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沒問秦楚為何現(xiàn)在又要盡力了?他看秦楚這些日子的用心,當是能看出他的盡力了。
以前秦楚不曾盡全力,是有娘親教導的緣故。加上國子監(jiān)人多,優(yōu)秀學子很多,莫說有意平庸了,單就是秦楚那萬事不爭,沉默不語的性子,在國子監(jiān)都難被人發(fā)現(xiàn)。
如今想盡全力,也是有諸多原因。
不想辜負先生教誨、更不想辜負父兄為他請來先生。不光這些,秦楚還答應了嘉柔要護著她,既然要護著她,自然得自己有個出路,不能渾渾噩噩度日。生在官宦之家,他唯一能想到的出路,大約就只有仕途。
如今又多了一條——他的胎記或許有恢復的可能。若是果然沒了那胎記,娘就不必在憂心有人惡意重傷他了。
今日被狠狠訓斥一番,秦楚不想落于人后的心反而更加堅定。
娘這般懼怕別人恥笑他,重傷他,他就更要堅強些,強大些,讓娘不再為此時時顧慮。像嘉柔所說,給娘親也掙些臉面。
*
次日一早,宮里來了人。
秦楚剛用過了早飯,便被婢子急急喊去了府中正廳。
原是有宮中內(nèi)侍過來了。說是惠妃要秦楚去宮中一趟,陛下也是知道的。
秦楚知道這一二日是要進宮的,一早便先做了準備,穿戴的很齊整。
楚蕓珍知秦楚要進宮,面色依舊不太好看,很憂心的模樣。
秦楚臨走時,楚蕓珍特特讓她屋里的大丫頭錦榮跟著秦楚,這番作為,反而像是不放心秦楚身邊的秋荷。
雖然秋荷也是楚云珍一手調(diào)教的,可總歸是錦榮她用著更放心些。
秦楚隨著內(nèi)侍進入內(nèi)廷,因著皇帝首肯,其他該回避的女眷秦楚一個也沒遇到。
秦楚直接被內(nèi)侍領去了闕瀾殿。
秦楚步入殿門,惠妃與太醫(yī)都在。
秦楚極鄭重的一禮。
惠妃與他略寒暄了數(shù)句,便直接進入到今天要緊的事兒中。
秦楚坐在小幾旁,太醫(yī)上前仔細瞧了瞧。
太醫(yī)是個年過半百的矍鑠老者,待秦楚坐下時,仔細瞧了瞧秦楚的胎記。
秦楚想要放松一些,奈何太醫(yī)神情實在嚴肅,他放松不下來。
惠妃也瞧出太醫(yī)神情有異,緊鎖秀眉靜坐在一旁不言語?;蒎行┎话?,難不成她這庶弟胎記果然好不了?那此番把人帶進宮,白跑一趟不說,平白讓他心里難受。
太醫(yī)沒讓惠妃與秦楚等太久,開口問道:“秦公子這胎記是生下便有嗎?”
秦楚不用回憶直言道:“生下便有?!?/p>
如此,太醫(yī)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沉思。
半晌后,太醫(yī)轉(zhuǎn)向惠妃道:“臣行醫(yī)數(shù)十年,看走眼的時候極少。依臣看,秦公子的胎記并不像是天生形成的,反而像是后天形成的?!?/p>
惠妃不解,她長秦楚五歲,她印象中秦楚臉上的印記的確是生來就有,從未聽說是后天有的才是。
惠妃轉(zhuǎn)念一想,倒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于是問道:“若非先天形成,那馮太醫(yī)覺得,有無恢復的可能?”
馮太醫(yī)治愈外傷很有一手,對于他來說,后天形成的比那先天胎記還好治愈些??汕爻@個與那后天的,還是有些不同的。
馮太醫(yī)直言:“無十成十的把握,卻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前提是必須要知道秦公子的飲食以及每日所用的脂膏、藥油、皂角這些?!?/p>
馮太醫(yī)說完,看向秦楚,等他回答。
秦楚道:“脂膏、皂角這些都在府里。平素這些都是姨娘差使婢子直接拿給我的,屋里剩下很多,可是要取了來?”
馮太醫(yī):“今日不急,后日休沐,老臣出宮去給秦公子好生瞧瞧吧?!?/p>
本以為今日就這樣了,秦楚也打算與惠妃話話家常,便告退了。
誰知馮太醫(yī)又道:“左右無事,秦公子去凈個面吧?!?/p>
秦楚不疑有他,讓宮婢服侍著凈面去了。
同秦楚一起來的婢子錦榮,一進闕瀾殿時便被打發(fā)去了闕瀾殿的偏殿?,F(xiàn)在錦榮還留在殿外呢。
不知是不是錯覺,秦楚凈完面后,惠妃竟覺得他面色似乎好了些許,比之方才要白上少許。
不光惠妃如此感覺,馮太醫(yī)自然也是看出來了。
馮太醫(yī)囑咐道:“秦公子今日起,先別用府里的那些膏油,或許是那些個東西對你有些影響也未可知?,F(xiàn)在斷言不了,那先停一陣子罷!”
秦楚點頭應著,謝過了馮太醫(yī)后,馮太醫(yī)便先去了。
秦楚與馮太醫(yī)約好,后日申時三刻在外城的一家茶攤會面。
馮太醫(yī)先行一步。殿內(nèi)便只剩下惠妃和秦楚這兩個主子。
惠妃屏退左右,有些一言難盡的看著秦楚。
秦楚緊張的問:“娘娘可是有囑咐?”
惠妃暗嘆一聲,覺得實在沒必要拐彎抹角的,便道:“謹聽醫(yī)囑,回去別說多余的話,做多余的事,一切等再見馮太醫(yī)后便知了。現(xiàn)在疑慮或許有些早,其中說不得還有誤會在。”
秦楚點頭應了,同惠妃淺聊了幾句,便回去了。
惠妃為秦楚取了小字——知珩。
秦楚有些汗顏,覺得自己與這字很不相配。
惠妃當時卻笑著打趣說:“若是本宮取的小字,自然沒什么不相配。這是家中長姐對你的期許,莫辜負便是?!?/p>
當秦楚回府的時候,阿娘問起今日進宮的情狀,秦楚將惠妃給他取的小字告訴了楚蕓珍。
秦楚是有些惴惴的,擔憂姨娘又會說什么。
可這一次,楚蕓珍只是笑了笑沒多說什么,讓他有機會還需再謝過娘娘賜小字才是。
秦楚連忙應承著。
當日晚上,楚姨娘差使丫頭送來一瓶膏油,說近日天干,讓他每日涂些,天干莫要損了面容。
若擱在平素,這一件小事秦楚實在入不得眼,進不了心。畢竟秦楚的衣食起居,都是阿娘操持著。
今日送湯盅,明日送瓜果的,送些個其他物什實屬正常。
可見過馮太醫(yī)后,那老太醫(yī)的話,字字句句都還在耳邊,秦楚自然是能聽進去太醫(yī)的話的。
這實在算不得一樁了不得的大事,娘給他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即便不適宜他用,那也不能說那東西就是壞的了。
秦楚默默收起了膏油,沒將此物放到顯眼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