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里不斷回放著奶奶咳血的畫面。我知道，胃癌發(fā)展到這個程度，說明病情已經很嚴重了。
凌晨兩點，我聽到客廳里有輕微的聲音。悄悄起床一看，發(fā)現(xiàn)奶奶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拿著一個小本子，借著月光在寫著什么。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奶奶，您怎么還沒睡？"
奶奶嚇了一跳，趕緊合上本子："小語，你怎么也沒睡？"
"睡不著。"我在她身邊坐下，"您在寫什么？"
奶奶猶豫了一下，然后把本子遞給我："給你的。"
我接過本子，封面上寫著"給小語的話"。翻開第一頁，是奶奶娟秀的字跡：
"小語，當你看到這些話的時候，奶奶可能已經不在你身邊了。奶奶想趁著還記得住，把想對你說的話都寫下來..."
我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奶奶，您別寫這些，您會一直陪著我的，會看到我考上大學的！"
奶奶輕撫我的頭："傻孩子，奶奶當然希望能陪著你。但是萬一...萬一奶奶撐不住了，也要留點話給你啊。"
"不會的，您一定撐得住的！"我抱住奶奶，她的身體比以前瘦了好多，抱在懷里輕得像一片葉子。
"小語，奶奶想告訴你一件事。"奶奶的聲音很輕很輕，"明天你媽媽要帶我去醫(yī)院，到時候病情肯定會暴露。"
我心中一沉："那...那怎么辦？"
"沒關系，該來的總會來。"奶奶嘆了口氣，"奶奶只希望，到時候你不要為了照顧奶奶而影響學習。答應奶奶，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要把高考放在第一位，好嗎？"
"奶奶..."
"答應奶奶。"奶奶握住我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
我含著眼淚點點頭："我答應您。"
第二天上午，媽媽請假陪奶奶去醫(yī)院。我也請了假，但奶奶堅決不讓我跟著去。
"你在學校上課就行，奶奶和你媽去就夠了。"她說。
我只好待在學校，但整個上午都坐立不安。每隔幾分鐘就看一下手機，等待著媽媽的消息。
十一點半，媽媽的電話終于來了。
"小語，你放學后直接去醫(yī)院。"媽媽的聲音在顫抖，"你奶奶...她..."
"奶奶怎么了？"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胃癌晚期。"媽媽哭了出來，"醫(y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
三個月？比奶奶自己預估的時間還要短。
我放下電話，腿都軟了。三個月，距離高考還有七個月，奶奶等不到了。
中午我沒吃飯，直接沖到醫(yī)院。在腫瘤科的病房里，我看到奶奶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媽媽坐在床邊，眼睛哭得通紅。
"奶奶。"我走到床邊，輕聲叫道。
奶奶睜開眼，看到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小語，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在學校上課嗎？"
"我擔心您。"我握住她的手，冰涼得嚇人。
"醫(yī)生說要住院化療。"媽媽擦著眼淚，"可能要住很長時間。"
我看向奶奶，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化療很痛苦的。"她小聲說，"奶奶不想受那個罪。"
"媽，不能放棄！"媽媽激動地說，"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們都要爭取。錢的事您別擔心，我和小語爸爸會想辦法的。"
奶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天花板。
醫(yī)生走了進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戴著眼鏡，表情嚴肅。
"家屬，我們需要討論一下治療方案。"他說，"病人的情況比較嚴重，癌細胞已經擴散?；熆梢匝娱L一些生存時間，但副作用很大，病人會很痛苦。"
"那...能延長多久？"媽媽問。
"如果化療有效，大概能延長3-6個月。"醫(yī)生說，"但病人的生活質量會很差。"
3-6個月，加上原來的三個月，最多九個月。還是等不到高考。
我看向奶奶，她正望著我，眼中寫滿了不舍。
"我想回家。"奶奶突然開口，"如果只有幾個月的時間，我想在家里度過。"
"媽，這樣不行啊，在醫(yī)院治療才有希望。"媽媽急了。
"什么希望？"奶奶苦笑，"花幾十萬塊錢，受幾個月的罪，最后還是一樣的結果。我不想這樣。"
醫(yī)生說："家屬可以考慮保守治療，在家里調養(yǎng)，定期來醫(yī)院復查。這樣病人會舒服一些，但生存時間會相對短一些。"
媽媽看著奶奶，然后看著我，臉上滿是糾結。
"我尊重奶奶的決定。"我開口了，"如果奶奶想回家，我們就回家。"
"小語..."媽媽想說什么。
"媽，讓奶奶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吧。"我握住媽媽的手，"我們能做的，就是陪伴她，讓她開心一些。"
奶奶看著我，眼中涌出眼淚："小語，奶奶的好孫女。"
最終，我們選擇了保守治療。帶著一大包止痛藥和營養(yǎng)藥，我們回到了家。
爸爸得知消息后，立即從外地趕回來?？吹侥棠痰臉幼樱@個鐵錚錚的漢子也哭了。
"媽，都是兒子不孝，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您的病。"他跪在奶奶床前，淚如雨下。
"傻孩子，這不怪你。"奶奶輕撫著爸爸的頭，"奶奶自己都沒察覺到，你又怎么會知道呢？"
當天晚上，我們一家四口坐在客廳里，每個人都沉默著?？諝庵袕浡环N無法言喻的悲傷。
"咱們不要這么沉重。"奶奶突然開口，"奶奶還沒死呢，干嘛都哭喪著臉？"
她的話讓大家都笑了，但笑中帶淚。
"小語，過來坐奶奶身邊。"奶奶拍拍沙發(fā)。
我挨著奶奶坐下，她拉著我的手說："奶奶想請你們幫個忙。"
"您說，什么事我們都答應。"爸爸說。
"我想...我想在剩下的時間里，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不要把我當病人看，不要總是小心翼翼的。我想繼續(xù)送小語上學，給她做飯，陪她聊天。可以嗎？"
我們都點頭同意。
但我知道，這個愿望實現(xiàn)起來會很難。因為奶奶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而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