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鏡中笑大學深夜的廢棄教室里，我和柳綿綿第一次玩起了筆仙。
她笑著問筆仙我們的死期，筆尖瘋狂轉動，在紙上畫出一個日期：明天。我們嗤之以鼻，
直到第二天發(fā)現(xiàn)，筆仙給出的其實是昨天的日期。鏡子開始映出不該存在的黑影，
身后總有冰冷的呼吸聲。而柳綿綿的行為越來越詭異，
她開始在半夜用口紅在鏡子上寫滿“為什么不信”。當我終于找到破解方法時，
卻發(fā)現(xiàn)柳綿綿早已在第一次召喚前就已死亡多時。廢棄教室的門軸發(fā)出一種干澀刺耳的呻吟，
像是極不情愿地被推開，在這死寂的深夜走廊里，聲音被無限放大，鉆進我的耳朵。
空氣里彌漫著灰塵和某種陳舊紙張霉變的味道，沉甸甸的，壓得人有點喘不過氣。
柳綿綿先一步跨了進去，手里的應急燈晃動著，光束切開黑暗，照亮漂浮的塵埃，
像一群驚慌失措的微型幽靈。她回頭沖我笑，嘴角彎得有點過分，
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混合著興奮與某種近乎瘋狂的光。“閻墨，快點！
就這里了，絕對夠刺激！”我咽了口唾沫，喉嚨發(fā)干，跟了進去。手電光斑在墻壁上掃過，
掠過模糊的黑板報殘跡，幾張歪斜積灰的課桌，最后定格在教室正中央。那里，
地面相對干凈，顯然被人匆忙收拾過——是柳綿綿下午弄的。正中擺著一張舊木桌，
兩邊各放一個墊子。桌上，一根粗白的蠟燭立在一個空礦泉水瓶剪成的簡易底座上，
旁邊攤開一張巨大的、煞白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圈著“是”與“否”，
還有所有的字母和數(shù)字。紙中央，畫著一個歪歪扭扭、透著邪氣的血紅箭頭。
一支老式的木質鉛筆，削得尖尖的，就放在那箭頭中心。筆仙。我心里嘀咕著這名字，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慢慢爬。真是瘋了才會答應她來玩這個?！澳\什么呀？
”柳綿綿已經(jīng)跪坐在一個墊子上，催促著，“燈關了，快點?！蔽要q豫地按下墻上的開關。
頭頂那盞殘舊的白熾燈閃爍了兩下，熄滅了。
唯一的光源只剩下窗外滲進來的、被玻璃窗格割裂的慘淡月光，以及她點燃那根蠟燭后，
搖曳出的那一小團昏黃而不安的光暈。我們的影子被拉長、扭曲，投在墻壁和天花板上，
隨著燭火輕輕晃動，像是活物。我在她對面坐下，冰涼的灰塵氣息鉆入鼻腔。
“規(guī)矩都知道吧？”她壓低聲音，那聲音在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甚至帶著點回響，
“心要誠，不能松手，最后一定要送走。”我點頭，喉嚨發(fā)緊，沒說出話。她的指尖冰涼，
輕輕觸碰到我的手指，然后我們共同握住了那支鉛筆。
筆尖虛懸在紙張中央那個血紅箭頭上方。燭光在她臉上跳躍，她的表情變得異常專注，
甚至莊嚴。“筆仙筆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她開始念，聲音低啞，
拖長了調子，一遍又一遍。教室靜得可怕。我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擂鼓的聲音，
能聽到窗外偶爾掠過的風聲，像是嗚咽。燭芯偶爾爆開一點細微的噼啪聲。我們的呼吸交錯，
變得越來越重。時間一點點流逝，筆尖紋絲不動。我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松弛了一點，
甚至開始覺得這有點無聊，或許這一切都只是心理作用——突然。
一股毫無來由的冷風猛地灌入教室，蠟燭的火苗被壓得幾乎貼到蠟油，劇烈搖曳，險險熄滅。
我和柳綿綿同時一個激靈。筆動了。不是我，也不是她。那支筆就那么自己動了起來，
帶著我們的手，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卻異常堅定的姿態(tài)，在紙上緩緩移動，
畫出一個又一個毫無規(guī)律的圓圈。一圈，又一圈。我的頭皮瞬間炸開，
