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辦公室那片狼藉，很快被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收拾干凈。
但陸景琛心里的狼藉，沒人能收拾。
他像個瘋子一樣，把自己關(guān)在辦公室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些早已爛熟于心的聊天記錄。
電腦屏幕幽幽的光，映著他猩紅的眼睛和蒼白失魂的臉。
【Sing】：“敘事節(jié)奏？我覺得這里可以更陡峭一點，像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而不是勻速跑步。” 【莫清】（在《鳳唳》劇本批注里）：“第三幕轉(zhuǎn)折處節(jié)奏拖沓，建議加快，營造猝不及防的墜落感?！?/p>
【Sing】：“這個反派可憐又可恨，他最大的悲劇在于，他至死都認為自己是對的?！?【莫清】（在《心域》某篇訪談中）：“我試圖探討的不是善惡，而是偏執(zhí)的信仰如何將人異化。悲劇的核心是自我認知的徹底扭曲。”
【Sing】：“喜歡用‘淬毒’這個詞，比‘有毒’更冷，更帶著精心炮制的惡意?！?【莫清】（《鳳唳》劇本，柳依依角色的臺詞）：“陛下，這杯酒，是臣妾親手為您……淬的。”
相似的思維角度。 相似的犀利精準。 甚至……他媽的一模一樣的用詞習慣！
每一個重合點，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陸景琛的神經(jīng)上。
砸得他頭暈目眩，砸得他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不是懷疑。
是確認。
百分之百的確認！
“Sing”就是莫清！
那個在他最低谷時，隔著屏幕，用文字一點點把他從自我懷疑的泥潭里拉出來的人！ 那個在他拿到第一個重要獎項時，比他還高興，發(fā)來一大段分析他表演閃光點的人！ 那個他曾在無數(shù)個深夜，對著冰冷屏幕，產(chǎn)生過模糊悸動和依賴的人！
是莫清！
一直是她！
巨大的狂喜和滅頂?shù)幕诤?，像兩股巨大的浪潮，在他胸腔里瘋狂對沖、撕扯！幾乎要把他整個人撕裂！
他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猛，椅子向后滑倒，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什么都顧不上了。
他必須找到她！ 現(xiàn)在！立刻！馬上！
他像一頭失控的野獸，沖出辦公室，無視沿途所有員工驚愕的目光，徑直沖向編劇部。
砰！
他幾乎是用撞的，推開了莫清辦公室的門。
莫清正和幾個編劇開會，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闖入打斷，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愕然地看著他。
她抬起頭，眉頭微蹙，眼神里是清晰的不悅和被打擾的煩躁。
“陸老師，”她的聲音冷得像冰，“進門之前先敲門，是基本禮儀。沒人教過你嗎？”
那幾個小編劇嚇得大氣不敢出，看看陸景琛，又看看莫清，縮著脖子降低存在感。
陸景琛胸口劇烈起伏，眼睛死死盯著她，里面翻涌著太多太復雜的情緒，激動、狂亂、痛苦、祈求……
他喉嚨發(fā)緊，聲音因為極度激動而嘶啞變形，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星塵’論壇…”他幾乎是喘著氣，每一個字都燙得灼人，“‘Sing’…是你，對不對？”
辦公室里瞬間死寂。
落針可聞。
那幾個小編劇一臉懵逼，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我看到，莫清拿著筆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
她的眼神，有那么極其短暫的一瞬間，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波動。像是冰封的湖面被石子擊中，裂開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縫隙。
但那縫隙瞬間彌合。
快得像是我的錯覺。
下一秒，她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近乎刻薄的嘲諷和冰冷。
她輕輕放下筆，身體向后靠進椅背，姿態(tài)從容，甚至帶著點懶洋洋的審視。
“陸影帝，”她開口，聲音平穩(wěn)，卻像帶著細小的冰碴，刮過人的耳膜，“又在給自己編什么深情懷舊的苦情戲碼？”
“你說的那個論壇……”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我沒聽過?！?/p>
“你的白月光，”她目光掃過他瞬間慘白的臉，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像刀子一樣精準地捅向他最痛的地方，“不是柳依依那位……‘純潔無瑕’、‘才華橫溢’的姐姐嗎？”
