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稈劃過臉頰,帶著露水的冷意,像當(dāng)年寺廟里師父用戒尺打在手上的觸感——只是現(xiàn)在這“戒尺”沒了善意,滿是扎人的尖刺。我攥著副本賬本往備用船跑,膝蓋的傷口每動一下就扯著疼,血把布條浸得發(fā)沉,滴在蘆葦根的黑泥里,暈開個小小的紅點(diǎn),和兩年前拉姆巴塔島海里的“紅綢”,是同一種紅。
備用船的紅燈在霧里晃得厲害,像顆懸著的鬼火。剛踏上船板,就聽見身后傳來“咔嗒”聲——是子彈上膛的聲音。我猛地回頭,阿坤的兩個手下正舉著槍對著我,槍口的冷光在霧里泛著亮,和他們袖口的海豚鱗片碎末,一樣扎眼。
“把賬本交出來。”阿坤站在船艙門口,手里也攥著槍,之前的合作客氣全沒了,眼里只剩狠:“這東西就是個炸彈,留著會炸了東南亞的渠道——坤沙先生要是知道,我們倆都活不成。”
我沒動,反而把副本賬本舉起來,紙頁在風(fēng)里抖著,“王副市長”的名字露在外面:“炸了渠道?你是怕我用這賬本要挾官員,斷了你在國內(nèi)的貨路吧?”我往前跨一步,刀從腰后滑出來,抵在最近一個手下的喉嚨上,“永信的舊部剛跑,海警還在附近,你要是開槍,先死的是你——海警抓不到我,總能抓到你這個‘東南亞毒販的副手’。”
那手下的身體僵了,槍往旁邊偏了偏。阿坤的臉更白了,卻還嘴硬:“你別以為官員會護(hù)著你!他們巴不得你死,好銷毀證據(jù)!”他的話音剛落,船艙里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他們不會讓他死的——至少張局長不會?!?/p>
女人抱著73號孩子走出來,孩子還攥著那枚“永”字銀鎖,銀面映著紅燈的光,晃得人眼暈。她手里舉著那張皺巴巴的紙條,“73號,生父:張局長”的字跡在霧里能看清大半:“這紙條要是落到海警手里,張局長的代孕丑聞就藏不住了——他比我們更怕劉應(yīng)成死?!?/p>
阿坤的瞳孔縮了縮,盯著紙條的眼神發(fā)直。我知道這是他的軟肋——東南亞渠道再重要,也怕國內(nèi)官員倒臺斷了貨;官員倒臺,他的貨就運(yùn)不出去,坤沙第一個會殺了他。
“想活,就把槍放下?!蔽野训队滞暗至说?,手下的喉嚨滲出血來,滴在船板的魚油上,“貨要運(yùn),賬要留,官員我來處理——你只需要把船開去東南亞,剩下的事,不用你管?!?/p>
阿坤的手指抖了抖,終于把槍放下:“好……但你得保證,不讓官員牽連到渠道?!彼氖窒乱哺畔聵專樕珣K白,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我收回刀,把副本賬本塞進(jìn)懷里,緊貼著原賬——兩本賬的紙頁磨著胸口,像兩塊燒紅的烙鐵。剛要進(jìn)船艙,就聽見遠(yuǎn)處傳來警笛聲,比之前更近了,還夾雜著擴(kuò)音器的喊聲:“前面的漁船聽著!立刻停船接受檢查!”