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我猛地抬頭看柳綿綿，她眼睛瞪得極大，
瞳孔里映著那簇幽暗跳躍的燭火，臉上非但沒有恐懼，
反而是一種極度亢奮的、近乎貪婪的神情。“來了……”她幾乎是用氣聲說出來的，
帶著顫音，卻興奮莫名。筆尖依舊劃著圈，速度似乎加快了一點?！肮P仙筆仙，是你來了嗎？
”柳綿綿深吸一口氣，問道。那支筆猛地一頓，停止了畫圈，然后極其僵硬地、拖沓著，
挪動到了“是”字區(qū)域，重重地圈了一下。我握著筆的手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
冰冷的感覺從筆桿蔓延到指尖，再竄遍全身。柳綿綿舔了舔嘴唇，眼睛亮得嚇人，
她幾乎是帶著一種挑釁的笑意，拋出了那個禁忌的問題：“那……筆仙，告訴我們，
我和閻墨，什么時候會死？”“綿綿！”我低吼出聲，想要制止她。
這完全超出了我們事先說好要問的問題范圍！而且這問題本身，就透著不祥！她根本不看我，
眼睛死死盯著筆尖，笑容越發(fā)詭異。筆瞬間靜止了。死一樣的寂靜籠罩下來。
連窗外的風似乎都停了。然后——那支筆猛地爆發(fā)出瘋狂的力量！它不再是劃動，
而是在劇烈地、高速地顫抖，幾乎要掙脫我們兩人的掌控！
筆桿在我們緊握的手指下劇烈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它拖著我們的手，
在紙上瘋狂地亂竄，毫無章法，像一只被釘住尾巴垂死掙扎的毒蛇！
蠟燭的火苗被這股無形的氣流攪動得瘋狂亂舞，忽明忽暗，我們的影子在四壁張牙舞爪。
“按??！別松手！”柳綿綿尖叫，她的聲音里第一次透出了恐懼，
但更多的是一種癲狂的激動。瘋狂的劃動持續(xù)了將近十秒，那力量大得驚人，
我的手腕被拽得生疼。終于，它猛地一停，然后以一種近乎撕裂紙張的力道，開始移動。
尖利的筆尖刺破白紙，發(fā)出沙沙的、令人心悸的摩擦聲。它劃下一個“2”，一個“0”，
接著迅速往后，寫下月份和日期。當最后一個數(shù)字寫完的瞬間，
那股操控著鉛筆的巨大力量倏地消失了，無影無蹤。鉛筆“啪嗒”一聲，
輕飄飄地倒伏在紙上。燭火恢復了正常的搖曳。我和柳綿綿同時喘著粗氣，
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額頭上全是冷汗。我驚魂未定地看向紙上那串被狠狠刻寫下的日期。
明天。白紙黑字，清晰無比，就是明天的日期。死一樣的凝滯只持續(xù)了兩秒。
柳綿綿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笑得肩膀直抖，松開筆，
指著那日期：“你看！我就說是騙人的吧！明天？哈哈，怎么可能！我們這不都好著呢嗎？
”她站起身，夸張地伸了個懶腰，“無聊，還以為多嚇人呢，走了走了，困死了。
”她輕松地吹滅了蠟燭，四周瞬間陷入濃稠的黑暗。只有應急燈重新亮起的光束，
和她略帶嘲弄的、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我獨自僵坐在黑暗里，
手指還殘留著筆桿冰冷的觸感和那股瘋狂拽動的余韻。眼睛死死盯著黑暗中紙張模糊的輪廓，
那串數(shù)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第二天，陽光刺眼。
我?guī)缀跏菕暝鴱幕靵y詭異的夢境里掙脫出來，頭痛欲裂。摸過手機，屏幕自動亮起。
日期顯示，赫然是筆仙給出的……第二天。心猛地一沉。但窗外陽光明媚，室友鼾聲正濃，
一切如常。我甩甩頭，真是瘋了，居然會被那種惡作劇影響。柳綿綿說得對，無聊的把戲。
下午在教學樓走廊迎面碰上柳綿綿，她正和幾個女生說笑，臉色紅潤，看到我，
甚至還沖我眨了眨眼，做了個“筆仙弱爆了”的口型。我們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那場夜半的荒唐，似乎真的只是個無足輕重的玩笑。直到傍晚。我坐在食堂，
心不在焉地扒拉著飯，手機屏幕亮著，是本地新聞推送的界面。一條不起眼的簡訊，
關于大學城附近某路口凌晨發(fā)生的一起嚴重車禍，警方正在核查遇難者身份云云。
配圖是現(xiàn)場監(jiān)控視頻的模糊截圖，打了厚碼，但還能看清車輛型號和部分環(huán)境。
