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次醒來,是在自己冷清的臥房里。
胸口的傷已被包扎好,但稍一動(dòng)彈便是鉆心的疼。
忍冬守在一旁,眼睛腫得像桃子。
之后幾日,沈畫棠便縮在自己的小院里養(yǎng)傷。
偶爾能聽到下人議論,太傅如何寸步不離地守著崔姑娘,如何為她親自試藥,如何溫柔小意。
而她這邊,除了每日有太醫(yī)例行公事地來換藥,謝清晏再未出現(xiàn)過,只派人送了些補(bǔ)品藥材過來。
直到這日,府中管家一臉為難地來請示:“夫人,府中一應(yīng)采買之日到了,您看……”
沈畫棠虛弱地靠在枕上,聲音低微:“去找崔姑娘吧。她日后便是府里的主母,這些事,該由她接手了?!?/p>
管家面色更加為難:“夫人,大人吩咐了,崔姑娘需要靜養(yǎng),除了他和崔姑娘的貼身侍婢,誰也不讓打擾??伞筛锔黜?xiàng)用度都快見底了,實(shí)在是耽擱不起……”
沈畫棠心中一刺。
他將她保護(hù)得可真好啊。
她深吸一口氣,牽動(dòng)了傷口,疼得蹙眉,卻只能強(qiáng)撐著起身:“……罷了,替我更衣?!?/p>
她拖著未曾痊愈的病體,強(qiáng)打精神出了門。
采購事宜繁瑣,她需得一一核對清單,與各家店鋪掌柜交涉,一番忙碌下來,已是臉色蒼白,額角滲出虛汗。
行至城中最繁華的街市,正準(zhǔn)備前往下一家店鋪時(shí),卻迎面撞見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謝清晏與崔棲雁。
他小心翼翼地護(hù)著她,眉眼間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笑意,而崔棲雁依偎在他身側(cè),巧笑倩兮。
謝清晏抬眼看到沈畫棠的瞬間,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下意識地將崔棲雁更緊地護(hù)在身后,眉頭蹙起,語氣帶著明顯的戒備和不悅:“你為何在此?跟蹤我們?”
沈畫棠看著他下意識的保護(hù)姿態(tài),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勉強(qiáng)維持著鎮(zhèn)定,舉起手中厚厚的采購清單和幾樣剛買的樣品,聲音干澀:“今日是府中采購日,我出來采購所需物品?!?/p>
謝清晏目光掃過她手中的東西,神色稍緩,卻依舊冷淡:“既如此,那便一起吧。正好,你也順便教教棲雁,這些日后終究要交由她來打理?!?/p>
崔棲雁頓時(shí)羞紅了臉,輕輕捶了他一下:“清晏哥哥!我還沒過門呢……”
謝清晏卻順勢握住她的手,目光繾綣,聲音低沉溫柔:“可我早已等你三年,度日如年,一日都不想再多等了。”
度日如年?
原來與她在一起的這三年,于他而言,竟是如此度日如年般的煎熬嗎!
沈畫棠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痛楚。
接下來,三人便一同前行。
每每沈畫棠采購?fù)暌粯訓(xùn)|西,強(qiáng)忍著不適,仔細(xì)向崔棲雁講解此物的用量估算、價(jià)格浮動(dòng)、品質(zhì)鑒別時(shí),謝清晏總是蹙起眉頭。
最后,他打斷她,對崔棲雁柔聲道:“棲雁,你不必記了,這些瑣事太過煩冗,日后都交給管家和下人去辦便是?!?/p>
崔棲雁詫異道:“這怎么行?哪有當(dāng)家主母不管中饋的?”
謝清晏卻道:“那你便做第一個(gè)。我娶你,不是讓你來受累的。”
沈畫棠在一旁聽著,只覺得字字誅心。
她從未想過,那個(gè)清冷寡言、惜字如金的謝太傅,竟也能說出這般甜膩寵溺的情話。
他將她保護(hù)得這樣好,生怕她沾手一點(diǎn)瑣事,受一點(diǎn)勞累。
而自己呢?當(dāng)初剛嫁進(jìn)來,第一次執(zhí)掌中饋,手忙腳亂,焦頭爛額,幾次算賬不清,想鼓起勇氣請教他,他卻總是以公務(wù)繁忙為由,冷淡地避開,從未施以援手。
時(shí)至午間,崔棲雁嚷著餓了,又說回府用膳路途遙遠(yuǎn),不如就在外頭吃。
謝清晏本欲去最好的酒樓,崔棲雁卻偏要嘗嘗路邊攤的餛飩,拉著他撒嬌,謝清晏竟也縱容地同意了。
崔棲雁食量小,吃了幾口便說飽了,看著碗里剩余的餛飩,扯著謝清晏的袖子軟語:“清晏哥哥,我吃不下了,可是浪費(fèi)又好可惜……”
謝清晏聞言,竟自然而然地接過她那碗她吃剩的餛飩,毫不介意地用她用過的湯匙,從容地吃了起來。
沈畫棠猛地別開眼,心口那還未愈合的傷處又開始隱隱作痛。
謝清晏一向潔癖甚重,平日用餐,碗筷皆需專用,旁人碰過一下他都不會再動(dòng)。
她記得有一次家宴,她不小心用自己的筷子給他夾了一箸菜,他當(dāng)時(shí)雖未言語,但那頓飯,他再未碰過那盤菜。
原來,所有的原則和習(xí)慣,在深愛之人面前,都可以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