“怎么？”她挑眉，眼神里的譏誚濃得化不開，“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找錯人了？想起我這個‘心思惡毒’、‘不擇手段’的前妻了？”
每一個字。
都像淬了毒的針。
精準無比地扎進陸景琛心上最潰爛的膿瘡里。
扎得他體無完膚，鮮血淋漓。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無形的重擊打中，臉色灰敗得嚇人。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想反駁。
他想說不是的。
他想道歉。
可那些蒼白無力的語言，在莫清這冰冷殘酷的真相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擊。
她甚至……不屑于承認。
她把他那點可憐的、遲來的醒悟和激動，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莫清不再看他。
她轉(zhuǎn)向那幾個嚇得噤若寒蟬的編劇，語氣恢復平靜：“剛才說到哪里了？繼續(xù)。”
完全把他當成了空氣。
陸景琛僵在原地。
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和魂魄。
他看著莫清冷漠的側(cè)臉，看著她專注地和別人討論工作，仿佛他剛才那番失控的質(zhì)問，只是一場無關(guān)緊要的鬧劇。
巨大的、絕望的痛苦，如同冰冷的海水，徹底淹沒了他。
他過去因為那份可笑的愧疚，因為柳依依那張酷似她姐姐的臉和那些似是而非的暗示，對柳依依無條件的偏袒和維護……
那些他對莫清說過的刻薄話，那些冰冷的懷疑，那些毫不留情的傷害……
原來。
他親手打碎的，是他自己靈魂深處最渴望、最珍視的東西。
他毀掉的，是這世上唯一真正懂得他、能與他在精神上共鳴契合的人。
哈哈……
真他媽可笑。
真他媽……活該。
他失魂落魄地轉(zhuǎn)過身，像個游魂一樣，踉蹌著離開了辦公室。
門輕輕合上。
隔絕了他那副狼狽不堪的背影。
辦公室里安靜了幾秒。
一個小編劇小心翼翼地問：“總監(jiān)……陸老師他……沒事吧？”
我頭也沒抬，筆尖在紙上劃過，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沒事?！?/p>
“閑的?！?/p>
……
柳依依要氣瘋了。
黑料沒把莫清搞臭，反而把自己拖下了水！
雖然那些整容、搶資源的爆料，被公司強行壓了下去，沒造成實質(zhì)性的資源流失，但圈內(nèi)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以前是巴結(jié)、羨慕，現(xiàn)在多了打量、鄙夷和幸災樂禍！
都是那個賤人害的！
她砸碎了化妝室里所有能砸的東西，胸口劇烈起伏，眼神怨毒得像要滴出毒液。
不行！絕不能就這么算了！
那個賤人憑什么這么風光？憑什么踩在她頭上？憑什么得到墨夜的青睞，甚至……讓景琛哥都變得不對勁起來！
她必須付出代價！
一個惡毒的念頭，在她心里迅速滋生、蔓延。
《鳳唳》很快就要轉(zhuǎn)場去一個重要的外景地拍攝，有很多高空威亞戲……
如果……出點“意外”呢？
不需要鬧出人命，只要讓劇組停工，讓演員受傷，讓項目受損……作為總負責人的莫清，絕對吃不了兜著走！看她還能不能這么囂張！
柳依依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
她拿出一個不記名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聲音壓得低低的，充滿了惡毒。
“喂？幫我做件事……對，錢不是問題……要做得干凈點，像意外……”
……
外景地在一片陡峭的山崖附近。
劇組提前幾天過來搭景，做準備。
空氣里彌漫著山雨欲來的緊張感。
我穿著利落的工裝褲和馬丁靴，在現(xiàn)場盯著。墨夜不放心，硬是給我多塞了一倍的人手，全是信得過的安保和工程人員。
“所有設備，尤其是威亞，給我反復檢查！一遍不行就兩遍，兩遍不行就三遍！我要絕對安全！”我冷著臉吩咐。
負責人連連點頭，冷汗都下來了：“總監(jiān)您放心，我們絕對不敢馬虎！”
我有一種直覺。
柳依依那條毒蛇，絕不會善罷甘休。她上次吃了那么大虧，一定會找機會報復。
而劇組安全，是最容易下手，也最能重創(chuàng)我的環(huán)節(jié)。
我必須防患于未然。
果然！
就在開拍前一天下午。
一個穿著工人服裝、鬼鬼祟祟的身影，趁著換班吃飯的空隙，溜到了堆放威亞設備的地方。
他左右張望，發(fā)現(xiàn)沒人注意，迅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巧的工具，蹲下身，就要對一組主要的威亞承重鎖扣動手腳！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鎖扣的瞬間！
“干什么的！”
一聲爆喝如同驚雷炸響！
早就埋伏在旁邊的幾個彪形大漢瞬間撲了上去！一把將他按倒在地！
工具“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那男人嚇得面無人色，拼命掙扎：“放開我！我就是來看看！我沒干什么！”
“沒干什么？”我從陰影里走出來，撿起地上那枚特制的、能微小幅度擰松內(nèi)部螺絲又不易察覺的工具，冷笑一聲，“帶著這個來看風景？”
