一顆要命的瘤子。和一顆被碾碎成渣的心。包里的另一張紙，滾燙得灼人。
指尖碰到它，像被燙了一下。緩緩抽出來?！驹缭?，6周+】寶寶。你來得真不是時候。
你的爸爸，正在為另一個女人保駕護航，在選秀舞臺上大放異彩。他不要媽媽了。大概，
也不會要你。手機突然瘋狂震動。不是他。是一個八卦新聞的推送彈窗?！颈?/p>
新人葉姝歌手大賽驚艷亮相，神秘豪門男友臺下護航，甜蜜對視！】配圖是高清特寫。
燈光絢爛的舞臺下，第一排VIP座。程硯舟微微側(cè)身，仰頭看著臺上。
葉姝穿著耀眼的演出服，正對他彎腰互動。聚光燈掃過，他眼底的溫柔和縱容，清晰得刺眼。
那是我求了二十多年，從未得到過的眼神。指尖冰涼。麻木地劃掉推送。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沖進洗手間，吐得昏天暗地。膽汁都吐出來了。
喉嚨火燒火燎地痛。打開水龍頭，掬起冷水拼命拍打臉頰。抬起頭，鏡子里的人，
臉色慘白得像鬼。眼圈通紅。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角，狼狽又可憐。宋晚，你看看你自己。
成了什么樣子。為了一個程硯舟。值得嗎？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
扯得生疼。那點殘存的、可笑的期待，終于徹底熄滅了。也好。死心了。就干凈了。
回到診室，醫(yī)生看著我，欲言又止。“宋小姐，你的情況很不樂觀，
必須立刻住院治療……”“還有，你懷孕了，這個孩子……”“不能要?！蔽掖驍嗨?，
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拔抑馈！贬t(yī)生沉默了一下，遞過來一堆單子。
“那……盡快安排手術(shù)吧。需要家屬簽字，你先生……”“他死了。”我接過那些紙，
看也沒看，對折，再對折。塞進包里最深的角落。像塞進去一塊腐爛的肉。走出醫(yī)院大門，
陽光很好。晃得人睜不開眼。街上人來人往，熱鬧又鮮活。我的世界卻已經(jīng)塌了。悄無聲息。
沒人知道。開車回家。那個曾經(jīng)稱之為“家”的地方。冷清得像個樣板間。玄關(guān)的拖鞋，
只有我那一雙?？蛷d的茶幾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他很久沒回來了?；蛘哒f，
很久沒在“我”在家的時候回來了。臥室里還掛著巨大的婚紗照。照片上，他唇角微勾，
笑意卻未達眼底。我那時傻，以為他只是累了?，F(xiàn)在才懂，那是不耐煩。和我結(jié)婚，
完成父母之命。然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去養(yǎng)他的小金絲雀。多劃算。從書房找出離婚協(xié)議。
他早就準備好了。簽好字，扔在桌上，等我識趣。財產(chǎn)分割清晰明了。我?guī)缀鮾羯沓鰬簟?/p>
他倒是從不吝于用最大惡意揣度我。怕我纏著他？怕我分他的錢？宋晚，
你真是活成了一個笑話。拿起筆，在簽名處停頓一秒。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宋晚。
結(jié)束吧。撕掉那張孕檢單。碎片扔進馬桶，按下沖水鍵?？粗鼈兇蛑?，消失不見。寶寶，
對不起。媽媽陪你一起走。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收拾東西很簡單。
一個行李箱就裝完了所有屬于我的痕跡。像是從未在這里存在過。
拉上行李箱拉鏈的最后一下。咔噠一聲。清脆利落。
像斬斷了過去二十五年所有的癡纏和妄想。手機又響。還是推送。【直擊！
葉姝晉級賽后深夜慶功，神秘男友貼心披衣同回愛巢！】照片上，
他的西裝外套披在葉姝肩上。手臂環(huán)著她，姿態(tài)親昵保護十足。葉姝笑靨如花，
依偎在他懷里。那棟別墅的地址，我知道。他買下的。金屋藏嬌。原來，
那里才是他的“家”。我這里，只是個臨時落腳點?；蛟S，連落腳點都算不上。是個墳?zāi)埂?/p>
埋葬了我二十五年的感情，和一條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的命。關(guān)掉手機。拔出電話卡。
掰斷，扔進垃圾桶。拉著行李箱出門。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冰冷的“家”。再見。不。
再也不見。叫了車，去一個提前租好的老破小。離這里很遠。離他和葉姝的愛巢也很遠。
一個他絕對想不到，也絕對不會踏足的地方?？諝饫镉械拿刮?。很小，很舊。但干凈。
重要的是，安靜。適合等死。關(guān)上門。世界終于清靜了。第二章新的手機卡。新的微信號。
徹底切斷了和過去的所有聯(lián)系。除了偶爾劇烈的嘔吐和頭痛提醒我時間不多，
日子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刷到葉姝的新聞。她火了。憑著那場大賽，
和與程硯舟似有似無的緋聞，資源好到飛起。新歌發(fā)布會。程硯舟坐在臺下，目光全程追隨。
她被記者圍堵，他護著她離開，男友力爆棚。她上了熱門綜藝，
嬌羞地感謝“一位很重要的朋友”。鏡頭掃過程硯舟帶笑的臉。
全網(wǎng)都在扒這位“豪門男友”是誰。他們玩著曖昧的游戲，樂此不疲。我像個陰溝里的老鼠，
躲在發(fā)霉的出租屋里，看著他們在聚光燈下光鮮亮麗。吐得昏天暗地。瘦得脫形。
