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送煤氣遇詭宅20年前,那時候我才24歲,在縣城的汽修廠當(dāng)師傅,每天手上沾著油污,
指甲縫里的黑漬得用鐵絲球才能搓干凈。那時候手機還是稀罕物,村里多數(shù)人家只有座機,
誰家有個急事,要么跑著去叫,要么往小賣部的公用電話打。我發(fā)小老根,比我大一歲,
在鎮(zhèn)上開了家“利民煤氣站”,
是我們周邊五個村唯一肯半夜送煤氣的——他總說“人家等著做飯,咱不能讓鍋涼著”,
就憑這份實在,他的生意比另一家煤氣站好一倍。我和老根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他家在村西頭的土坡上,我家在村東頭的小河邊,小的時候經(jīng)常一起偷摘隔壁王奶奶的桃子,
一起在河里摸魚被我爹追著打,初中畢業(yè)后他沒考上高中,跟著他叔學(xué)修摩托車,
我去了縣城學(xué)汽修,后來他攢了八千塊錢,才盤下了鎮(zhèn)上那家瀕臨倒閉的煤氣站,
我還經(jīng)常會去給他當(dāng)免費勞力,刷墻、搬煤氣罐、寫價目表,忙了整整一個月,
手上磨出了好幾個水泡。老根的煤氣站就一間小平房,門口用紅磚砌了個臺子,
上面碼著二十多個灌滿的煤氣罐,罐身刷著銀灰色的漆,在太陽底下亮閃閃的。
屋里一張掉漆的木桌,一把三條腿的椅子,還有一部紅色的按鍵電話——那是他的命根子,
每天響個不停,多數(shù)是村里的人打來訂煤氣的。老根住在煤氣站后面的小隔間里,
晚上就守著那部電話,不管多晚,只要電話響,他準(zhǔn)能接。那年夏天特別反常,
入伏后連著一個月沒下雨,白天太陽烤得地面能煎雞蛋,村口的老槐樹葉子都蔫了,
只有到了后半夜,才有涼風(fēng)從北邊的山坳里吹過來,帶著點松針的味道。每天下班后,
我都騎著我的“二八大杠”自行車去老根的煤氣站,跟他坐在門口的小馬扎上,
就著花生米喝啤酒,
聽他說白天送煤氣遇到的趣事——比如張嬸家的貓把煤氣罐當(dāng)成了貓抓板,
李叔喝醉了把空煤氣罐當(dāng)成了酒桶抱著走。七月十八號那天,我記得格外清楚。
那天汽修廠來了個大客戶,一輛進(jìn)口小轎車,變速箱壞了,我修到晚上九點多才下班,
回到家剛把自行車支好,就聽見院墻外傳來老根的摩托車聲,還夾雜著他的喊叫聲,
聲音里帶著點慌:“阿遠(yuǎn)!阿遠(yuǎn)!快開門!”我趕緊跑出去,
看見老根騎著他那輛“嘉陵”摩托車,車后座綁著個空煤氣罐,他的藍(lán)色工裝服全濕透了,
貼在背上,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滿是灰塵的車把上?!罢α死细?/p>
這么晚了還跑過來?”我遞給他一瓶冰鎮(zhèn)啤酒,他接過去“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
啤酒沫子順著嘴角流下來,他也顧不上擦,喘著氣說:“剛接了個訂單,是南邊的劉家村,
說家里煤氣沒了,等著給孩子煮奶粉,讓我趕緊送過去。我這剛從西坡村送完回來,
罐子里的氣都空了,想跟你借個滿的——你家上次買的那個,應(yīng)該還剩不少吧?