“海警來了!”阿坤慌了,往駕駛艙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他的手下也跟著忙起來,解纜繩的解纜繩,發(fā)動引擎的發(fā)動引擎,船板被踩得“嘎吱”響,像要散架。
女人抱著孩子躲進(jìn)船艙,把紙條塞進(jìn)孩子的衣服里,又用銀鎖壓著:“不能讓這紙條丟了——這是我們的保命符。”我摸了摸孩子的頭,他的小手突然攥緊我的衣角,銀鎖硌得我掌心發(fā)疼,像在提醒我這“保命符”有多沉。
引擎發(fā)動的聲音很悶,船慢慢往海里開,霧被船身劃開,像割開一塊黑布。海警的巡邏艇在后面追,警燈的紅藍(lán)光在霧里閃來閃去,越來越遠(yuǎn)。我松了口氣,剛要進(jìn)駕駛艙,就看見遠(yuǎn)處的海面上,突然亮起一束強(qiáng)光——是快艇的探照燈,正對著我們的船。
“那是什么?”女人也看見了,聲音發(fā)顫。阿坤從駕駛艙探出頭,臉色瞬間變了:“是……是國內(nèi)的快艇,不是海警的!”他的話音剛落,快艇就靠了過來,船身上沒標(biāo)志,卻站著兩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手里沒帶槍,卻攥著個黑色的信封,信封上印著個小小的“張”字。
“劉應(yīng)成先生?”其中一個男人開口,聲音很穩(wěn),不像阿坤的慌,也不像永信舊部的狠,“張局長讓我們來接您和孩子——他說,有筆‘賬’要跟您算?!?/p>
張局長?我心里一沉,卻沒表現(xiàn)出來。這老狐貍,肯定是知道了紙條的事,怕我捅出去,才派人來“接”——不是接,是要挾。我摸了摸懷里的賬本,“張局長:50萬(代孕保密費(fèi))”的字跡在腦子里晃,突然笑了:他想要挾我,我正好可以利用他。
“告訴張局長,我沒時間。”我靠在船舷上,刀又摸在手里,“貨要運(yùn)去東南亞,等我回來,自然會跟他‘算賬’?!蹦悄腥藳]動,反而把信封遞過來:“局長說,您必須去——他已經(jīng)把海警引走了,還為您準(zhǔn)備了新的貨船,比這備用船**倍,今天就能到東南亞?!?/p>
新的貨船?我心里一動。阿坤的備用船又小又舊,怕是走不出公海就會出問題;張局長的船不一樣,有官員背書,安全得多。只是這“好處”背后,肯定藏著更大的算計——他要的不是“算賬”,是讓我?guī)退刈〈械拿孛?,甚至幫他處理其他麻煩?/p>
“他想要什么?”我接過信封,里面是張新的航線圖,還有張紙條,上面寫著“城南代孕診所,73號孩子的體檢報告”——他連孩子的體檢報告都準(zhǔn)備好了,顯然是早有預(yù)謀。
“局長說,只要您別把紙條的事說出去,以后北港的碼頭,您想用就用;還有,代孕的渠道,他可以分您三成?!蹦腥说穆曇暨€是很穩(wěn),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壓力,“他還說,您要是不去,海警很快就會再追上來——這次,沒人會幫您引走他們?!?/p>
阿坤在駕駛艙里聽得清清楚楚,臉色發(fā)白地湊過來:“不能去!張局長是官員,比永信還狠!他會把我們賣了!”
我沒理他,反而盯著那男人的眼睛:“我要見張局長——現(xiàn)在就去?!蔽抑肋@是場賭:賭張局長不敢殺我,賭他需要我守住秘密,更賭我能借著他的勢力,把代孕的渠道攥在手里。
女人抱著孩子走過來,小聲說:“我跟你一起去——我要確認(rèn)孩子的體檢報告是真的。”她的手還在抖,卻比之前更堅定,深藍(lán)褲腳沾著的血,在快艇的探照燈下,紅得像要滴下來。
我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男人往快艇走。踏上快艇的瞬間,就聞到股熟悉的香——是“煥顏坊”美容膏的甜香,混著點(diǎn)雪茄味,和張局長常抽的牌子,一模一樣。顯然,他早就派人盯著煥顏坊,盯著我,甚至盯著永信的一舉一動。
快艇開得很快,霧被甩在后面,北港的輪廓越來越遠(yuǎn)。我摸了摸懷里的兩本賬本,又摸了摸腰后的刀,心里突然有了個念頭:永信的產(chǎn)業(yè)鏈算什么?有了張局長的官員資源,有了阿坤的東南亞渠道,有了女人手里的代孕線索,我能建個更大的網(wǎng)——網(wǎng)住官員,網(wǎng)住毒販,網(wǎng)住所有想從這齷齪事里撈錢的人。
快艇的探照燈照在前面的海面上,隱約能看見一艘更大的貨船,船舷上沒刻“△”,卻掛著和“煥顏坊”一樣的甜香燈箱。那男人指著貨船說:“局長在上面等您——他說,您是個‘懂規(guī)矩’的人,不會讓他失望?!?/p>
我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手里的刀。懂規(guī)矩?我懂的規(guī)矩,是比永信狠,比張局長毒,是讓所有算計我的人,最后都變成我賬本上的“一筆賬”。
海風(fēng)吹得懷里的賬本紙頁“嘩嘩”響,像在為新的“生意”鼓掌。我知道,這不是結(jié)束,是我真正掌控產(chǎn)業(yè)鏈的開始——張局長、王副市長、坤沙,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官員和毒販,很快就會知道,北港現(xiàn)在誰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