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心明月臘月二十三,小年夜,北風(fēng)卷著雪花拍打在窗欞上。鎮(zhèn)北將軍府偏院的書房里,
陳遠正專注地描摹一幅小像。畫中女子巧笑嫣然,正是他的妻子林婉。
桌角擱著一碗已經(jīng)涼透的湯藥,那是他照例為有孕的妻子熬的安胎藥?!胺蚓?,
”林婉推門進來,裹著一件厚實的狐裘,臉頰被寒風(fēng)吹得微紅,“這么晚還在忙?
”陳遠忙放下筆,起身扶她坐下:“不是說好好歇著嗎?這么大雪天還出來。”他語氣溫柔,
伸手為她拂去發(fā)間的雪花。林婉的目光落在畫上,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畫得真好。
夫君若將這份心思用在仕途上,何至于三年仍是個白身?!标愡h的手頓了頓,
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你知道的,我志不在此?!比昵埃?/p>
他還是名震邊關(guān)的“銀槍戰(zhàn)神”,大夏最年輕的驃騎將軍。一次重傷后,
他隱姓埋名來到江南養(yǎng)傷,偶遇林婉。為她的聰慧善良所動,他甘愿放棄一切榮耀,
以普通書生身份娶她為妻,相守至今。林婉輕嘆一聲:“我知道你淡泊名利。
只是...”她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孩子就要出世了,
總不能一直靠我那些繡品和你的字畫過活?!标愡h心中一痛。他何嘗不想告訴她,
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一半鋪面都是他的產(chǎn)業(yè),邊關(guān)三座金礦的收益足以買下整個江南。
但當(dāng)年離京時今上密旨,邊關(guān)未穩(wěn)前不可泄露行蹤,否則必引來敵國刺殺?!巴裢穹判?,
”他柔聲道,“我已在城中謀了個賬房先生的差事,開春便上工?!绷滞駞s似沒聽見,
突然道:“夫君,我有一事相商?!薄澳阏f?!薄澳赣H臨終前最大的愿望,
就是能看到子嗣延綿...”林婉避開他的目光,“我...我已有四個月身孕了。
”陳遠先是一愣,隨即大喜:“真的?你怎么不早說!”他伸手欲撫她小腹,
卻被她輕輕擋開?!暗?..”林婉咬唇,“這孩子...不是你的。
”風(fēng)雪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陳遠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褪去:“婉婉,
這個玩笑不好笑。”“不是玩笑?!绷滞裉痤^,眼中帶著他看不懂的決絕,
“是秦大哥的孩子?!鼻剡h,她的青梅竹馬,三個月前從京城回來省親。
陳遠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扶住桌角才勉強站穩(wěn):“為什么?”“母親臨終前拉著我的手,
說最放不下的就是秦家香火?!绷滞裾Z氣平靜得殘忍,“秦大哥多年未娶,
我不能眼看秦家絕后。橫豎你我也無子嗣,不如...”“無子嗣?”陳遠猛地打斷她,
“我們這三年來難道不是在努力?我每日為你熬藥調(diào)理,你說不喜歡苦,
我就在藥里加蜂蜜;你說怕燙,我就一次次吹涼了喂你。現(xiàn)在你告訴我,你懷了別人的孩子,
還是為了盡孝?”林婉被他眼中的痛楚刺得別開臉:“事已至此,你說如何便如何吧。
若你接受不了,我這就收拾東西去秦家?!标愡h突然笑了,笑聲蒼涼:“婉婉,
你當(dāng)我陳遠是什么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才嗎?”他走到書案前,提筆蘸墨,
手腕顫抖卻字字鏗鏘:“立書人陳遠,憑媒聘娶林氏為妻。豈期過門之后,該婦多有過失,
正合七出之條。念夫妻之情,情愿立此休書,任其改婚,永無爭執(zhí)??趾鬅o憑,
自愿立此文約為照?!弊詈笠还P落下,筆尖透紙,仿佛戳破了三年來的所有溫情與偽裝。
林婉接過休書,臉色白了白,卻強自鎮(zhèn)定:“也好。這些年的花費,
我會讓秦大哥...”“不必?!标愡h冷冷打斷,“帶著你的東西,立刻離開。
”林婉似是沒料到他如此決絕,咬了咬唇,終是轉(zhuǎn)身離去。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
陳遠猛地一拳砸在墻上,鮮血順著指縫滴落,混著墨跡暈開在那幅未完成的小像上。三日后,
秦家大擺宴席,慶賀秦遠娶得美嬌娘,兼有添丁之喜。
席間賓客紛紛恭維: “秦舉人真是雙喜臨門?。?/p>
” “聽說新娘子原本那個夫君是個窩囊廢,三年無所出,還是秦舉人厲害!
” 秦遠志得意滿,林婉依偎在他身側(cè),強顏歡笑。正當(dāng)熱鬧時,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通報:“京城來使到——”滿座皆驚。只見一隊金甲衛(wèi)士魚貫而入,
為首一人高舉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聞驃騎將軍陳遠隱居民間三載,今邊關(guān)告急,
特召將軍即刻返京,統(tǒng)兵御敵!欽此——”全場嘩然!驃騎將軍陳遠?
