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裴敘帶著一身外面的寒氣走進來,手里拎著個保溫桶。
“聽晚,我讓家里熬了粥?!彼脑捦蝗豢ㄔ诤韲道铮赝啊斑恕钡匾宦暦旁诖差^柜上,“你怎么瘦成這樣了?這才幾天沒見。”
蘇聽晚靠在床頭,陽光隙照在她臉上,顯得更加蒼白。
她微微抬頭看他:“這幾天都忙什么了?”
裴敘扯松領帶在她床邊坐下,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煩躁的表情:“別提了,沈念一非要我陪她去挑禮服,跑了十幾家店。昨天又鬧著去游樂園,那么大人了還非要坐旋轉木馬,幼稚得要命?!?/p>
他說得眉飛色舞,手指不自覺地比劃著,說到沈念一在過山車上尖叫時甚至笑出了聲。
蘇聽晚安靜地聽著,看著他眼睛里閃爍的光。
“她連棉花糖都不會吃,粘得滿臉都是?!迸釘⑼蝗活D住,他看到蘇聽晚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暗了下去。
“等你好了,”他急忙補充,“我也帶你去游樂園,你肯定比她強多了?!?/p>
蘇聽晚嘴角輕輕扯了一下,沒說話。
裴敘搓了搓手:“手術前還有沒有什么想做的事?我陪你。”
蘇聽晚怔了怔,目光轉向窗外:“我想回我們以前住的地方看看?!?/p>
“現(xiàn)在?”裴敘皺眉,“那里條件太差了?!?/p>
“醫(yī)生說可以適當活動?!碧K聽晚輕聲說,“就當散散心?!?/p>
裴敘拗不過她,只好去找醫(yī)生商量。
半小時后,他扶著蘇聽晚坐進車里。
車子啟動,蘇聽晚看著窗外熟悉的街景一一掠過,卻在某個路口發(fā)現(xiàn)裴敘轉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走錯了。”她提醒道。
裴敘猛地踩下剎車,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抱歉,這兩年開習慣了?!?/p>
車子停在了一棟豪華公寓樓下。
蘇聽晚看著眼前陌生的建筑,胃里泛起一陣酸澀。
“要不還是別去了,”裴敘握著方向盤,“那破地方又小又潮,對你身體不好。”
破地方。
蘇聽晚在心里重復這個詞。
原來在他記憶里,那間承載了他們三年時光的小屋,只是個“破地方”。
“我想去。”她堅持道。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條狹窄的巷子口。
裴敘小心翼翼地扶著蘇聽晚上樓,三樓最里間,裴敘從錢包深處摸出那把生銹的鑰匙。
蘇聽晚站在門口,恍惚間仿佛看到五年前的自己正坐在那張掉漆的小餐桌前,等著加班回來的裴敘。
“小心點?!迸釘⑻唛_地上的雜物,扶著她往里走。
蘇聽晚輕輕撫摸著每一件物品。
茶幾上那個永遠修不好的缺口,廚房里她貼的便利貼已經發(fā)黃,陽臺上那盆早就枯死的綠植。
裴敘站在她身后,目光掃過房間,表情漸漸柔和下來。
“記得嗎,”他突然說,“那年冬天暖氣壞了,我們裹著被子在這里吃火鍋?!?/p>
蘇聽晚的手指停在那個音樂盒上,那是裴敘攢了三個月錢給她買的生日禮物。
裴敘剛要開口說些什么,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他掏出來看了一眼,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又松開。
“念一說找我有事,要不今天……”
“你去吧?!碧K聽晚背對著他說,“我想再待會兒?!?/p>
裴敘猶豫了一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片:“這是念一家的地址,你累了就過去。晚上我們在那邊見?”
蘇聽晚點點頭,聽到關門聲后才讓眼淚落下來。
她慢慢地,一件一件地收拾著屋里的東西。
裴敘第一次送她的發(fā)卡,他們一起在夜市贏的玩偶,寫滿菜譜的筆記本,最后都裝進了一個紙箱。
抱著箱子下樓時,她的手臂抖得厲害。
巷口的垃圾箱蓋很重,她費了好大勁才掀開。
紙箱落進去時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就像她心里某個地方塌陷的聲音。
回到屋里,蘇聽晚躺在積滿灰塵的床上。
她閉上眼睛,仿佛下一秒就會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裴敘帶著一身寒氣進門,喊著“聽晚我回來了”。
但這一次,沒有人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