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紅蓋頭猛地被掀開,我抬眼,撞進(jìn)沈清淮那雙猩紅的眼睛里。我下意識喊道:“沈清淮?
你回來了?”忽然又想到什么,我匆匆站起身?!澳阍趺窗盐业募t蓋頭拿掉了?
”“娘親說過的,紅蓋頭得新郎官親手掀,不然不吉利!”我手忙腳亂地抓過蓋頭往頭上罩,
指尖剛碰到邊緣,就被沈清淮攥住了手腕。我掙了掙,手腕被捏得生疼:“你干什么呀?
”“快松開,云舟哥哥要進(jìn)來了。”沈清淮卻像沒聽見,喉結(jié)滾了滾:“為什么要嫁人?
小月兒,你怎么敢真的嫁人?”我被他問得糊涂,眨了眨眼:“沈清淮,你是不開心嗎?
是因為我成親沒告訴你?”“可是你在闖蕩江湖呀,我托人打聽了好幾次,
都說不知道你在哪兒……”我說得真心實意,他卻猛地愣住,攥著我手腕的力道松了松。
這時,門板“吱呀”一聲又響了。陸云舟跑進(jìn)來,一把扯開沈清淮的胳膊,將我護(hù)在身后。
“沈小將軍這是做什么?若是想喝杯喜酒,前院有的是,何必闖到喜房里來?
”我趕緊抓著陸云舟的袖子,把臉埋在他背上,悶悶地說:“云舟哥哥,對不起,
紅蓋頭被扯掉了,是不是就不吉利了?”陸云舟反手拍拍我的手背,聲音放得溫柔:“無妨,
蓋頭我再為你蓋一次便是?!彼捯魟偮?,沈清淮突然笑了。他直直看向我:“小月兒,
你忘了嗎?你說過要嫁給我的。”我一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陸云舟往前半步,
擋住我的視線?!吧蛐④?,從前的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既已放手,
又何來資格干涉月兒的婚事?”沈清淮的臉?biāo)查g漲紅,怒聲道:“那你呢?
又有什么資格和我說這些?”“我什么資格?”陸云舟牽住我的手,
“就憑我和月兒是拜過天地、登名在冊的夫妻?!彼D了頓,目光掃過沈清淮緊繃的臉,
語氣里添了幾分冷意:“沈小將軍,當(dāng)初是你親手將退婚書擲在月兒面前。
”“也是你說要和林姑娘浪跡江湖,丟下她一個人。”“你瀟灑自在的時候,
可有曾想過月兒一介女流,會被京中百姓嚼多少舌根?”沈清淮的臉一點點白下去,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的目光越過陸云舟,落在我身上,像有千斤重。
我往陸云舟身后縮了縮,指尖絞著他的衣擺,小聲問道:“沈清淮,
你闖蕩江湖……是不開心嗎?”他的睫毛顫了顫?!澳阏业较胍淖杂闪藛幔?/p>
”這句話像塊石頭砸進(jìn)深潭,沈清淮猛地踉蹌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望著我,
眼里的猩紅褪成一片茫然,然后是洶涌的悔意,看得我有些害怕。他張了張嘴,
卻沒發(fā)出聲音。最后只是猛地轉(zhuǎn)身,帶著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院外。
我抓著陸云舟的袖子,探頭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小聲問:“云舟哥哥,沈清淮怎么了?
