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毅，一個被996壓榨到幾乎忘了自己是誰的普通社畜。
凌晨一點，我終于從公司的“福報”里爬了出來，腦子里塞滿了亂碼和老板那張扭曲的臉。拖著仿佛被灌了鉛的雙腿走進電梯，只想立刻癱在床上，一睡不醒。
電梯門剛合上，兩個大媽的聲音就跟蒼蠅一樣鉆了進來。
“哎，李姐，你聽說了吧？咱小區(qū)鬧那個‘夜狼’的事？”一個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被什么東西聽見。
“哪個事兒？哦——你說那個啊！”另一個聲音拔高了八度，又猛地收了回來，帶著一股子幸災(zāi)樂禍的神秘，“嗨，能沒聽說嗎！就住對門張姐家那條小泰迪，寶貝得跟親孫子似的，前天晚上還穿著小花衣服呢，昨天一早就……”
她沒說下去，只是“嘖嘖”了兩聲，那聲音比說出來還瘆人。
先開口的那個聲音更來勁了：“我跟你說，那‘夜狼’可神了，專挑那些沒素質(zhì)的狗主人下手！就三樓那個胖子，養(yǎng)個大金毛，個頭比我都大，天天在樓道里撒歡，拉了屎也不撿，半夜還學(xué)狼叫，吵得人心煩。你瞅瞅，這兩天他家還有動靜嗎？安靜得跟雞似的！”
我靠在電梯冰冷的轎廂壁上，心里一陣煩躁。
夜狼？
什么中二病的名字。
我大腦里僅存的算力開始自動運行：小區(qū)野狗打架，或者哪家心理變態(tài)的鄰居投毒，都能得出同樣的結(jié)果。還“專挑沒素質(zhì)的”，怎么，這“夜狼”上班還有KPI？年底評不評先進？
“叮”的一聲，六樓到了。
我擠出電梯，兩個大媽的議論聲被厚重的電梯門關(guān)在身后。
世界清靜了。
剛踏進樓道，一股奇怪的味道就沖進了我的鼻子。
不是垃圾放久了的酸臭，也不是死老鼠的腐臭，而是一種……類似鐵銹混著爛肉的腥氣。
那味道很淡，卻極有穿透力，仿佛直接鉆進了我的腦仁里。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夜狼？什么鬼東西。
我甩了甩頭，把這無聊的念頭和那股怪味一起甩開，八成又是哪個業(yè)主群里傳出來的無聊怪談。
洗漱一番后，外賣小哥那親切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莫名興奮的我，三步并作兩步，飛速擰開門把手，一把搶過外賣，不等臉上那標(biāo)志性的假笑結(jié)束，用腳帶上門，麻辣小龍蝦的霸道香氣總算驅(qū)散了樓道里那股若有若無的怪味。
深夜，我是在一陣奇怪的聲音中醒來的。
聲音從樓上傳來。
那不是狗撒歡的狂吠，也不是小狗的尖叫，而是一種被死死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嗚咽。聲音很低，卻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絕望，像是被人用濕毛巾死死捂住了嘴，拼盡全力也只能擠出幾聲悲鳴。
我煩躁地翻了個身。
緊接著，是“咚”的一聲悶響。
那聲音很沉，像是整袋的米或者面砸在地上，但又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濕軟和粘稠。
然后，一切都安靜了。
死一樣的安靜。
我把頭蒙進被子里，強迫自己不去想。估計又是哪家在教訓(xùn)不聽話的狗，關(guān)我屁事。明天一早，還有一堆要命的BUG等著我去救。
第二天早上，我頂著一對碩大的黑眼圈沖下樓，差點撞到正在拖地的清潔工阿姨。
“小伙子，趕著投胎啊？”阿姨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我嘴里敷衍著“不好意思”，眼角卻瞥見了她拖把下的那灘污漬。水磨石的地面上，一灘暗紅色的印記已經(jīng)被拖得有些模糊，但邊緣處依舊能看出已經(jīng)發(fā)黑的血色。
幾根金黃色的狗毛，濕漉漉地黏在污漬旁邊，在灰暗的樓道里格外刺眼。
我的腳步釘在了原地。
昨晚那陣壓抑的悲鳴，那聲沉悶的落地聲，還有電梯里大媽們說的……三樓那個養(yǎng)大金毛的胖子。
一絲冰冷的寒氣，順著我的腳底板，精準(zhǔn)地鉆進了脊椎骨里。
“周毅！”
老板的咆哮像一顆炸雷，把我從辦公室的工位上驚得一哆嗦。
“你這做的什么玩意兒？用腳寫的代碼都比你這強！客戶那邊火燒眉毛了，你給我搞這個？不想干了就早說，有的是人想干！”
我低著頭，任由他的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像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嘴里只能不斷重復(fù)著：“對不起王總，我馬上改，我馬上改?！?/p>
巨大的壓力像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臟，還在不斷收緊。頭痛欲裂，整個世界都在我眼前旋轉(zhuǎn)。
老板還在喋喋不休地嘶吼，同事們投來看好戲的眼神，電梯里大媽的怪談，樓道里那股奇怪的腥臭味，還有那灘暗紅色的污漬和金色的狗毛……
所有的一切都攪成一鍋滾燙的粥，在我腦子里瘋狂翻滾，幾乎要從我的耳朵里溢出來。
什么夜狼，什么惡犬……
我看著王總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看著他上下開合的嘴。
我忽然覺得，我才是那條快要被逼瘋的狗。
一條被拴著鏈子，打斷了脊梁，連叫都不敢大聲叫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