男人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
臨時指揮部。
燈光慘白。
那個被抓住的男人癱在地上，抖得像篩糠。
墨夜派來的安保頭頭站在旁邊，臉色冷硬。
我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翻看著從男人身上搜出來的手機和現(xiàn)金。
“說吧，誰指使的？”我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壓人的寒意。
男人嘴唇哆嗦，還在硬撐：“沒、沒人指使……是我自己……想搞點破壞，弄點錢……”
“哦？”我拿起那疊厚厚的、明顯超出他“弄點錢”范圍的現(xiàn)金，掂了掂，“報酬挺豐厚啊。提前付清？這么信任你？”
男人冷汗涔涔，說不出話。
安保頭頭上前一步，什么都沒說，只是捏了捏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咔噠的脆響。
眼神像鷹一樣盯著他。
男人嚇得猛地一哆嗦。
“我說！我說！”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哭喊著叫出來，“是……是柳依依小姐的助理！是她聯(lián)系我的！錢也是她給的！說只要讓威亞出點問題，造成混亂就行……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柳依依的助理。
果然。
我拿出手機，直接錄下他的供詞。
“名字，聯(lián)系方式，交易地點，時間，一字不落，再說一遍?！?/p>
……
第二天。
星耀娛樂高層緊急會議。
氣氛凝重。
我把錄音筆和那份口供復印件，直接扔在了會議桌正中央。
“啪”的一聲脆響，讓所有人心頭一跳。
“柳依依女士的助理，買兇破壞劇組核心安全設備，意圖制造事故?！蔽衣曇羝届o，卻字字千鈞，“人證，物證，口供，都在這里。”
我的目光掃過臉色鐵青的陸景琛，最后落在主位的墨夜身上。
“墨總，陸股東，這件事，怎么處理？”
陸景琛一把抓過那些東西，快速翻看。
越看，臉色越難看。
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他猛地抬頭，看向坐在末尾、臉色煞白、眼神慌亂的柳依依，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怒和……徹底的冰冷。
“柳依依！”他幾乎是咬著牙吼出來，“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柳依依嚇得渾身一顫。
她猛地站起來，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景琛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委屈和驚慌，“是那個助理！一定是她自作主張！她可能跟莫總監(jiān)有私怨，想陷害我！我是冤枉的！景琛哥你要相信我……”
她哭得肩膀聳動，看起來脆弱又無助。
若是以前，陸景琛早就心軟了。
可現(xiàn)在……
他看著她的表演，看著她那雙和記憶中白月光有幾分相似、此刻卻盛滿了虛偽和慌亂的眼淚的眼睛……
只覺得無比的惡心和厭煩。
信任？
他曾經(jīng)給過她多少可笑的信任？
換來的是什么？
是一次次的欺騙，和變本加厲的惡毒！
“閉嘴！”陸景琛厲聲打斷她，眼神冷得像是要凍死人，“你的助理？沒有你的指使，她敢做這種事？！柳依依，你把我當傻子耍嗎？！”
柳依依被他從未有過的嚴厲嚇得噎住了哭聲，呆在原地，臉上血色盡失。
墨夜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
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他看向陸景琛，唇角帶著一絲沒什么溫度的笑意。
“陸股東，事到如今，你還想保她嗎？”
“公司投入巨資的項目，差點因為某些人的私怨毀于一旦，甚至可能危及演員人身安全。”
“這件事，”他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必須給所有人一個交代?！?/p>
陸景琛僵在原地。
臉色難看至極。
一邊是哭哭啼啼、眼神慌亂閃爍的柳依依。 一邊是目光冰冷、等著他表態(tài)的墨夜和莫清。 還有周圍高層那些質(zhì)疑、審視的目光。
他內(nèi)心那座早已搖搖欲墜的、名為“信任”的破塔，在這一刻，轟然倒塌，徹底淪為廢墟。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
處置？ 如何處置？ 證據(jù)直指她的助理，卻暫時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是柳依依親自指使。
不處置？ 墨夜絕不會答應。莫清……更不會答應。
他看著柳依依那副虛偽的哭臉，第一次感到如此強烈的憎惡和疲憊。
會議室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陸景琛身上。
等待著他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