”我家的煤氣罐是半個月前剛換的,確實還剩大半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問題,
我給你扛出來?!蔽一匚菘噶嗣簹夤?,幫老根綁在摩托車后座上,用繩子繞了三圈,
打了個死結(jié)——老根送煤氣時,總把罐子綁得特別緊,說“路上顛,別掉了砸到人”。
我又叮囑他:“劉家村那邊偏,去年雨水沖壞了路,晚上黑,你慢點騎,送完趕緊回來,
我還等著跟你喝剩下的啤酒呢。”老根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放心吧,我熟,
四十分鐘準(zhǔn)回來!”說完他擰了油門,摩托車“突突”地響著,往村南頭開去,
車燈在夜色里劃出一道光柱,很快就消失在路口。我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沒了蹤影,
才回屋收拾桌子。可不知道為啥,心里總有點不踏實,像是有塊石頭壓著。
那時候村里的老人們總愛聚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講鬼神故事,尤其是劉家村,
老人們說那地方早年是片亂葬崗,民國時期打仗,死了不少人,后來平了地蓋了房子,
可夜里總有人聽見哭聲,還有人說見過穿白衣服的影子在路邊飄。我平時不信這些,
覺得都是老人們編出來嚇唬小孩的,可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天黑的緣故,
總覺得心里發(fā)毛。我坐在屋里看電視,電視里演著《西游記》,孫悟空正跟白骨精斗法,
可我一點都看不進(jìn)去,眼睛總往門口瞟,耳朵也豎著,聽著外面的動靜。過了大概一個小時,
我正準(zhǔn)備去廚房煮碗面條,突然聽見院墻外傳來摩托車的聲音,還夾雜著老根的叫喊聲,
聲音里帶著哭腔:“阿遠(yuǎn)!阿遠(yuǎn)!快開門!快!”我心里一緊,趕緊跑出去,
看見老根騎著摩托車,車后座的煤氣罐還綁著,沒送出去。他的臉色慘白,嘴唇發(fā)青,
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上全是汗和土,像是剛從泥里爬出來。他看見我,
一下子從摩托車上跳下來,腿一軟,差點摔倒,我趕緊扶住他,感覺他的身體在不停發(fā)抖。
“老根,咋了?出啥事兒了?煤氣沒送成?”我把他扶到院里的石凳上坐下,
又給他倒了杯熱水。他接過杯子,手抖得厲害,水都灑出來了,他喝了一口,才緩過點勁來,
聲音帶著顫:“邪……邪門了!劉家村那戶人家,太邪門了!”“你慢慢說,別著急。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心里的不安越來越重。老根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抱著杯子,
才慢慢說起剛才發(fā)生的事兒。他從我們村出發(fā),騎著摩托車往劉家村走。
那時候已經(jīng)快十點了,路上沒什么人,只有偶爾路過的農(nóng)用三輪車,
車燈在夜色里晃得人睜不開眼。從我們村到劉家村,要走一段土路,路兩旁是玉米地,
長得比人還高,風(fēng)吹過玉米葉子,“沙沙”響,像是有人在后面跟著。老根騎得不快,
眼睛盯著前路,心里還琢磨著送完這單,回來跟我接著喝啤酒,再聊聊白天修摩托車的趣事。
大概走了二十五分鐘,就到了劉家村村口。劉家村比我們村小,只有三十多戶人家,
村里的路更窄,只能容一輛摩托車過,路邊的排水溝里長滿了野草,散發(fā)著一股霉味。
老根按照電話里說的地址,找村西頭的第五戶人家——電話里的人說,
他家門口有棵歪脖子柳樹,樹干上掛著個舊燈籠,很好找。老根騎著摩托車,
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那棵歪脖子柳樹。柳樹長得歪歪扭扭的,
樹干上確實掛著個舊燈籠,燈籠的紙都破了,露出里面的竹架子。柳樹下是一戶人家的院門,
院門是木頭做的,刷著紅色的漆,已經(jīng)掉得斑駁不堪,露出里面的木頭紋路,
門上還掛著兩個銅環(huán),生了銹,看起來很久沒動過了。院門緊閉著,可院子里卻燈火通明,
每間屋子的窗戶里都透出黃色的燈光,還能聽見里面有說話聲、笑聲,還有碗碟碰撞的聲音,
像是在辦家庭聚會,特別熱鬧?!熬褪沁@兒了。”老根心里想著,把摩托車停在院門口,
跳下來,走到院門前,伸出手使勁拍了拍銅環(huán),“有人嗎?送煤氣的來了!”他拍了半天,
院子里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可就是沒人來開門。老根有點納悶,又加大了力氣,
銅環(huán)碰撞門板的聲音在夜里顯得特別響:“有人嗎?送煤氣的!快開門?。?/p>
孩子還等著煮奶粉呢!”還是沒人應(yīng)。院子里的笑聲更大了,
像是里面的人根本沒聽見他敲門。老根皺了皺眉,心里有點不高興——他大半夜跑這么遠(yuǎn),
人家卻連門都不開,也太不把人當(dāng)回事了。他又拍了幾下門,還是沒反應(yīng),
就想從門縫里看看里面的情況。院門的門縫有點寬,老根低下頭,往里面看??蛇@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