”陸云舟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fā),重新拿起紅蓋頭,輕輕蓋在我頭上:“不管他,
我們喝合巹酒?!奔t蓋頭下的光影暖融融的,我聽見他拿起酒盞的聲音。我也什么都不想了,
笑笑說:“好?!?6狀元府和將軍府離得近。夜深了,沈清淮站在房間里,
還能聽到狀元府的喜樂聲。他回憶起闖蕩江湖的一個多月。入了江湖,他才真正明白,
林落口中的“江湖”,和話本里寫的全然不同。不是縱馬踏花的恣意,而是風(fēng)餐露宿的顛簸。
從將軍府帶出來的銀票在半個月前就被揮霍大半。她說要體驗“人間煙火”,
卻在客棧嫌棄被褥粗糙。某日在渡口,只因船家多要了兩文錢,她便叉著腰罵了半個時辰。
船行至江心時,林落正對著銅鏡描眉,忽然嗤笑一聲:“沈清淮,你看這水,
是不是渾得像蘇枕月那腦子?!鄙蚯寤吹男拿偷匾痪o。他本該像從前那樣,
附和著說“她本就愚鈍”??赡X海里卻晃過我低頭縫嫁衣的模樣。我那時盯著退婚書,
問他“我不能嫁給你了嗎”。那時他只覺得我傻的可愛,此刻想來,卻喉頭發(fā)緊。
夜里歇在荒廟,林落嫌地上涼,非要沈清淮去附近人家借被褥。他走在月光下的田埂上,
忽然聽見農(nóng)戶家傳來笑語。窗紙上映著一對夫妻的影子,女人正給男人縫補(bǔ)衣衫,
男人則拿著個撥浪鼓逗孩子。尋常的煙火氣,竟讓沈清淮站了許久。他想起小時候,
自己練劍扭傷了腳,我端著藥膏碗笨拙地給他傷口涂藥。想起我總是早起排隊,
只為把糕點鋪子剛出爐的芙蓉糕送給他。想起退婚那日,我攥著他的衣擺,
眼里的光像被風(fēng)吹滅的燭火。“小月兒……”他喃喃出聲?!霸瓉砟阋矔霃那暗氖??
”林落不知何時跟了來,語氣里帶著酸意。“我還以為,你早把那個傻女人忘干凈了。
”沈清淮沒接話,轉(zhuǎn)身往回走。林落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那種女人有什么好?
三從四德刻在骨子里,連‘自由”兩個字都聽不懂?!薄澳憧次遥芘隳泸T馬射箭,
能跟你談天說地……”沈清淮忽然停下腳步,聲音有些?。骸八皇遣欢?。
”“只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女子都是這樣,她沒什么不對?!绷致溷读算?,隨即冷笑:“是啊,
她現(xiàn)在肯定活得‘對”得很?!薄拔仪皫兹章犎苏f,侍郎府的蘇小姐,
要嫁給新科狀元陸云舟了?!薄瓣懺浦邸比齻€字像石子投進(jìn)水里,沈清淮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退婚時對我說的話:“你只適合嫁給侯門顯貴”。陸云舟是昔日鎮(zhèn)國將軍的獨子。
十年前,那位風(fēng)光無限的鎮(zhèn)國將軍,因戰(zhàn)事機(jī)密遭泄露,致使十萬大軍枉死沙場。
先皇震怒之下,不僅剝奪了將軍的官職,更將其全家貶為庶人。將軍與將軍夫人為證清白,
不惜以死明志。而陸云舟十年寒窗苦讀,憑一己之力金榜題名。金鑾殿上,他直面朝堂,
為父伸冤,更成功揪出了十年前泄密的真兇。這般風(fēng)骨與能力,比那些空有頭銜的侯門子弟,
不知要強(qiáng)出多少倍。沈清淮回到破廟時,林落已經(jīng)和衣睡下。他坐在火堆旁,
從懷中摸出那枚玉佩。月光透過廟頂?shù)钠贫礊⑾聛恚?/p>
照亮了上面模糊的刻字:“今生唯你爾”。那是他十五歲時,費了好幾天功夫刻的。
我收到時,笑得眼睛都彎了,說要戴一輩子。沈清淮的心沉甸甸的。
他曾以為林落口中的“自由”是掙脫束縛,此刻才發(fā)現(xiàn),真正的自由,
是像我那樣:被棄后不糾纏,難過時不自厭,哪怕被說“無趣”,
也能認(rèn)真地過好自己的日子。而他呢?像個被新鮮感沖昏頭的傻子。放著掌心的暖玉不要,
非要去追天邊的流云?;鸲褲u漸熄滅,寒意漫上來。沈清淮把玉佩緊緊攥在手心??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