那個一戰(zhàn)斬敵三萬、名震天下的銀槍戰(zhàn)神?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
一個身影自角落緩緩站起。依舊是那身半舊青衫,卻掩不住通身的凜冽氣勢。“臣,陳遠,
接旨?!彼兰牛〗^對的死寂!林婉手中的酒杯“啪”地落地,酒液濺濕了裙擺。
她死死盯著那個她以為平庸無能的丈夫,看著他接過圣旨,
看著他被金甲衛(wèi)士簇擁著轉(zhuǎn)身——目光相撞的瞬間,陳遠的眼神冰冷如刀,
再無半分往日溫情?!安豢赡?!”秦遠猛地站起,“他怎么可能是陳將軍?
陳將軍三年前就戰(zhàn)死沙場了!”為首的御前侍衛(wèi)冷冷道:“將軍當(dāng)年是詐死誘敵,
此事乃朝廷機密。爾等豈可妄議!”這時,門外又一陣騷動。知府大人連滾爬爬地進來,
撲通跪在陳遠面前:“下官不知將軍駕臨,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陳遠淡淡道:“劉知府請起。本將軍隱居民間乃奉命所為,與你無關(guān)。
”他的目光掃過面如死灰的林婉和秦遠,最終落在知府身上:“倒是本將軍離任期間,
發(fā)現(xiàn)此地有人私通敵國,販賣軍情?!鼻剡h臉色驟變:“你血口噴人!”陳遠一揮手,
一疊密信被摔在桌上:“這些是從你書房暗格搜出的,與你往來的是北狄細作,證據(jù)確鑿!
”原來陳遠早已察覺秦遠可疑,這三年來暗中收集證據(jù),只為放長線釣大魚。
林婉難以置信地看向秦遠:“秦大哥,他說的是真的?”秦遠面色猙獰:“是又怎樣?
你以為我真看得上你這種嫁過人的殘花敗柳?不過是利用你接近陳遠罷了!
誰知這縮頭烏龜三年不露馬腳!”林婉如遭雷擊,踉蹌后退,突然腹痛如絞,跌倒在地。
鮮血迅速染紅了她的裙擺?!昂⒆?..我的孩子...”她痛苦呻吟,向陳遠伸出手,
“夫君...救我...”陳遠站在原地,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指節(jié)泛白。終究,
他還是上前一步,封住她幾處大穴止血:“叫大夫?!鼻剡h趁機欲逃,被金甲衛(wèi)士一舉擒下。
混亂中,林婉死死抓住陳遠的衣角,
淚如雨下:“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陳遠沉默地看著她,
眼中再無波瀾:“林婉,從你接過休書那刻起,你我再無瓜葛?!边@時,
門外又傳來通報:“長公主駕到——”眾人再次震驚!只見一襲宮裝的長公主快步進來,
看到眼前景象,柳眉微蹙:“這是怎么了?”她目光落在陳遠身上,頓時一亮:“陳將軍!
果然是你!皇兄說找到你了,我還不信...”原來長公主趙明月曾女扮男裝隨軍征戰(zhàn),
與陳遠是過命的交情,更對他暗生情愫。三年前聽聞他“戰(zhàn)死”,她大病一場,至今未嫁。
陳遠抱拳:“參見公主。”趙明月擺手:“免禮。”她看到地上的林婉,似是明白了什么,
嘆道,“罷了,先救人要緊。”事后查明,秦遠確是北狄細作,意圖通過林婉刺探陳遠虛實。
林婉雖不知情,但一念之差,釀成大錯。孩子終究沒保住。林婉醒來后,得知真相,
悔恨交加,一病不起。三個月后,邊關(guān)大捷。陳遠率軍大破北狄,凱旋而歸。金鑾殿上,
皇帝封賞三軍后,單獨留下陳遠?!皭矍浒。銥閲覡奚?。”皇帝嘆道,
“朕聽說你家中變故...明月那丫頭對你一片癡心,你若愿意...”陳遠沉默片刻,
躬身道:“臣,遵旨。”不是不動心。趙明月颯爽英姿,聰慧明理,
更在他最落魄時給予尊重與幫助。他只是需要時間告別過去。大婚之日,十里紅妝。
長公主下嫁驃騎將軍,成為京城佳話。新房內(nèi),趙明月自己掀了蓋頭,笑道:“陳將軍,
咱們就不必那些虛禮了吧?又不是不認識?!标愡h也笑了:“公主還是這般爽利。
”“叫我明月就好?!彼?,“陳遠,我知道你心中還有傷。不急,我們有一輩子時間。
”陳遠心中一動,認真打量眼前人。燭光下,她眉目如畫,眼中閃著真誠的光?!昂茫髟?。
”他輕聲道,主動握住她的手。一年后,趙明月生下龍鳳胎。又過兩年,再添一子。
將軍府里終于有了孩子的笑聲。陳遠親自教長子練劍,次子讀書,