我的血液像是在一瞬間被凍結了。那車……那路口……我手指顫抖著，猛地將圖片放大，
死死盯住截圖角落那個不起眼的監(jiān)控時間戳——那是筆仙在紙上劃下的日期。但，
是昨天的日期！“筆仙給出的其實是昨天的日期……”這句話像一道冰冷的閃電，
劈開我的天靈蓋，轟得我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從頭到腳，徹骨的寒。那不是預言。
那是宣告。宣告某個已經(jīng)發(fā)生、卻被我們忽略的……事實。飯盒從我無力的手中滑落，
“哐當”一聲砸在地上，飯菜濺了一地。周圍的人投來詫異的目光，我卻渾然不覺，
只是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心臟在空腔里瘋狂地、絕望地撞擊。
我猛地抬頭，視線瘋狂掃過食堂每一個角落，尋找柳綿綿的身影。她不在。
恐懼像一只冰冷粘膩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臟。我跌跌撞撞地沖回宿舍，砰地關上門，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劇烈喘息。宿舍里空無一人，安靜得可怕。我需要水，需要冷靜。
我踉蹌走到洗手臺前，擰開水龍頭，雙手撐在冰涼的陶瓷邊緣，低頭不敢看鏡子，
任由冷水沖刷著手腕。水流聲嘩嘩作響。可是，漸漸地，另一種感覺浮現(xiàn)出來。冷。
一種不正常的、針扎似的陰冷，從我的后頸窩細細地蔓延開來，順著脊椎向下，
凍得我皮膚起了一層栗子。不是水龍頭里的冷水。是……呼吸。極其緩慢，極其細微，
帶著某種無法形容的陳腐氣息，一絲一絲，吹在我的后頸上。我全身的肌肉瞬間僵死，
血液沖上頭頂又在瞬間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我不敢動。甚至連眼球都不敢轉動。
嘩嘩的水聲掩蓋不住那近在咫尺的、冰冷的吐息。它就在那里。在我身后。幾乎貼著我。
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我被那股無形的寒意驅使著，一點一點，抬起了頭。
面前是宿舍那面老舊的長方形鏡子，邊緣已經(jīng)泛黃，映出我蒼白扭曲、寫滿驚懼的臉。
而在我的影像身后——鏡子里，我的肩膀后面，一團模糊不清、比背景黑暗更深沉的黑影，
正靜靜地貼站在那里。沒有清晰的輪廓，只是一團濃稠的、扭曲的陰影。但我能“感覺”到，
那陰影的“頭部”的位置，正對著我的后頸。那冰冷的呼吸，就是從那里來的?！鞍 ?！
”我猛地向旁邊彈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磚墻上，驚駭?shù)氐芍敲骁R子。
鏡子里只有我驚恐失措的影像，和空蕩蕩的宿舍背景。那黑影消失了。
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我過度驚恐下的幻覺。但后頸那片皮膚，
依舊殘留著那種冰冷、粘膩的觸感，清晰得讓人頭皮發(fā)麻。從那天起，事情開始急轉直下。
那黑影不再局限于鏡子。
任何能反光的東西——窗玻璃、手機屏幕、甚至光滑的金屬表面——只要我瞥過去，
總能在那短暫的映照瞬間，捕捉到它一閃而過的輪廓，緊貼在我身后，如影隨形。
冰冷的呼吸感也成了常態(tài)，總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襲來，看書時，走路時，
甚至試圖入睡時。那是一種無處不在的、陰魂不散的窺視和貼近，折磨得我神經(jīng)衰弱，
草木皆兵。我試圖告訴柳綿綿，想和她一起想辦法，畢竟筆仙是我們一起請的。但她變了。
每次找到她，她都顯得心不在焉，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眼神飄忽，
總是下意識地回避我的目光。和她說話，她經(jīng)常答非所問，或者反應慢半拍，像是魂不守舍。
“綿綿，你最近有沒有覺得……不對勁？”一次下課后，我攔住她，壓低聲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