最后一次去醫(yī)院做產(chǎn)檢，也是預(yù)約流產(chǎn)手術(shù)。醫(yī)生看著最新的腦部CT，
臉色沉重得能滴出水?！澳[瘤壓迫嚴重，手術(shù)風險極大，必須立刻終止妊娠接受治療！
”“否則，你撐不到孩子出生！”我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很神奇。
那里有一個小生命在頑強地生長。盡管它的母親，正在急速地衰敗?！叭绻灰⒆樱?/p>
積極治療，我能活多久？”醫(yī)生沉默片刻?！耙荒辍蛘吒?。但這是唯一的機會。
”“如果保孩子呢？”醫(yī)生猛地抬頭?！八涡〗?！這不是任性的時候！你會沒命的！
最快可能五六個月，隨著胎兒長大，顱內(nèi)壓力……”“保孩子?！蔽掖驍嗨?，聲音輕，
卻堅定。醫(yī)生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澳阏煞蚰?？讓他來簽字！這是兩條人命！”“他死了。
”我重復(fù)了一遍，直視著醫(yī)生震驚又憐憫的眼睛?！拔易约汉??！蹦闷鸸P，手抖得厲害。
名字寫得歪歪扭扭。像蟲爬?！八胸熑危易约贺??！贬t(yī)生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走出診室，腿軟得厲害，扶著墻才沒倒下。走廊電視上，
正在播放娛樂新聞。葉姝拿下了一個高奢代言。記者問她感情動向。她抿唇一笑，
羞澀地看向身旁的程硯舟?！耙磺锌淳壏盅?。”程硯舟攬著她的肩，笑容寵溺。沒否認。
記者們像嗅到血的鯊魚，瘋狂拍照。金童玉女，天造地設(shè)。真般配啊。我扶著冰冷的墻壁，
一步一步，挪向電梯。嘔吐感毫無預(yù)兆地涌上。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轉(zhuǎn)。失去意識前，
最后看到的，是電視屏幕上，程硯舟溫柔拭去葉姝眼角淚滴的畫面。他以為那是感動。
只有我知道，那是葉姝慣用的伎倆。博取他心疼的武器。真好用。每一次，都精準有效。
像我這樣的傻瓜，活該被騙?；钤撊ニ?。醒來是在病房。慘白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嗆人。護士正在調(diào)整點滴速度?！澳阈蚜?？低血糖，加上情緒激動。
你懷孕了，自己要注意?！薄八湍銇淼南壬鷦偝鋈ソ与娫捔??！毕壬?？心口莫名一跳。
不會是他。他怎么可能找到這里。病房門被推開。不是程硯舟。是林醫(yī)生，我的主治醫(yī)師，
林淮。他眉頭緊鎖，手里拿著我的檢查報告，臉色難看?！澳慊杳粤丝煲惶?。
”“為什么不接治療？你在找死嗎？”他的語氣很沖，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我偏過頭，看著窗外枯黃的樹葉?！傲轴t(yī)生，我的死活，重要嗎？”沒人會在意。
他深吸一口氣，把報告摔在床頭柜上。“你的丈夫呢？就算他死了，
也該從墳里爬出來管管你！”話音未落。病房門被猛地撞開。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氣，
和滔天的怒火。程硯舟站在那里。西裝有些皺，頭發(fā)微亂。眼底布滿紅血絲，
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剝皮拆骨。他怎么會找到這里？
“宋晚！”他幾步?jīng)_過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疼得我瞬間白了臉?！澳泗[夠了沒有？！”“玩消失？拉黑我？躲到這種鬼地方來！
”“你以為用這種幼稚的把戲，就能引起我的注意？逼我回來？”他的唾沫幾乎噴到我臉上。
猙獰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失控。林淮上前一步，想拉開他?！斑@位先生，請你冷靜點！
她是病人！”“滾開！”程硯舟猛地甩開他，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再次釘在我臉上。
“癌癥？呵，編得真像！”“你以為弄張假診斷書，我就會信？就會愧疚？
就會拋下一切回來守著你？”“宋晚，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惡毒，這么不擇手段了！”惡毒。
不擇手段。原來在他心里，我是這樣的人。為了挽留他，不惜詛咒自己得絕癥。
手腕疼得麻木。心卻已經(jīng)不會疼了。我看著他，看著這個我愛了二十多年的男人。
突然覺得很可笑。扯了扯嘴角，卻發(fā)現(xiàn)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俺坛幹?。
”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破舊的風箱。“放開。”他不但沒放，反而攥得更緊，
眼底的瘋狂幾乎要溢出來?！案一厝ィ 薄皠e再給我丟人現(xiàn)眼！”“想要錢？
還是想要程太太的名分？直說！別玩這種欲擒故縱的爛把戲！我看著惡心！”每一句話，
都像一把鈍刀，在我心口反復(fù)切割。凌遲。原來這就是我拼盡一切去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